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阿爾泰婭的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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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將激動的新娘安撫下來,又甜言蜜語了幾句,便順勢結束了與她的談話,又解除了梅比烏斯的循環。
    於是今天的布道,就隻剩下最後的阿爾泰婭了。
    新娘可可起身離開,迎麵卻遇上過來的的阿爾泰婭。這一次,新娘可可並未像以往那樣與她打招呼,而是扭過臉去一言不發,與她錯身而過。
    阿爾泰婭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回頭看了新娘可可一眼,若有所思,立刻就扭頭望向格雷。
    格雷卻隻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微笑,像是並未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一般。
    於是阿爾泰婭也隻能走到他麵前,坐下。
    格雷抬起手打了個響指——梅比烏斯重啟,他們兩人再次與外界隔離了開來。
    感覺到了周遭一瞬間的不和諧,明白世界已經切換,阿爾泰婭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氣,放鬆了一些。
    然後她問道,有些急切:“格雷先生,您那邊有什麽進展嗎?找到那朵花了嗎?離儀式隻有兩天了。”
    “別急,別急。”格雷虛空按了按,示意阿爾泰婭稍安勿躁,“一切都在順利進行中。”
    阿爾泰婭堅持追問道:“您昨天也是這麽說的。請別再敷衍我,請給我一些明確的信息。”
    “好吧,那麽您要‘進展’是嗎?我等下就去給您弄一些‘進展’過來。”格雷笑吟吟地道,“我等下就去隨便抓一個村民,問清楚您要的‘進展’。正好,我和凱珂特絲還可以進行一場公平公正的競賽,看看誰的‘手藝活’比較漂亮。”
    阿爾泰婭頓時啞了火,過了片刻才小聲道:“請別……”
    “所以上次已經說好了對吧?等待,一直等到儀式開始,這就是我們的策略。”
    麵對格雷的搶白,阿爾泰婭沉默了。
    格雷看著她,卻還是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倔強。
    “好吧。”他聳聳肩道,“也許是我上次說得不夠清楚。那就讓我再給你說一次。”
    “不,不用,我已經……”
    格雷盯著她,打斷了她,語氣平淡但不容拒絕:“給我,好好,聽著。”
    阿爾泰婭不吱聲了。
    於是格雷向後仰躺,用雙肘支著地麵,抬著頭斜眼瞥著阿爾泰婭,懶懶道:“從哪裏說起呢?——當然,得從滅龍的流程說起。
    “龍有三種麵貌。悔恨,瘋狂與執念。悔恨是龍,執念是花。悔恨是影子,執念是源頭。悔恨是永恒輪轉的,執念是短暫綻放的。而瘋狂則是變化那一刹那的映射,連接著兩者。
    “所以,滅龍的準則十分簡單——花。別去與悔恨與瘋狂多作糾纏,我們的目標,是花。
    “但是,龍是不會主動露出花來的。三種麵貌層層包裹,在平時沒有外部影響的時候,它隻會一遍又一遍地進行著它那悔恨的巡禮。”
    “所以,我們必須用外力——”格雷活動著手腕,冷笑一聲道,“消滅它,兩次。”
    “消滅掉悔恨,瘋狂就會出現。再消滅掉瘋狂,那麽執念就會出現……就像徹底剝去兩層殼,令花顯露出來。
    “一旦花出現,我們就可以通過觸碰那朵花進入魂之巡禮,一直到達巡禮源頭,將花連根拔起。”格雷凝視著阿爾泰婭,用雙手做了一個‘合’的動作,“最後我們把花放入特殊容器裏。帶回去,封印。”
    “好,終於結束。世界上又一條龍消失了。”
    “總之——隻要把龍的兩條命都殺掉就可以了,滅龍這件事,其實說起就是這麽流程簡單目標清晰。就像把大象放進冰箱也隻需要兩個步驟。
    阿爾泰婭抓住自己的領口,麵露急切地想要開口說點什麽。
    格雷卻再次故意打斷了她:“所以對我們而言,麻煩在何處?”
    “其實到處都是……
    “比如,第一個問題——龍在哪裏?”格雷搖晃著手指:“我猜,你在你來到這個村子之前,一定會天真地以為龍就是童話故事裏的那種可怕怪物。所以,你以為你也隻需要像童話故事那樣假扮新娘引出怪物,然後讓凱珂特絲宰了它,事情就結束了。”
    阿爾泰婭反擊道:“我可沒有那麽天真。在來這裏之前,我也是細細研讀過《龍名外典》,研究過諸多外典之龍的特點的。”
    “那麽,你研究的成果是什麽?你以為雨神是什麽?”
    阿爾泰婭別過臉去,聲音弱了下去:“藏在洞穴深處……有九個腦袋的……大蛇……之類……”
    “嗬嗬。”格雷冷笑兩聲,“但是當你來到這裏之後卻發現……沒有。村子裏根本沒有什麽怪物。村民所信仰的雨神,似乎是一個沒有實體的神。”
    “……”
    “現在呢?現在你覺得,雨神是什麽?”格雷又問道。
    阿爾泰婭不自然地扭動了下表情,似乎在強迫自己從最初判斷失誤被人說穿又嘲諷的尷尬情緒中擺脫出來,低聲道:“……卡萊爾。”
    格雷斜眼瞥她:“喲,這次很自信嘛?你確定?給你一個機會收回免得再受羞辱。”
    “確定。”阿爾泰婭冷靜下來了。
    格雷點頭道:“這次我同意。雨神……不,準確的說,應該是‘龍之悔恨’,就是那個在村子裏時不時遊蕩的‘雨之妃卡萊爾’。”
    阿爾泰婭鬆了口氣。
    “但是——”格雷看著她,故意在她氣剛呼出一半的時候笑眯眯地開始了轉折,“第二個問題,如何才能消滅掉龍之悔恨呢?”
    “原本你肯定覺得那不難。因為你找來了凱珂特絲。裁判官雖然不算‘專業人士’,但對手也隻是附號級的龍而已,消滅它一兩次也不是什麽難事。你是這麽想的,對吧?”
    阿爾泰婭露出了某種難言的神情想說點什麽,但格雷打了個響指,又打斷了她:“啊,說起來,十天前在村口,我剛進村就遇到你們那時候,你們在做什麽?”
    “雖然古夫說你們是打算逃跑,但你和凱珂特絲明明都是主動來到這裏的……所以,果然是故意的吧?是一場表演。所以你才對說,讓我把你抓回去也無妨。”
    “你們那時候,其實就是為了引出卡萊爾,嚐試著殺死她。”
    這一次,他終於停下來,留給阿爾泰婭說話的機會。
    阿爾泰婭趕忙點頭承認:“是的,那時候我已經聽說了‘卡萊爾’的存在,但並沒有見過她。凱珂特絲提出來,說想要守護神現身的話,就需要製造一些人們自己解決不了的危機才行。於是,我們就假裝逃跑了。”
    “確實是光憑村裏人解決不了的危機,死了五六個人呢。”
    阿爾泰婭低下頭去:“對不起,我沒控製住凱珂特絲。”
    “我又不是那些死人,向我道歉做什麽?死再多人也不關我事的。我在和你討論的是另一個問題——”格雷湊近過了一些,盯著阿爾泰婭,開始給她施加壓力,“那時候,我們都親眼見到了,凱珂特絲沒能消滅掉雨之妃。她砍掉了那怪物的腦袋,但它立刻又長出了一顆新的……”
    “凱珂特絲還沒出全力。”阿爾泰婭本能地為凱珂特絲辯解了一句。
    “說得對。凱珂特絲根本沒使出聖痕的力量。”格雷笑吟吟地立刻順著她的話講了下去,“所以,這又是誰的錯呢?誰訂下的白癡契約呢。”
    “限製是必要的。如果不加上限製,凱珂特絲會瞬間殺光這村子裏的所有人的……”阿爾泰婭竭力爭辯道。
    我知道,我看過那一幕。但是那又怎樣?格雷嗬嗬道:“限製很有效。現在凱珂特絲消滅不掉那條龍了。”
    “……”
    然後格雷一本正經地豎起一根手指:“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之前和凱珂特絲定下那個契約,要她把聖痕和裁判官的身份一同封印的時候,不會是的確天真以為隻要殺一條大蛇就行的吧?那她用現在的這點力量,倒的確是夠到了。”
    “不過我記得,哪怕是神話裏的九頭蛇,也是會砍掉一個腦袋長出兩個的啊……你沒想到?嗯?真的沒想到嗎?”
    “還是雖然想到了,但覺得‘不論如何反正不能殺人。其他的事情到時候一定有辦法的。’”
    “嗯,一定有辦法的!!”格雷模仿著阿爾泰婭的口吻說道。
    阿爾泰婭無言以對,完全別過臉去,遮住羞恥表情。
    格雷聳聳肩,繼續往下說道:“好吧,其實也不一定是殺不死。畢竟我們對龍的特性還不了解。所以我後來就提議再‘逃’幾次,再次引出卡萊爾,試試看別的方法能不能消滅它。”
    阿爾泰婭立刻搖頭道:“不行了,祭司們已經警告過我了,我再跑,不管有沒有成功,第一時間受害的隻會是其他新娘。”
    “你還真把自己當做她們的保護者了?”格雷嘲諷了一句,“隨你。反正我本來覺得還有別的辦法。”
    “比如,我後來又告訴過你們的,我發現卡萊爾會出現在那些被凱珂特絲殺死的村人,將他們化為雨民。”
    “換言之,再殺幾個人,同樣有機會把卡萊爾引出來。”他眯起眼睛,盯著阿爾泰婭,“這麽好的主意,你為什麽還是不同意呢?”
    阿爾泰婭再次搖頭:“別這麽做。”
    “我就是想問為什麽。”格雷精密地控製著,逐漸在語氣中摻入恰到好處的怒氣,裝出一副在強行抑製住發怒的樣子,“你把新娘們當同伴,想保護她們,這我還能理解。但為什麽村子裏其他人,你也要保護?”
    阿爾泰婭則對應著沉默下去,在態度上繼續消極退讓著。
    “於是我們現在落入了這種境地:因為我們唯一能確認的,就是到了儀式那天,卡萊爾一定會出現。所以我們除了等什麽也做不了。”格雷聳聳肩,下了結論,“因為你拒絕采取其他任何行動……你自己說,現狀是不是這樣?”
    阿爾泰婭被迫開口擠出一個字:“是。”
    格雷則不給她任何空隙,立刻接過話道:“好,就算上麵兩個問題解決了。我們在儀式的現場再次見到了卡萊爾,又成功地消滅了掉了它的悔恨與瘋狂……那麽下一個問題就來了。
    “——花在哪裏?
    “悔恨,瘋狂,執念,三者是龍的循環。所以就算龍被消滅變回了花,它也遲早會重啟循環,變回悔恨。
    “但問題在於我們無法知道花的狀態會保持多久。
    “所以,我們不能等消滅了瘋狂再去找花,這樣太冒險了,萬一還沒來得及找到花,它就已經變回悔恨了呢?再殺它一輪??
    “不行,我們必須一次性將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先在花可能出現的位置等候,再去把那條龍幹掉。保證花出現的第一時間,我們就可以進行下一步。”
    阿爾泰婭終於有話說了:“這個我可以肯定,花一定就在儀式地點。卡萊爾就是在那個地方化龍的。”
    格雷又斜她一眼:“那麽,儀式地點又到底在哪裏呢?”
    “沒錯,花多半就在儀式所在地。但儀式的地點也是村人們的最高秘密。他們沒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們。因為你們新娘不過是消耗品。”
    “不過這個問題其實也不難解決。就像我剛才說的,隻要抓一兩個參加過儀式的人,很容易就能從他們的嘴裏把儀式地點撬出來。”
    “但是這個提議,也被你否決了。你不許我,也不許凱珂特絲去抓人用刑。”
    然後格雷便盯著阿爾泰婭。
    “不需要問!隻要儀式開始,我們自然就能到那個地方去了!”阿爾泰婭堅持道。
    但格雷一句話就讓她又熄了火:“但如果你猜錯了呢?如果花其實不在那裏呢?問題根本不在儀式地點在哪裏,而在於你連必要的情報都不許我們去收集。”
    “情報我也有收集……”
    “太低效了。”格雷打斷她道。
    於是阿爾泰婭沒再接話,沉默著,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格雷也不說話。
    漫長的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
    到最後,壓抑似乎快要到達頂峰之時,兩人之間卻突然響起“咚”地一聲。
    阿爾泰婭原本正低著頭發呆,不由自主地身體一震,帶著本能心驚膽戰地抬起頭來。卻見到那是格雷擺動著腿——剛才那一下,是他突然用腳後跟磕了箱子所發出的聲音。
    於是她穩了穩心神,再次低下頭去。
    沉默再次降臨,壓抑再次蔓延。
    ——“咚”。
    阿爾泰婭又是一驚,抬頭一看,卻還是格雷。
    格雷盯著她,還是不說話。
    然後,他隻是每當沉默到達頂峰的時候,便會突然間發出響聲。
    “咚——咚——咚”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在舊教堂上空回響著。
    毫無規律。
    ——壓抑固然糟糕,但若是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冒出一聲響聲,粗暴地將壓抑肢解,那更是一種折磨。就像是不停地在任何一個意想不到沒有準備的時刻,將人的心緒從一端拋到另一端。
    沒多久,阿爾泰婭不由自主地撫著心口,似乎終於快受不了了。
    她抬起頭來剛要說話,格雷卻再次語氣冰冷沉重地搶先出口:“你在做什麽?你到底想做什麽?”
    “婆婆媽媽,猶猶豫豫。
    “這個不能殺,那個不行……
    “所以,你到底想不想消滅龍?
    “又或者,隻是因為一個明明不是聖女的普通人,玩模仿聖女的拯救遊戲入了迷?”格雷從齒間嗤笑嘲弄道,“——‘聖女大人’?”
    這一次,阿爾泰婭猛地抬起頭來,她瞪視著格雷,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別那麽叫我!這世上隻有五位聖女!隻有那五位承載著世人的祈祝,被世人敬愛!也隻有她們才有能力拯救世人,回應世人的愛!隻有那樣,才被尊稱為聖女!
    “我呢?我算什麽!我——那種稱呼,才是對真正聖女的汙辱!”
    格雷有些驚訝於阿爾泰婭的反應那麽大。
    但他很快意識到,他的一次尋常嘲諷,似乎在無意中戳到了阿爾泰婭的弱點。
    他頓時高興起來,敏銳地抓住機會,繼續開始言語的侵略:“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畫像吧?一個抱著成為聖女的幻想,幻想著被世人愛戴,幻想著拯救世人的貴族大小姐?”
    “但是你不是聖女。
    “因為你不配,你隻配玩過家家假裝自己是聖女的遊戲。
    “不要再裝了,那隻是騙你自己。——
    “我不是——我不是裝!!”阿爾泰婭好像氣壞了,少見地有些不知說什麽好了,“我隻是——我不是你們滅龍軍!我消滅龍是為了拯救大家!所以我不會為了消滅龍而不擇手段,我不會接受為了滅龍而殺人這種事!!”
    格雷嗤之以鼻:“就算是這個村子裏的人?要知道這個村子裏的人,可個個全都是龍的幫凶,對於你們這些新娘來說可全都是凶手,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阿爾泰婭卻堅持道:“即使是這樣的人,也應該擁有被拯救的機會。”
    “即便是駝背與麻臉的雨神祭司,即使是那些親手把你的腦袋按入水中的嬤嬤們?”格雷冷冷道。
    阿爾泰婭一愣。
    格雷下一刻便突然伸手成爪狀,抓住了阿爾泰婭的下巴,獰笑著道:“——就像這樣。”
    “這種感覺,你不會過了就忘了吧?嬤嬤們就是這麽抓著你的。”他發力強行將她拖過來,盯著她的眼睛,“沒有絲毫憐憫與溫柔,單純隻像鷹抓著獵物一樣……嘿,感受一下,她們想要你去死的意誌,可都是通過這種快要把你頭皮都摳下來的力氣傳達給你了啊。”
    被拽過去的瞬間,阿爾泰婭本能地發出痛呼聲。
    但她很快便咬牙克製住,並不屈服,隻是硬著脖子,毫不畏懼地與格雷對視:“是的,即便是婆婆和嬤嬤們。我消滅龍,是為了所有人——其中,也包括這村子裏的人,包括婆婆和嬤嬤們!
    “你這種人無法理解,但這就是我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是為了拯救——大,家——”她盯著格雷,重重強調出兩個字,“才來到這裏來的!”
    格雷又盯著阿爾泰婭看了一會兒,確認了她的堅決,於是鬆開了她:“為什麽?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你又不是滅龍軍,為什麽要來做滅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你這種人,不會明白的。”阿爾泰婭揉著自己發紅的脖子輕聲道,轉過來臉去,拒絕再看格雷。
    格雷看著她的側臉,知道她已經徹底生氣,進入了拒絕溝通的模式。
    但沒事,想要逗她開口也很容易。
    “隨你,我不在乎你怎麽想。”格雷裝作滿不在乎地道,“不過說實話,我有些後悔了。與你的盟約浪費了我多少時間?”
    他加重語氣,威脅道:“……我應該現在就抓一個人,先用刑把儀式地點逼問出來,再殺了他,引誘卡萊爾出現……最後,再讓凱珂特絲把一切都燒掉。這樣,事情就會得到解決了。”
    阿爾泰婭果然不得不轉回臉來,哀求道:“別那麽做。”
    “我懇求您,就像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等到儀式開始吧。再等兩天,兩天就行了。”
    格雷想欣賞阿爾泰婭更多的低聲下氣,於是故意道:“我不同意,你又能拿我怎麽樣?”
    但阿爾泰婭沉默片刻,卻沒有再退讓,而是果斷道:“那我會讓凱珂特絲與您開戰。”
    “……”
    “當然,我也不想這樣。這樣做意味著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都前功盡棄了。”
    “所以,我懇求您不要逼我那麽做。就當是為了不要損失到那個地步,請您再忍耐幾天好麽?”她看似繼續細聲懇求,言辭柔軟,但卻表達著不會再退的剛硬意思。
    格雷盯著她片刻,呼出一口氣,向後仰去:“行吧,就聽你的。就像我們之前達成一致的那樣,等待吧,等儀式開始,等祭司與嬤嬤們將我們帶進儀式現場,等待龍的巡禮進入終章,等待花自動展現在我們麵前。所有問題倒是都一起解決了。”
    “說老實話,我確實是覺得‘等’也不算是個壞的主意的。”
    他浮起笑容攤開手,暫時讓了步。
    心想——
    美食需要細嚼慢咽,不要一口囫圇吞下。
    ……下次再玩。
    “再說——往好裏想,說不定到了儀式現場,我們會發現——哇,雨神還真是一條大蛇呢。”格雷微笑著嘲諷道,“原來隻是一條大蛇而已,隻要把它宰掉就萬~事~大~吉。”
    阿爾泰婭沒有反唇相譏。
    她也已經再次穩定了情緒,低聲向格雷道歉道:“對不起,我……有些急躁。”
    “因為今天,剛才,羅莎她又差點溺水……”她搖了搖頭,“我隻是想,能早一天讓她們不受折磨,也是好的——”
    格雷盯著她,立刻意識到樂子這就來了。
    “所以……”他問道,“你很喜歡其他新娘嗎?”
    “當然。”阿爾泰婭毫不猶豫地道。
    “為什麽?”
    “因為她們也喜歡我。”少女的眼神亮了起來,綻放出微笑。
    阿爾泰婭雖然美麗,但並非熱烈奔放的玫瑰,而更像是安靜而隱秘的冰花。格雷意識到,他這才剛剛是第二次見到她笑,而上一次,還是她之前成功“自殺”之後,瀕死之際露出的那一抹詭異的笑。
    但此時,她的笑確實發自內心,眼神閃亮著,或許是因為想起了同伴之間的點滴。
    看著這樣的她,格雷卻是異常艱難地才忍住了自己的笑。
    他回憶起剛才其他新娘們向他的傾訴。
    想起這些他費盡心機才從各位新娘心底挖出的真話裏……感覺非常想笑。
    “格雷先生,您怎麽了?”阿爾泰婭察覺到了格雷走神,皺眉問道。
    格雷露出微笑,不動聲色地將話題扯開:“沒事。我隻是在考慮一個別的問題。”
    “什麽問題?”
    “我和你們看這個問題的視角並不一樣。我關心的東西也和你們不一樣。比如……我最好奇的是,卡萊爾在化龍的那個瞬間,想的到底是什麽?”
    這個問題成功地吸引了阿爾泰婭的注意力,令她陷入思考。
    最後她抬起頭來:“格雷先生,我收集到了一些情報正好要告訴你。關於那位卡萊爾……她也是一個想要救其他新娘的人。”
    “哦?”
    “但是她失敗了。”阿爾泰婭淡淡道,“畢竟她孤身一人,孤立無援。除了新娘,周圍個個都是她們的敵人。”
    “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想,她那時候是怎樣的絕望心情……”
    “沒能成功拯救大家。卡萊爾她一定非常不甘心吧。”阿爾泰婭歎了口氣,扭頭望向教堂高高窗戶外麵的大雨。
    格雷卻突然開口道:“——那時候村子還不富裕,所以最後買來的大多是些有殘疾或十分醜陋的姑娘,像是駝背的瑪麗,得過麻風病的可可,六根手指的塞布麗娜……唯一特意湊了幾倍的錢買的‘高級貨’就是卡萊爾,原本是某位被國王砍了頭的大貴族家的女兒。”
    “哎——?”阿爾泰婭半是驚訝半是茫然地回過頭來望著格雷,“您在說什麽?”
    格雷也扭頭望向窗外的雨:“隻是突然想起來,告訴你一下……是古夫之前告訴我的。卡萊爾的同伴們的情況。”
    “會順利的。相信我。我已經做好安排了。我們會遇到卡萊爾,然後消滅掉她兩次。”然後格雷丟下這一句,也不再給阿爾泰婭追問的機會,隻是立刻轉身向著大門走去,頭也不回,“儀式時候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