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隻是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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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這樣啊……”阿裏咀嚼理解著格雷的話,突然意識到了某個不對勁之處:“你剛才說——‘我把自己當做費薩爾’……?不,可是我並不認為自己是費薩爾啊,我明明以為我是約書亞。”
    “哦——”格雷聳聳肩,“我是說,我猜巡禮原本應該是這麽運行的——希達會把你洗腦成費薩爾。但是,你顯然是一個‘特例’。你的身上,顯然具有某種特殊的獨一無二的特質,導致巡禮因為你而改變。”
    “……什麽?”
    “——那把刀。”格雷淡淡道,“我們不是在會堂裏見到了,希達胸口插著一把刀嗎?你說,那是你在殺死她的時候留下的……但是實際上,約書亞並沒有在會堂裏襲擊希達。”
    阿裏突然住了嘴。
    格雷露出幸災樂禍的嘲笑:“所以……那個啊,大概是阿裏你自己的記憶吧。希達給自己披上的用記憶畫的皮,但她不會意識到混入了你本人的記憶——也就是說,你也被背叛過,你是真的殺死過背叛你的男女,對吧?”
    阿裏瞬間表情凶惡,伸手去腰間摸刀,卻很自然地摸了個空。他表情一滯,隻好飛快跳起來,戒備地向後退去。
    格雷看著他作出反應,不屑道:“你緊張什麽?以為我會在乎這種小事?”
    阿裏又看了他一陣子,這才放鬆下來,重新走了回來:“……也是。滅龍軍不關心龍以外的任何事情。”
    “所以,讓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格雷態度輕鬆道,“很簡單,你的個人感情太過強烈,你根本無法認同自己是‘費薩爾’。於是,希達發現即使是洗腦她也無法讓你變成‘費薩爾’,於是隻好讓你變成‘約書亞’。”
    阿裏幾乎是立刻就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原來如此。我了解那種女人。確實,對那種女人來說……到底是哪一個男人,其實對她來說沒區別。”
    格雷歪歪頭,沒去糾正阿裏的理解:“總之,她把你洗腦了——不管是約書亞還是費薩爾。然後,她就一直跟在你身邊了。”
    “明白了。它先把我洗腦成了約書亞,然後就把它自己也變成了‘希達’那個樣子——”阿裏點頭重複,然後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語道,“是的,該死。這樣我就不會感覺到不對勁了。因為我根本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更不要說‘我是一個人’這種小事了。”
    格雷看了他兩眼,作出了必要的糾正:“不,沒有變。”
    “啊?什麽?”
    “我是說,龍始終是那個樣子的。她沒有‘變化’,她也不需要。”格雷打了個響指,“想一想,為什麽我們想離開卻迷路繞回到這裏?”
    阿裏愣愣看著格雷,不明白他的意思。
    格雷隻好聳聳肩,自問自答:“操控記憶,可不意味著隻有長時記憶——我是說‘回憶’被影響。人的意識其實不存在所謂的‘現在’。它的本質,是由無數短時記憶——我是說‘過去的一瞬間’串聯而成的連續體……所以,記憶是思維的基礎。
    “——比如,操控記憶其實就讓你原地轉圈。因為你‘記得’你走的沒錯。
    “所以,這條龍從理論上來說,可以控製我們的想法。”
    “當然,隻是理論上。因為希達沒那麽強。它很弱,它隻能替換你的一部分記憶……我是指,除了關於阿尼村的記憶,除了讓你原地轉圈,它也就隻能讓一名少年,將一頭怪物始終看做一名美麗少女,一路溫柔嗬護罷了。”格雷低低笑了起來。
    “也就是說它一直,我一直——”阿裏迅速理解了格雷想表達的,一下子寒毛倒立,惡心想吐,“該死的怪物——”
    格雷繼續在一旁微笑地看著阿裏嘔吐。
    最後他才道:“開玩笑的。”
    “……”
    “龍有三種麵貌。隻有希達的‘瘋狂’才是怪物。希達的‘悔恨’,在巡禮中始終陪伴著你的悔恨,基本上還是人類時候的她,很漂亮的女孩子不是嗎?不然也不會讓約書亞著魔……”格雷若有所思,“看起來,在希達的執念裏,那段旅程必須包含她最美麗的那一麵啊……”
    麵對這種說法,阿裏愣了愣,都忘了對格雷表示不滿,隻是低聲道:“也對,那種女人就是那樣。”
    格雷聳聳肩,沒接話。
    阿裏則再次回到了原來的思路,整理自己的經曆:“所以,那條龍選擇了我,清洗了我的記憶,讓我假扮費薩爾,自己則保持著希達的樣貌,就是為了與我一起複現巡禮?”
    格雷認真道:“倒也沒有。”
    “啊?”
    “——‘龍選擇了我,清洗了我的記憶,讓我假扮費薩爾,自己則保持著希達的樣貌,就是為了與我一起複現巡禮’——錯”格雷交叉雙臂,左右搖頭。
    “——‘龍清洗了我的記憶,讓我假扮費薩爾,自己則保持著希達的樣貌,與我一同複現巡禮’——對。”格雷認真點頭,翹起大拇指。
    “理解其中的差別嗎?意思是,其實對巡禮而言你不是必須的,所以沒有‘為了與你一同複現巡禮’這樣的說法。”最後,他將大拇指對準已經被弄糊塗了的阿裏,露齒笑,“你以為你是巡禮的核心,萬眾矚目的中心?別想太多。一切都是隻是順便而已。”
    “順便——”阿裏呆滯著。
    格雷則繼續道:“我說過,真正的巡禮是在龍的夢中進行的。我們在現實中所遇到的這些事情,這幾個怪物,都不過是外泄的夢境,一種……夢遊。”
    “換言之,不管你在不在,龍都在翻來覆去地做著夢。隻是當你剛好出現在了這裏,龍所做的夢因此而應激產生了某些變化……外泄的夢遊,因你這個異物的介入,圍繞著你這個異物變成了現在這個形態,如此而已。”
    “你要記得一點:龍是沒有思考的,所以也沒有目的。”
    “這世間,人與龍的關係,本質來說便是如此。”格雷聳聳肩道,“並非是龍決定要謀害人,因為龍這種東西根本沒有的意識。它更像是某種天災。人走入,踏入,進入,陷入了災難之中,然後遇難了,僅此而已。”
    “所以說,你這種情況嘛,更像是……”他又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指著阿裏笑了出來,“路遇現場采訪,被氣氛挾持,而做出不符合自己平時性格行為的路人。”
    阿裏抱住腦袋:“……聽不懂。”
    “別在意,聽你聽得懂的部分。”
    阿裏還想說點什麽,但格雷已經麵色和善地搶道:“該輪到我問了吧?你在這幾天扮演‘約書亞’時候的記憶,現在也還能想起來的樣子。”
    “是的。”阿裏答道。
    “好。我就想問問……你還記得吧?你到底是在哪裏遇到希達的?”格雷露出帶著隱隱威脅的微笑,“你可別告訴我你不記得。那樣,我可是會很煩惱的——白費那麽大功夫把你喚醒了啊……”
    阿裏看著他這個表情,趕緊快速答道:“我記得我記得!”
    ……
    沿著村子旁的河流走了差不多三裏,地貌驟然發生了變化。河水在幾股支流匯合之後水量劇增,河道卻從淺寬的河灘收窄,成了陡峭又嶙峋的巨岩河穀
    於是,河水一下子失去了平和的麵貌,在河穀入口處一下子變得激蕩又渾濁,洶湧地衝入了狹窄的河穀之中。
    阿裏帶著格雷進入河穀,很快“路”也幾近消失,兩人隻是盡量沿著河,在高高低低大小不一的碎石之間,時而跳躍,時而攀爬,時而繞行。
    再一次從半人高的岩石上躍下碎礫地,格雷突然道:“所以,你是怎麽會獨自一人離開商隊,跑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
    “這地方其實就在商隊在阿尼村附近的營地不遠的。其實從營地到這裏,比我們現在從阿尼村過來近多了。”阿裏似乎有些答非所問。
    格雷回頭盯著他:“但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離開營地。”
    阿裏也停了腳步,但最後,他還是對著格雷輕描淡寫道:“散步而已。”
    格雷繼續和藹地微笑著,看著他:“我之前就說過,你的恐懼搞錯了對象。
    “殺人違背律法?那是領主與法官的問題,不是我的。悖德與褻瀆?那是主教和裁判官的事,也不是我的。無論如何,這些與我的身份都沒有任何關係。我隻關心龍。”
    “我關心龍背後的真相。但我也隻需要到得到真相這一步就夠了。其實那個真相意味著什麽,代表著什麽,批判著什麽……我完全無所謂。
    “所以,其實我是你最好的談話對象。”格雷逐漸露出更加親和誠懇的微笑,“……你在心裏憋了那麽久,也想說吧?”
    阿裏又沉默片刻,突然聳聳肩,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放棄了。
    “我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