文官派係一向跟勳貴派係不對付。
    但不代表雙方不可以合作，聯手。
    他與柳知府一笑泯恩仇，很快就狼狽為奸。
    楚無疆也不介意在靈米問題上幫忙出主意，給宰相大人賣個好。
    所以他輕笑一聲，開口說道：
    “知府大人莫急，您可知算緡告緡？”
    柳知府露出疑惑的神色：
    “本官自然知曉，那是前朝之事，凡是商人皆征收財產的一成，此為算緡。”
    “若有隱瞞不報者，盡數沒收，告發者獲得一半財產，此為告緡。”
    “朝廷因此府庫豐滿，卻也害得民間商人絕跡，物價騰飛，毀譽參半。”
    “可這跟靈米一事，有何關係？”
    楚無疆繼續問道：
    “那為什麽朝廷選商人下手呢？”
    柳知府下意識地回答道：
    “這些商人囤積居奇，牟取暴利，偷稅漏稅，都是些小人，不懂聖人之言，自然該殺。”
    楚無疆靜靜地看著柳知府，一言不發。
    意思很明顯。
    知府大人，別把我當白癡，咱們誠實一點。
    柳知府無奈，不再說這些套話：
    “龍城大人是明白人，自然是因為商人好對付，又有錢財。”
    “若是有貴人庇佑的商人，哪怕幹過囤積居奇，也沒事。”
    楚無疆點頭，然後繼續問道。
    “知府大人見識不凡，聽說大人是來自江州，江州有許多書香世家，文風鼎盛，不知是真，是假。”
    柳知府仍是不明所以，隨口回答道：
    “自然是真的。”
    可這靈米一事，又有什麽關係。
    楚無疆沒有直接回答，繼續問道：
    “那麽沒有功名的豪紳地主，他們的家業在江州能傳承幾代？”
    柳知府似乎明白了一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沒有功名，沒有官身，自然富不過三代。”
    “他們的田產，家業，便會被其他官員和宗門盡數奪走，淪為赤貧。”
    “本官的鄰居，本來也是中產之家，這一代沒有功名，如今已經淪為佃戶。”
    楚無疆雙手一拍，點頭說道：
    “這就對了。”
    “商人沒有貴人庇佑，必定傾家蕩產，地主若無功名，便守不住田產。”
    “不僅僅是商人，地主沒有庇佑，沒有功名，沒有貴人，一樣要傾家蕩產。”
    “此為財不配位。”
    爵位和功名代表資格證，說明你有資格擁有財產。
    如果你沒有爵位，沒有功名，沒有貴人庇佑，卻擁有財產，那你就有罪，罪大惡極。
    因為你觸犯了天命王朝不能說出來的鐵律。
    財不配位者，必將迎來災禍，包括楚家也是如此。
    柳知府像是抓到了一絲精髓，恍然大悟似地說道：
    “龍城大人，您的意思是……”
    楚無疆這才慢慢揭開謎底：
    “宰相大人為天下蒼生，想要阻止靈米擴散，這是與天下武者為敵，沒可能辦到的。”
    “但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隻允許貴人種植靈米呢。”
    “擁有多大的爵位，功名，才能種植多大畝數的靈米。”
    “朝廷還可以鼓勵各地的貴人們舉報，誰多種了靈米，就抄沒他的家產，拿出一半給舉報者。”
    “豈不是兩全其美。”
    霍地一聲。
    柳知府站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絲潮紅。
    是這個道理。
    他的恩師眼見到天下的良田紛紛改種靈米，糧食價格一路走高，這些靈米都讓武者吃了，百姓都沒有米吃了。
    所以宰相大人一派的人，積極推動限製靈米的政策，但暫時還沒有好的辦法。
    因為這是與全天下武者為敵。
    大家都吃靈米升級，你卻說不能再吃，你算老幾啊。
    但楚無疆卻提出了一個主意。
    隻有權貴才可以種植靈米。
    權貴才可以吃靈米，而普通的寒門不行，順便再讓貴人們監督舉報，剝奪寒門的財產。
    狠毒，相當的狠毒。
    某種意義上卻非常符合禮法。
    長幼尊卑，等級有序。
    柳知府下意識地說道：
    “但這樣下去，世家和勳貴就會做大。”
    “將來處理……”
    這個政策是一個毒藥，會讓寒門與世家的差距進一步拉大。
    楚無疆笑眯眯地看著對方。
    我就是勳貴。
    我沒有好處的話，怎麽會出這個主意呢？
    至於楚家的爵位大小問題，開國功勳加一倍，有特殊使命再加一倍。
    細則可以商量考慮嘛。
    你想阻止靈米擴散，又不給相應好處，指望大家喊著兩句天下蒼生，就不吃靈米了。
    做夢。
    勳貴，世家，宗門一起壟斷靈米，你得給出這樣的好處，大家按照爵位，功名，權勢來分果子，才有可行性。
    柳知府欲言又止，楚無疆慢悠悠地說道：
    “即使這樣，楚某仍不覺得能夠限製靈米擴散，更不要說其他方法了。”
    “哪怕宰相大人企圖恢複井田製，也不行。”
    你怎麽知道宰相大人是怎麽想的？
    柳知府大吃一驚，旋即意識到不對，想要遮掩神色，楚無疆笑道：
    “自然是知府大人告訴楚某的。”
    “宰相大人想控製天下田畝的產出，左右不過兩個法子。”
    “要麽聯合利益集團，給予足夠的好處，要麽打倒一切，收為己有。”
    “隻可惜宰相大人兩樣都做不到。”
    柳知府歎為觀止，徹底服氣了。
    妖孽啊。
    如果不是對朝廷的運行洞若觀火，是沒法作出這樣的判斷的。
    而現在楚無疆才十六歲。
    將來廟堂之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柳知府本來隻是想聯合楚家，現在他更是多了一份尊重。
    “本官回去以後，就聯係宰相大人，陳述方案。”
    “不管成與不成，本官都欠龍城大人一份人情。”
    “元吉書院，還有各大家裏珍藏的古玩，印璽，當有不少祥瑞之物。”
    楚無疆眼前一亮。
    天命王朝有儒道釋三家爭鋒，元吉書院便是儒門的代表勢力之一，也是文官派係的來源。
    如果能夠搭上這一條線，楚無疆得到氣運秘寶的渠道，又多了一條。
    “多謝知府大人。”
    “若是朝廷定下了爵位與靈米的畝數，楚家一定支持。”
    楚無疆率先作出了承諾，願意支持宰相大人的方針。
    原因也非常簡單。
    要是天底下的普羅大眾真的沒有飯吃，哪怕是帝昊親臨執政，也要掀起大亂。
    對於萬鬼宗來說，大量的非正常死亡，完全可以製造一頭又一頭的厲鬼。
    在楚無疆的實力，足以對抗時代浪潮前，他希望朝廷能夠穩定統治。
    柳知府靈機一動：
    “要是龍城大人願意的話，本官可以請恩師寫一封推薦信，進入元吉書院學習！”
    元吉書院乃是天下儒門之首，如果楚無疆離開龍州，前往書院學習。
    也許就能躲開龍州的危局。
    知府大人是看在楚無疆人才難得的份上，準備把他拉到宰相大人的戰車上。
    同意，還是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