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該回去了。

    顧桑榆頂著雨回了家，夜風太涼，雨也下的大，她回去洗了個熱水澡，時間也不早了，關了燈縮進了暖暖的被子裏，隻是這身邊少了一個大暖爐令她有些遺憾。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顧桑榆睡到天亮也不用擔心遲到。

    今天又是文雅出院的日子，她得早點過去。

    來到病房，文雅已經收拾妥當，她穿著睡衣，腿上蓋著薄毯坐在輪椅上，李阿姨在一旁收拾她的東西。

    見到顧桑榆文雅伸出雙手道，“桑榆姐你好過分，這麽久都不來看我！”

    顧桑榆走過去拉著她的手，笑道，“實在對不起了，平時上課真的挺忙的，周末又有點事情耽誤了——我這不是來了麽？別生我的氣了。”

    算了，知道你忙，”文雅大度的說，“一會我要去看我爸爸，你去麽？”

    顧桑榆笑著點頭，“如果你希望我去那我就陪你去。”

    文雅輕輕一笑，“那當然，我要你陪我去。”

    李阿姨一邊將文雅之前穿的衣服放進手提行李包裏，一邊對顧桑榆說，“顧小姐，你先坐一會，文女士有些事情出去了，要過一會才能回來。”

    顧桑榆應了聲好，又問起文雅的病情來，“恢複的怎麽樣了？感覺如何？”

    醫生說我恢複的不錯，可以提前出院，隻是——”文雅停頓了幾秒，“隻是傷口恢複的雖然好，但是我左腿不能正常行走，看來這輪椅得陪伴我些時候了。”

    顧桑榆拍拍她的手，“不要急在這一時，總會好的。”

    文雅點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朝顧桑榆說，“桑榆姐，今天李阿姨推我出去散步的時候，我聽醫護人員說起了陸哥哥，說他目前正在被調查，這事你知道麽？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每天早上李阿姨都會推著她去院子裏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今天早上在花園裏亂逛的時候碰到兩個小護士，正在議論陸院長。

    文雅知道她們口中的陸院長是陸哲，於是讓李阿姨推著她跟著她們的步子聽了那麽一耳朵。

    雖然沒有連貫的聽，但從她們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文雅得知了陸哲正在被調查一事。

    她雖然是個大學生，但聽說這種事情一般都不會是好事，於是她問了文婉清，後者隻說讓她不用擔心，其餘的什麽也沒說。

    她還是有些好奇加擔憂，也以為顧桑榆會知道，因此直接問了她，但當她話說出口，見顧桑榆一臉驚詫的樣子，文雅也不禁感到疑惑，“桑榆姐，你不知道嗎？”

    顧桑榆深知這調查二字的嚴重性，她除了驚詫之外，還有一種莫名的心慌感。

    他在接受調查？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但他為什麽不告訴她呢？

    是怕她憂心？還是壓根就覺得沒有告訴她的必要？

    見文雅一臉奇怪，顧桑榆誠實的搖頭，“我還真不知道，他也沒告訴我——文雅，具體是因為什麽你知道嗎？”

    文雅當然不知道了，她隻是聽了那麽幾句話而已。

    見她也一臉茫然，顧桑榆有些坐不住了，她再三思索，“你先在這等一下，我去找一下陸哲，一會要走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

    文雅知道顧桑榆緊張陸哲，也不挽留，“行，一會要不我就先出院，別的再說吧。”

    顧桑榆點頭，“我先去了，馬上就回來。”

    她告別文雅，這次她看了各個樓門口的索引圖，順利的找到了陸哲的辦公室。

    他所在的那一層行政樓，不光有院長辦公室，還有其他的職能科室，都在同一層。

    她見走廊裏人不多，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來往於各個辦公室之間，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陸哲的辦公室門口。

    門斜開一條縫，她敲了敲門，聽到陸哲沉穩的聲音之後才推開門將腦袋探了進去。

    她原想著，如果調查組的人還在她就說走錯了，沒想到推開門隻看到了陸哲，他照例坐在那寬大的辦公桌前，聽到推門聲，也沒抬頭就問道，“有什麽事？”

    顧桑榆見辦公室確實隻有他一個人，於是進了辦公室之後又將門關上了。

    陸哲聽到關門聲，皺著眉抬起頭，這才發現原來來人是顧桑榆。

    一時有些詫異，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扔下手中的筆，站起來走了過去，“你怎麽來了？”

    他長腿一邁，幾步走到她跟前，聽他問話，顧桑榆又仔細看了看他——黑眼圈還是那麽重，看來這幾天還是沒怎麽睡好，好在精神頭還在，看起來不頹廢。

    顧桑榆悶聲道，“你都幾天沒回家了？”

    陸哲低聲一笑，拉過她的手，“這是在抱怨我回家太少，沒時間陪你了？”

    顧桑榆被他拉著坐到沙發上，點頭道，“是啊，我就是在抱怨。”

    從前她少有抱怨，即使高湛不回來她也頗能自我安慰——他在掙錢養家，他在為了他們的將來努力打拚，她不能拖他後腿，不能有所埋怨……

    現在麵對陸哲麽——要那虛偽的體諒和理解做什麽？她就是有些不高興，她不想再自己勸慰自己了。

    於是她又似抱怨又似撒嬌道，“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陸哲捏捏她的手，“我——有些忙。”

    顧桑榆哼了一聲，“你忙的話我可以來看你啊，像是今天，我可以來醫院陪陪你啊，你又不說，我以為你一直在不停的手術手術——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嗎？”

    陸哲低沉一笑，將她擁入懷中，“現在知道了，算不算晚？”

    顧桑榆推開他，“陸哲，你老實告訴我，你這幾天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陸哲眉頭一皺，“你怎麽知道的？”

    顧桑榆哦了一聲，拿手指著他，“有事瞞著我？”

    陸哲將她手攥住，聲音平緩，沒什麽波瀾，“隻是一些小事，關於醫院的，調查組的隻是例行問話而已。”

    然後呢？”

    不光是我，院裏大大小小的領導都被問了個遍，”陸哲繼續說道，“這幾天所有的院長都沒回過家，院裏確實查出了一些小問題，但是和我並沒有什麽直接關係，你放心吧。”

    顧桑榆狐疑道，“真的和你沒關係？那怎麽聽那小護士說你也被調查了？”

    她的緊張令他感到開心，“隻是例行的問話罷了，她們也不太清楚事情經過，妄加猜測而已。”

    說完又補充道，“這事跟采購有關，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插手那些。”

    見他說的自然，顧桑榆這才放下心來，但還是抱怨道，“以後有什麽事情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事事都瞞著我，說是為了我好，卻把我當傻子一樣哄。”

    她再也不想當傻子了，有什麽話就當麵說好了。

    即使爭吵，即使誤會都要當麵講清楚，再也不要藏在心裏了。

    那種把所有事情悶在心裏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她不想再經曆了。

    陸哲見她堅持，隻能依了她，“好，我答應你，不管今後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告訴你，一定不會隱瞞。”

    得到了她的承諾，顧桑榆又問他這幾天睡哪，怎麽吃飯的。

    陸哲指著她屁股底下的沙發，“棉被一鋪，沙發當床。吃飯好辦，祁院長吃什麽我們就跟著蹭，好在他家夥食還不錯，挺合胃口。”

    你們幾個副院長都跟著人家蹭飯啊？”顧桑榆笑道，“你們倒也好意思——”

    陸哲也跟著低沉一笑，“這有什麽，從前我還是骨科一名普通的實習醫生時，祁院長是我的帶教老師，我經常到他家裏去蹭吃蹭喝的，他也習慣了。”

    這麽一算，陸哲與祁院長認識少說也有十年了，沒想到他和祁院長關係這樣好。

    陸哲能當上副院長不光是因為他的本事，可能祁院長也從中推波助瀾了一番。

    陸哲說到這一時來了興致，話比往常也多了些，“那時候因為經常跟手術，祁院長就直接讓我住在他家裏。也就是在那時和他的兒子相熟了起來——那小子最近剛畢業，算下來也三四年沒怎麽好好說過話了，過幾天有時間我將他約出來，也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顧桑榆點頭，想起來上次那個救了他的男人，好像也姓牧，於是試探性的問道，“你說的是上次你帶我去的酒會上那個救了我的牧祁陽？”

    說到上次陸哲還有些感慨，“是他，你說怎麽這麽巧，偏就是他幫了你。”

    顧桑榆心道，還有更巧的你還不知道呢。

    嚴格意義上來說酒會上那次並不是她和牧祁陽的第一次見麵，真正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超市，他不小心撞了她，又差點令她撲向整排貨架。

    這南琳市那麽多的人，偏偏就還被她碰見了陸哲的好哥們，也不能說不巧。

    但她並不想把之前的事情告訴陸哲，一是覺得沒有必要，二是認為那不過是個小插曲，不值一提。

    陸哲又說道，“你什麽時候準備好了，我再帶你見見我的母親。”

    說實話，再醜的媳婦也是要見公婆的。

    她也很擔心不能得到老人家的喜歡，但又不想違心的迎合，“再過些日子吧，再等等。”

    陸哲也不勉強，十分體貼的說，“不急，日子還長，下星期我先帶你見見我的朋友們。”

    朋友是該見的，顧桑榆不再推辭，說了聲好。

    她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本來就是來看陸哲的，既然他沒出什麽事她也該走了，“文雅今天出院，一會我要陪她去看看文老師，你有時間麽？”

    陸哲皺著眉頭，“怕是不能去——”

    調查組還沒有走，雖然沒有限製他的人身自由，但為了避嫌，他們這幾個院長都沒有出醫院，他自然也不方便外出。

    顧桑榆拍拍他的手，“那我就替你去了，相信文老師會體諒的。”

    陸哲又抱抱她，“那就辛苦你了，代我去看望一下。”

    陸哲要將她送到電梯口，顧桑榆百般推辭，“你就老老實實待在辦公室吧，千萬別送我了，我又不是沒長腿。”

    開玩笑，這樓上這麽多人，陸哲要是送她到電梯口，隻需那麽一個人看到就足以讓她成為話題人物了。

    要是再有好事者查到她就是準備來實習的人員，隻怕人未到，流言已起。她從來都沒有小看過輿論的力量，也十分清楚舌頭底下壓死人的至理名言。

    她還不想被人指指點點的在這裏過一年，這也不是一件讓人感到愉悅的事情。

    因此她飛快的拉開門，探頭看了看走廊裏沒人，她迅速的閃了出去，連門也沒關就疾步拐了個彎走到電梯口。

    陸哲看她頭也沒回，有些失笑，她來看他，搞得就像做賊似的。

    顧桑榆回到病房，文婉清也剛到，她安排的車已經在大門口等候了。

    顧桑榆喊了聲姑姑，就幫李阿姨拿行李。

    文婉清推著文雅，顧桑榆和李阿姨跟在後麵，文婉清對顧桑榆輕聲道，“行李先讓李姐帶回去，我們坐另一輛車。”

    顧桑榆知道文雅想先去看看她父親，點頭跟著上了前麵那輛車。

    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路上文雅睡了一覺，文婉清跟顧桑榆說了些話。

    她說過幾個月她的公司有個酒會，邀請顧桑榆一起參加，顧桑榆不做她想，以為隻是個簡單的酒會，一口答應。

    文婉清見她沒推辭，感到很滿意。

    之前又聽文雅說起過顧桑榆母親去世一事，剛才跟她提了一下。

    顧桑榆也沒有回避，一提到自己的母親時臉上還帶著濃濃的自豪感，令文婉清覺得她很懂事。

    她聲音不大，也是怕吵著文雅，挑了小時候和母親相處的一些小事來講，文婉清無兒無女，聽她說起來也覺得十分有趣。

    或許是顧桑榆講話聲音清脆，對著她的態度既不討好也不巴結，十分的自然大方，又或許是因為她五官端正，麵相帶著俏皮和活潑，不知怎麽的，文婉清越是看她就越覺得順眼，竟從心底生出一絲疼愛來。

    她無兒無女，現在除了文雅一個侄女之外，也沒有別的更加親近的人了，這顧桑榆到是讓她覺得越來越合意，她這就是沒兒子，要是有個兒子，一定得讓她嫁進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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