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他怎麽就能這麽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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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征祁的現身一時間震驚了整個議政大廳。

    在這個敏感的時刻,沐征祁的出現必然非比尋常。

    中央議席上,老先生的聲音渾厚有力,讓人絲毫看不出這已經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

    當靳瀚麟對沐征祁老先生做出會在必要情況下出兵護島的承諾,並命人將簽署好的總統文書遞交到顏克誠麵前時,顏克誠的麵色並不好看,甚至一度陰鬱。

    在近百年軍政兩院難以計數的對峙下,似乎這還是第一次,政議院站上了上風。

    雖然靳瀚麟作出了出兵承諾,可是在用詞上十分委婉,給一向主張越權出兵的顏克誠狠狠地一擊,似乎要用這種方式告訴他,那一句“名正言順”的重要性。

    下午的會議還沒有結束,顏克誠便提前離席了,由於參與議政的議員不足,會議隻能提前結束。

    會議結束之後,靳瀚麟同沐征祁到會客廳進行了簡短的會晤,靳禦與眾內閣列席。

    一個小時的會晤,雙方達成了諸多共識,在政見上,靳瀚麟與沐征祁還是頗為一致的,交流異常順暢。

    沐征祁離開國會大廈的時候,靳禦送行。

    到大廈門口的時候,司徒琛不知道和靳禦耳語了一些什麽,隻見靳禦略微挑眉,和沐老先生表了歉意,先行離開了,臨行前囑咐慕柒柒將沐老先生送往下榻酒店。

    汽車緩慢行駛出國會大廈。

    雖然慕柒柒始終陪同在靳禦身邊,可是沐征祁並沒有什麽機會與她單獨說話,路途前行,老先生總算得了空閑細細打量眼前的這個女孩兒。

    女孩兒一雙明亮的貓眼流光溢彩,一條馬尾高高的梳著,乖巧的坐在座椅上,懷裏始終抱著一本印有外交部的黑色筆記本,上麵還插著一支鋼筆,筆頭上還刻了一個娟秀的“薔”字。

    “這筆是你媽媽的?”沐征祁問。

    慕柒柒垂眸看了一眼懷裏的記事本,點了點頭。

    “這筆是我送給她的。”沐征祁低沉一語。

    慕柒柒沒有想到,兩家在上一代之間竟然還有這樣的淵源。

    “您認識我媽媽?”慕柒柒驚訝問道。

    老先生點了點頭,“當年遠儒和薔薇結婚的時候,我是證婚人。”

    慕柒柒聽罷,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寒暄了幾句,慕柒柒回到了政題,“這一次流蘇島發生這樣的事件,當局不作為,如果不是民主黨出麵穩定民心,想必眼前的局勢會更亂。”

    “首先,當局起初一定沒有料到事件會發展到這般嚴重,會遠遠超出遊街示威的範疇;其次,他們錯誤的認為短期內金陵方麵定不會直接出兵幹預。”沐老先生目光深邃,分析透徹。

    慕柒柒點頭,金陵方麵正直軍政會議期間,如果不是沐老先生出現提出請願,短時間內關於是否出兵的問題軍政兩院恐怕仍將僵置下去,從而錯過了最佳幹預時機。

    “這段時間,您還是留在金陵,我擔心您如果這麽回去,當局會對您不利。”慕柒柒擔憂說。

    畢竟,流蘇島仍處於法方的管轄之下,沐征祁的所言所行想必此刻一定已經激怒了法國政界。

    老先生淺笑著,笑容尤為慈藹,顯得波瀾不驚,“老朽一把年歲了,生死早就看淡了,更何況如果遠儒仍在世,他也一定希望我這麽做。”

    老人長歎而語,滿是對已故故交的懷念。

    慕柒柒微微擰眉,“爸爸如果還在,看到舅舅和公公爭執的那麽凶,至少他還能勸勸。”

    沐征祁“嗬嗬”的笑了一聲,“隻怕會吵得更凶哦!”

    “怎麽會呢?”慕柒柒淺笑,“舅舅雖然脾氣不好,可至少他和爸爸從來沒有紅過臉,爸爸的話他還是會聽進一些的。”

    沐征祁慈藹的臉,淡淡的笑,“遠儒如果仍在世,軍政兩界現在也許是另一番局麵了,隻可惜英年早逝,太多事情還來不及施展。”

    慕柒柒有些不解,“軍政兩界現在已經形成了平衡製衡的局麵,不必從前了。”

    沐征祁搖了搖頭,“軍政兩立,這就是最大的問題,軍政一日不統一,在推行國政上,政議院便會一直受阻。”

    老人歎了一口氣,繼續說:“如果不是因為當年的那一場西冕之戰,恐怕如今的金陵已經沒有政議院了。”

    慕柒柒聽得啞口,西冕戰役她並不陌生,曆史課本上也有提及,不過隻是一筆帶過,當時課本上隻描述它為一場愛國保衛戰,而那場戰役的指揮官正是她的外公,她一度為此驕傲。

    “西冕戰役時期,發生過什麽?”慕柒柒問。

    沐征祁見慕柒柒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想著慕遠儒可能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過女兒,畢竟對於顏家來說,這可能是一個汙點了,無人願意提及。

    “西冕戰役,顏老將軍決策失誤,以致受到來自國際上的諸多非議,這才受到多方掣肘,漸漸受到政議院的約束。”

    在慕柒柒的追問下,沐征祁將當年的實情給她講了一個大概,慕柒柒這才徹底知曉了有關那段曆史的真相,怪不得這一段本該轟烈的戰爭會被曆史課本一筆帶過,原來背後竟然還有一段這樣的往事。

    “也就是說,外公當年一度想推翻總統製,軍權立國?”慕柒柒淺聲相問。

    沐征祁笑了笑,不愧是慕遠儒的女兒,幾句點撥便懂了。

    “那您口中的‘另一番局麵’指的是什麽?”慕柒柒又問,“是不是說,爸爸想做當年外公想做,但是沒有做成的那件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或許明白了剛剛沐老先生的那一句如果爸爸在世,兩個人會吵得更凶會是什麽意思。

    慕柒柒搖了搖頭,不想承認自己的設想,“不會吧?為了媽媽,爸爸也不會這麽做的,舅舅雖然軍權在握,顏軍的聲勢再好大,它不過也是一隻守衛國土的精銳,就算舅舅在軍議院主持大局,可畢竟還受政議院製衡,舅舅不會做出危及內政的事情的。”

    沐征祁看向眼前愁容不已的女孩兒,意味深長的說:“柒柒,你會這麽想,那是因為顏座是你的舅舅,你的至親,倘若你拋開這些身份,再想一想,以顏軍現在的壯大速度,有朝一日一旦失去了製衡,你會不會擔心他會發起武裝政變?”

    慕柒柒抿著唇,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感想。

    車內,沉默了許久。

    “沐老先生。”慕柒柒先開了口。

    沐征祁微微一笑,等著下文。

    慕柒柒細細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疑問,問了一句,“我想知道,靳禦現在是不是做著爸爸當年想做卻沒有完成的事情?”

    沐征祁略微蹙眉,像是有難言之隱。

    見老先生的反應,慕柒柒的心仿佛跌入穀底。

    “那就是了……”她淡淡的一句,那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一麵。

    “不,隻是這個問題真的是不好回答。”沐征祁低低的一句。

    慕柒柒猶疑的看著他。

    沐征祁望著前方,目不斜視,“我也算是閱人無數,可靳禦這個年輕人,我是真的無法看透。”

    良久,車上一片寂靜。

    “沐老先生。”慕柒柒再一次發聲,“您覺得,靳禦他做得到嗎?”

    她這般問,不過是想知道,靳禦如今到底有多少實力。

    老先生深呼了一口氣,掌心抵在膝上,極有規律的輕輕拍著,良久才應了一句,“當年遠儒運籌帷幄,總該有個五成把握,至於總理,我真是不敢估量。”

    是啊,剛剛沐征祁也說,對於靳禦,他始終無法看透。

    慕柒柒的神情越加憂鬱。

    老先生見到女孩兒低落的模樣,歎了一口氣,溫和的笑了,“想必這就是為什麽遠儒不讓你知曉過多的原因吧,他曾經和我說過,他希望你能和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長大,如有可能,他希望你永遠不要過問政事。”

    是因為政治太殘忍嗎?慕柒柒自問。

    可是現在是不是一切都晚了一些,一邊是她的舅舅,一邊是她的丈夫,她已經進入了這個旋渦。

    汽車駛抵酒店,下車之前,慕柒柒客套說:“之前我陪靳禦去流蘇島參與談判,本來是要去拜會您的,可是非常遺憾,日程上沒有協調好。好在今天見麵,也算是為時不晚,謝謝您和我說了這麽多。”

    沐征祁慈善的笑笑,猶如一個和藹的長者,“那時我正在法國,得知談判成功的消息,我非常欣慰。”

    “您在法國?”慕柒柒略微一怔,“可是他們告訴我您病了,所以會麵行程才取消的……”

    沐征祁沒有應話,隻是幾不可聞的微微一笑。

    可不知道為什麽,慕柒柒總覺得這樣的笑容中似乎透著許多難以言喻的深意。

    難道她說的不對嗎?還是說老先生根本沒有生病?隻是不想與他們見麵的托詞?

    可這樣的猜想並沒有道理,通過剛剛的一番對話,很顯然沐老先生和靳禦之間,私交不淺,沐征祁並沒有理由稱病將他們夫婦的拜訪拒之門外。

    “靳禦沒有告訴你?”沐老先生問道。

    “告訴我……什麽?”慕柒柒似乎全然不知情。

    沐征祁溫和儒雅的笑著,剛剛慕柒柒口中一句“他們”,如今又是一副懵懂的樣子,很顯然,這個女孩兒對於靳禦曾經交代於他的事情似乎全然並不知情。

    “流蘇島的談判之所以會取得成功,是因為法國參議院作出了彈劾總統的決議,法國總統突然轉變態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慕柒柒聽得驚愕,“也就是說法國總統遭到彈劾並不是因為交付了流蘇島?而是一早就有了決議?”

    時機竟然這麽湊巧?是什麽能讓一個一直強勢的總理突然改變了決議,態度調轉一百八十度的匆匆簽署協議?想到那天法國總統離開會場之後,險些摔倒滾下樓梯的場麵,慕柒柒還以為他是因為談判失利才會那般狼狽,現在看來,顯然另有原因,一個被脅迫不得不做出違背心意的決定的原因。

    而這一切,靳禦都應該是知情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他在背後操控的。

    車門打開,臨下車前,沐征祁目光悠遠的看著她,極為篤定的一句,“柒柒,我相信總理並不是絕情之人,即便有一天他不得不與顏座直麵刀鋒,也是一場兵不血刃的交鋒,為了你,他也不會做傷害顏座的事情,我想,他會給顏座一個體麵的位置的。”

    “是麽?”慕柒柒幾不可聞的輕問。

    “想想燕庭的事情吧,任家幾乎是叛國之罪,總理也並沒有借機殺戮,更何況,你還是他的妻子。”

    “有關任家的審判,不是總統主持,政議院共同商議出來的決議嗎?”慕柒柒輕問。

    沐征祁的話很顯然是在說,這一切都是靳禦的意思,彷如根本不是政議院商討出來的結果。

    老先生笑笑,“看來,對於這位總理,你還沒有我了解的多。”

    說罷,老先生下車了,留下車內一臉茫然的慕柒柒。

    老先生走了,慕柒柒倚著靠椅坐著,久久無法回神。

    靳禦會對舅舅做什麽?他是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的?以舅舅在軍中的勢力,自然強到可怕,然而靳禦呢?經沐征祁一說,靳禦背後似乎還有著許多她仍不了解的一麵,至少在實力上,靳禦一定是和舅舅匹敵的吧?如果如兩個人真的發生了對峙,她該怎樣選擇?

    越想越頭疼,慕柒柒拿出手機,撥了司徒琛的電話。

    “太太。”電話那邊司徒琛語氣和緩,不等她詢問,便匯報說,“靳先生不在,有什麽事需要轉達嗎?”

    很顯然,靳禦在忙,忙什麽?忙著怎麽對付舅舅嗎?

    “告訴他,我回家陪八爺了。”匆匆說完,慕柒柒掛斷了電話。

    **

    軍議院,戰備指揮中心。

    靳禦趕到的時候,顏克誠正坐在指揮席上,空蕩的指揮中心,唯有他們二人。

    前方數百個微型屏幕組成的巨型LED屏上,畫麵裏,整齊劃一的部隊似乎正等待著接受國防指揮中心的統一調度。

    “舅舅。”人未到,聲先至。

    “謀略的不錯,連我都被你算計了。”顏克誠語速不快,語氣卻異常刁鑽。

    “舅舅怎麽這麽說?”靳禦已經走到他身邊,礙於周遭濃烈的煙味,他微微禁了禁鼻子,多走了幾步,來到前方的空闊區,轉身麵對坐在中心的男人。

    “那天你許以我那樣的條件,我就應該猜到,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政議院一再壓後有關流蘇島的議案,一直壓到了今天,我想這也是你的意思吧?你等的就是這樣的局麵,借此無限期延後有關流蘇島的駐軍議案。”

    靳禦雙手擦著褲袋,沉著聽著顏克誠的分析,一代梟雄的謀略自然非同一般,他猜的不錯,可靳禦也不是沒有想好應對,“舅舅,一世英名怎麽就糊塗了?以戰備名義,無需再通過表決,您頃刻間就可以調集二十萬軍隊南下,即便戰備狀態解除,軍隊也可以原地駐軍。”

    “我要的是名正言順。”顏克誠怒然一句,剛剛議會上,他不正是吃了這幾個字的暗虧麽?

    “今天,我能讓沐老先生出麵請願出兵,換而言之,他日,我也能讓他代表民意請願舅舅率軍入島。”靳禦說的信誓淡然。

    “流蘇島現在鬧成這個樣子?能否順利收複都是一個問題,你竟然還這麽自信?”顏克誠冷笑。

    “為什麽不呢?”靳禦穩穩的站著,目光篤定的看著他,一副淡然的樣子。

    “我怎麽覺得流蘇島現在的局麵像是你搞出來的?”顏克誠輕蔑一句。

    靳禦深邃的鷹眸略微閃爍,唇角略不可聞的勾起一抹笑意。

    顏克誠眯眼,一副玩味的口吻,“難不成是真的?”

    他顯然是不信的,畢竟島內如今鬧成這番局麵,隨時可能失控,這對於金陵方麵幾乎沒有任何好處。

    靳禦勾著唇角,沒承認,也沒否認,越發的讓人看不透了。

    “我答應舅舅的事情,必然會做到。”

    “如果做不到呢?”顏克誠挑聲問他。

    靳禦側眸掃了一眼一旁的發射台,居中的水晶盒內密閉著一顆紅色按鈕。

    他走了過去,掌心搭在那方塊上,“不知道按下這個按鈕之後,導彈飛到國會大廈需要多久,如果我做不到,舅舅到時可以試試?”

    顏克誠必然不會炸毀一座大廈搞出一場恐怖襲擊,可靳禦認真的口吻卻並不像是玩笑。

    他,怎麽就能這麽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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