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慢慢回憶起這這幾個詞的意思來：“哦——對。”
    美德教會五大教團之一的第二美德節製修女院。
    及其執掌者，“節製聖女”。
    節製聖女的神恩，正是可以治愈任何傷病。
    “所以你去聖地也是為了這個？”然後他便問約書亞道，“想讓希達能被節製聖女選中，接受神恩眷顧？”
    約書亞認真點點頭：“當然，首先找醫生。如果醫生也沒辦法，就請聖女大人出手！”
    “我聽說，節製聖女大人特別喜歡純潔的少女。以往每次她賜予神恩的對象，都是如此。所以希達是有機會……”約書亞捏著拳頭，表情堅定地說道，“有機會被選中的。”
    格雷看著他這幅樣子，倒是覺得有趣起來。
    約書亞被他這麽看著，不安了起來：“啊，格雷先生，抱歉，我忘了您也希望佐伊小姐能被選中……”
    “不，我想的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個問題。”格雷摸著下巴，慢慢道，“你要知道，神恩賜福隻選擇純潔少女的原因……是因為被選中者在被治愈後一定會被強行送入修女院，將餘生奉獻給聖靈。所以，這其實不取決於聖女個人的喜好，而是教會作為整體的索取。”
    “……我知道啊，但……”
    看著約書亞果然露出了黯然的表情，格雷將將雙臂枕在腦後，愉快地抖起腿來：“也就是說，你想讓希達被選中，被拯救。但若希達真的被拯救了，那麽以後她就不再屬於你了，而屬於聖靈們。”
    “……是，但……”
    “希達得到了生命的延續，神得到了純潔的羔羊。那你呢？到最後，付出了最多的是你，但什麽都沒有得到也是你。
    “……”
    然後格雷不說話了，隻是抖腿，耐心地等待著約書亞自己發酵心思。
    過了片刻，他才扭過頭去，望著已經完全垂下頭去的約書亞，微笑著問道：“所以，約書亞，對這樣的事情，你能接受？”
    約書亞又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道：“能。隻要希達能得救，隻要希達能幸福。就好。”
    “所以你根本不愛希達吧？”
    “呃？？”約書亞完全沒反應過來，為什麽格雷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因為你想啊……”格雷則悠悠地解釋道，“可以容忍失去的，怎麽能叫真愛呢？”
    “格雷先生，這我不同意。”約書亞愣了愣才聽懂了，然後拚命搖頭起來，“正是因為愛她勝過愛自己，她的幸福才會比我的幸福更重要。”
    “哈，那樣不是隻能證明你愛的是‘她幸福’這件事，而不是‘她本人’嗎？”格雷嘖嘖道，“我把重點給你劃一下：這意味著，你愛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事’。”
    “……”
    “這也叫愛？不不，一般而言，隻有‘人’才能是愛的對象。如果一個人愛的不是某個具體的人，而是‘某件事’，我們管那個叫做什麽？”格雷拖長聲音道，“那不叫愛。‘愛做某件事’，那也叫做——‘癖好’。”
    “這——”
    “好了，懂了嗎？如果你真的認為希達的幸福更重要，那反而證明你並不愛她。你所愛上的，隻是‘要讓希達幸福’這麽一種讓你無法控製的小小癖好罷了……”格雷嗤笑起來，“嗯，你打算怎麽反駁我？”
    約書亞很想反駁。但他絞盡腦汁，一時之間卻完全想不出該怎麽說，
    最後，他隻是搖頭道：“不，格雷先生，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我不知道怎麽反駁，但我知道如果，如果你是我，而佐伊小姐是希達的話，你也一定——”
    “哦？換位思考是嗎？但如果是我和佐伊，處在你和希達類似的這種情況下，我可是絕對不會允許佐伊離開我的哦。”格雷卻不假思索地大笑了起來，打斷了他，“就算佐伊明天就要死了，就算把她送去修女院是救她的唯一辦法，我也不會允許她離開我半步。”
    約書亞瞠目結舌：“啊，啊？？但，但，但這樣對佐伊小姐太殘忍了吧？”
    “殘忍還是不殘忍，要問本人的意見啊。”說著，格雷又踢了踢箱子，“佐伊，你覺得呢？我那麽對你的話，你會不開心嗎？”
    “——不會，哥哥。”箱子中穿傳來了少女溫柔的聲音，言語簡短，“我會繼續愛著你，照看著你。”
    約書亞一開始愣住了。
    但突然之間，他便急中生智，像是抓住了製勝法寶一般興奮起來：“——等一下！格雷先生，你看！佐伊小姐她……她這不就是愛你勝過愛她自己的例子嗎！？”
    格雷卻笑得前仰後伏：“算了吧，你根本不知道佐伊的愛意味著什麽。那和你們理解的愛可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約書亞隻覺得眼前兩人越來越莫名其妙，無法理解。
    他搖搖頭，去與夥計換班趕車去了。
    ……
    馬車在林間嘎吱嘎吱地行駛著，時間飛快過去。
    過了午後，接近黃昏之時，深邃的林蔭大道也終於到了盡頭。
    林子的那被染成了金色的出口已經就在眼前。在馬車駛過去的同時，趕車的約書亞也回頭對格雷與其他夥計道：“出了林子，應該就能看到海法城了。”
    ——呼。
    瞬間，平原上的長風籠罩了眾人。
    每個人都不自覺地抬手，去擋風，也去擋因為失去林木遮蔽而驟然加強的陽光。
    “哎——？？”但是當約書亞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發出了驚訝聲。
    他不自覺地勒停了馬。
    “怎麽了？”夥計問道，但他出來一看，也呆住了。
    約書亞看著前方，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瞬間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在金色夕陽的照耀下，道路在開闊平原上一路延伸。
    一直到數裏之外，道路才向左轉去，拐出一個拐角。而就在那個遙遠的拐角右側，平原上矗立著一座黑黝黝的村莊廢墟。
    “那不是……阿尼村嗎？”約書亞喃喃自語道。
    格雷也翻身坐起，遙望著地平線上的村莊廢墟，最後同樣肯定道：“沒錯，那就是阿尼村。”
    “但但但是——”約書亞驚訝得都結巴了。
    “嗯，對啊……”格雷倒是依然淡定，又躺回去了，“但是阿尼村明明在營地南麵。我們昨天下午就是先經過的阿尼村，才到達了營地。然後今天我們一早就繼續往北……”
    然後他跳下車，摸了摸車轍，又抬頭看了看路。
    “——就是昨天我們走過的這條路。”他最後下了定論，“有意思，我們明明一路向前，卻回到了昨天出發的地方了。”
    “這怎麽可能！！”
    格雷聳聳肩道：“那就繼續往前？在太陽落山前，我們一定能得到答案。”
    於是，馬車繼續前進之後。
    果然在天黑之前，他們到達了“營地”。
    ——昨晚露宿以及早上出發的，同一個。
    而且，營地裏還有四張熟麵孔：那是包括商隊主人在內，一早去追人的其中一隊。他們正在營地裏重新搭起帳篷，準備生火做飯。見到駛入營地的車隊，頓時露出驚奇神情。
    商隊主人很快趕過來，衝著他們喊道：“喂！！你們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先去海法嗎？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趕車的夥計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發著抖驚恐地喊道：“主人，你們和我們一樣？也離不開這個地方了？？”
    “啊？”商隊主人卻與同伴們麵麵相覷，“你說的這是什麽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