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天色再一次暗了下來。
    在燃燒的篝火前，商隊主人與其他夥伴聽完了趕車夥計的講述。
    其實事情很簡單，一兩句話就可以說完：車隊一早從營地出發，然後就便沿著林間道路一直向前；而到了晚上，他們卻重新回到了早上出發的地方。事情就這麽簡單。
    約書亞也爭辯道：“格雷先生都可以證明，我和您的夥計沒說謊。”
    商隊主人想了想，最後抬手一巴掌重重抽在趕車夥計的腦袋上，又輕輕一掌拍在約書亞的肩膀上。
    “白癡，這不就是最簡單的迷路了嗎！！”他扭頭怒氣衝衝地對夥計道，“森林裏的路七扭八拐的，如果沒注意太陽的方位，跑半天最後繞了一個圈的事情不是很常見嗎？”
    夥計叫屈道：“可是，主人，一路上根本沒有岔路啊！！”
    “岔路肯定有。林子那麽密，被你看漏了而已。所以你到底有沒有注意過太陽的方位變換？”
    “啊？可，可今天一直到中午林子裏都是濃霧，頭頂上根本看不到太陽啊，主人！”
    “所以那就是沒注意過太陽咯。”
    “……”
    商隊主人又“啪”地一聲一巴掌抽了上去：“所以迷路了，很正常吧。”
    趕車夥計急忙辯解道：“不，主人，事情很不對勁，你看你也不是也迷路了嗎？你們也和我一樣，”
    商隊主人嗤之以鼻：“蠢材，我們可沒像你這樣迷路，而是一開始就計劃好了今晚先回營地——畢竟，我們是往北去搜的，那是海法城的反方向啊。”
    “但海法城的反方向不就是我們來的方向？從阿尼村那邊過來那麽大一片平原，為什麽我們遠遠地都沒看見你們？”趕車夥計仍不服氣。
    但商隊主人卻已經不耐煩了：“因為你瞎。不然怎麽會迷路呢？”
    趕車夥計依然委屈，約書亞也想再解釋幾句，但格雷卻突然插了進來轉移了話題：“你們那邊沒追到人？”
    “看就知道吧？沒有。”商隊主人悻悻然道。
    “那有找到腳印之類的嗎？”
    “沒有。”
    “被野獸拖走了？”
    “也沒發現任何野獸的痕跡，林子裏幹淨得像沒任何人踏入過的處女地，所以我想她們應該是在別的方向上。”商隊主人不耐煩道，最後嘀咕了一句，“希望我明天到海法的時候，能看到她們已經被其他人抓到了。”
    於是，在黑暗夜空下的篝火旁，商人們把這件事拋在腦後，吃吃喝喝，醉了就開始取笑商隊主人，夾雜著商隊主人的憤怒咆哮。
    “走走走，撒尿去！”不久，兩名喝醉的商人便相互攙扶著爬起來。
    格雷雖然一口酒都沒有喝，卻也順勢悄悄一同起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很快，去撒尿的商人跌跌撞撞的身影便沒入夜色之中裏，隻有胡言亂語繼續從風中傳來。
    格雷則走到了營地的另一個角落裏。遠離篝火的馬車旁，佐伊的箱子在那裏，靜靜地靠著輪軸，上麵擱著一盞馬燈，光照微弱但穩定。馬燈與箱子的對麵，約書亞正背對人群坐在地上發呆，抱裏抱著繼續沉睡著的希達。
    聽到腳步聲，約書亞抬起頭來，望向格雷。
    他似乎已經思考了很久，待格雷來到他麵前，便道：“格雷先生，我敢肯定下午我們沒有經過任何岔路。我們沒有迷路！”
    格雷將馬燈從箱子上取下來放到地上，然後背起箱子，隨口道：“那種小事不重要啦。好好休息，明天還要繼續上路。”
    “那很重要。”約書亞卻伸手輕輕扶住了箱子，然後很堅定地看著格雷，“而且格雷先生你一定已經知道些什麽了，我沒猜錯吧？請告訴我！”
    格雷瞥了他一眼，輕飄飄地道：“你猜的還挺準的……但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實情？”
    “當然！”約書亞咬牙道，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希達，“我有種感覺，我們很危險。希達……”
    “好吧。”格雷聳聳肩，放下箱子，然後幹脆一屁股坐了上去，“這可是你自己選的。”
    同時，他的視線卻越過了約書亞，再越過篝火，最後投向剛才那兩個去撒尿的商人消失的方向。
    深沉的夜色中，撒尿醉漢的吆喝聲早就不知何時停止了，卻傳來了一兩聲怪異的聲響。
    但篝火前的其他人渾然不覺，繼續調笑與叫罵著。
    格雷沒有收回視線，然後開了場：“約書亞，你知道‘巡禮’吧？”
    “巡禮……？”雖然提出疑問的是約書亞，但格雷的回答卻令他一時感到茫然：“啊，我想起來了，但是……”
    “——‘巡禮’。”格雷則繼續一邊遠遠望著篝火，一邊道，“這個詞，有好幾種意思。”
    “第一種，指‘神之敵’，‘罪之獸’。
    “在遙遠到沒有記錄的遠古，人類是為七頭‘罪之獸’所統治的。一直到拯救曆元年，救主降臨，七頭罪之獸成為了神之敵，又盡數伏誅。但唯獨第七罪在被救主擊敗之後，化作了名為‘大巡禮’的災厄。
    “按照教典記載，那場巨大的災厄席卷蔓延了整個世界，所到之處不但‘摧毀與終結了一切’，而且是‘終結後又令一切重來’，更是‘一次又一次’。於是，當時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類，也隨之死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地獄之中沒有盡頭的永恒折磨。
    “最終，是救主將祂自己釘上十字架，流光了所有的血，這才消弭了大巡禮的罪，令世界恢複原狀。”
    說到這裏，格雷稍稍停頓。
    麵對這段每一位教徒耳熟能詳的故事，約書亞立刻便正襟危坐，開始祈禱：“聖光在上，救主啊，感謝您。是禰的死，禰的複活，讓我們得以重生。是禰十字架上流出的寶血，遮蓋了我們一切的罪過。”
    而格雷則繼續遠遠望著篝火前。
    篝火邊又有兩個人爬了起來，勾肩搭背地朝著黑暗走去：“那兩個家夥怎麽還沒回來……走走走，我們也去放個水，順便看看那他們是不是躺在自己的尿裏睡著了，啊哈哈哈……”
    在他的屁股下麵的箱子突然頂開一條縫，流淌出有如實質的藍光。
    約書亞驚訝地看著突然泛出光來的箱子，可還沒等他開口詢問，箱子突然又“砰”地的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