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言風月有時來！
    房間的門關上的時候,裏麵傳來絕望的哭聲。
    其實我心裏挺亂的,我知道,就算她做了再多的錯事,我心裏還是在意她的。可是,我無法去原諒她。
    我站在走廊裏,心情特別的沉重。她說老韓要死了,這算是報應嗎？她是不是以為我還會同情那個老男人？
    我是懦弱,可是我不是傻子！
    “蘇小姐,你放心,這家酒店是天璽的產業,所以很安全！不會有人傷害她！”白助理似乎看出了我心思,走上前來告訴我。
    天璽的產業,劉易揚想的真周到,將她關在這裏。可是,要關多久呢？
    至少,至少關到她安靜了為止,關到她主動不再來找我為止。
    我深吸一口氣,心裏還是痛的。
    “蘇小姐,總經理在前麵的房間等你！”白助理說著遞給我一張房卡。
    他在等我？就在這層的某個房間？我好奇地看著白雲飛,然後疑惑地接過他手裏的房卡。
    白助理給過卡,便從我身後離去。
    隻剩我一人站在走廊裏,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我按照房卡上寫的房號,找到了那間房。刷卡,開門。
    這個房間,有著一個寬大的落地窗,而那個熟悉的男人此刻坐在落地窗前的休閑椅上。聽見聲音,也沒有回頭。
    他應該知道是我。
    我將房門輕輕地關上,然後朝他走去。
    即便是他的背影,此刻也散發著一種掌控一切的自信。
    “你去見過她了？”他說著緩緩地轉過身來。
    我坐到他身邊的另一個椅子上,然後輕輕地伏在他的肩上,沒有說話,我覺得很無奈。
    魯迅說,有一種人,哀其不幸,卻又怒其不爭。
    我覺得,我媽就是這樣的人。即便我不開口去問,我也知道,她現在的生活是窘迫的,她穿著破舊過時又不合身的衣服,蒼老的臉上寫滿了疲倦與認命。可是她依然執拗地認為給了她這些不幸的是我,而不是那個男人！
    她可憐,卻更可恨。
    “對不起,我一直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有個這樣不堪的媽！”我伏在他肩頭無力地哭著。
    這一刻我再也不覺得什麽丟人不丟人,我隻知道我心裏很痛。事到如今,她依然不知悔改,依然將一切髒水往我身上潑。
    我很無奈,更加無力。
    “這件事,不論何時都是要麵對的！”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但是慶幸,不是你一個人去麵對！”
    我抽泣著,感覺到有他在身邊真好。
    如果這件事他沒有出麵,我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麽樣子。假若譚正傑接手了,他給了我媽那麽多錢,我又該如何去報答譚正傑？
    “你會繼續讓她住在這裏嗎？”我的情緒慢慢地平穩下來,抬起頭問他。
    淚水將我的眼簾染濕,朦朧中他的麵龐柔和許多。他將我臉上和著淚水的碎發撥開,然後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她是你的母親,我自然不會傷害她！”他的笑容緩緩地散去,“但是如果她想要傷害你,我也不會放過她！”
    我看著他,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
    “那你打算怎麽做？”我知道他一定心裏有了打算,不然不會把她安排這裏。
    他將我攬在懷中,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發。
    “關於你的過去,我已經全部都調查清楚。還有你的那位繼父,現在重病在床,急需一筆錢！”他很平靜地跟我說著這一切,仿佛這些他早就了如指掌,“這也是為什麽,淩瑞安隻消一個電話就可以讓她迫不及待地趕過來！”
    我坐起身看著他,他對我的這一切都了如指掌,是不是早就開始調查我了？
    “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開始調查我？”我覺得有點害怕,他為什麽要調查我？
    他的唇角輕勾,然後將我再度攬入懷中。
    “你真是傻的可愛！你的過去,我不會去指手畫腳！但是有人想利用你的過去來大做文章,自然得經過我的允許！”
    我心底的疑慮慢慢地被打消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對我！”我的心底觸動了,然後眼淚不止地往下掉。
    “你還有個弟弟,十五歲,輟學在家,不務正業！”
    弟弟。我從來沒把他當成過弟弟。當然,他也從來沒有把我當成過姐姐。他從記事開始,就讓我從他家滾出去。他姓韓,我姓蘇,他是少爺,我是丫鬟。
    “你打算怎麽做？他們是你的家人,隻要你開口,我會按照你的意思去辦！”他很平和地問我。
    可是,我什麽都不想做。
    “如果,如果那個女人,她還要繼續鬧,就接著把她關起來。”我這麽說著,心裏真的是很難受的,“如果,她不鬧了,就放她回去吧！”
    這是我能做的。她太不值得我付出了！而且那個老男人病死了也是報應！我不可能幫他,也沒有能力去幫他！
    “好！”
    他沒有拒絕,很直接地答應了我。
    我靠在他的懷中,落地窗前,可以看見這座城市的繁華。這裏不是市中心,雖然熱鬧非凡,但是視野前,沒有高樓遮擋,竟可以看見這座城市的樣子。
    時間仿佛停止了,這樣靜謐的上午時光,在我們之間是從來都不曾有過的。我不禁想起我們之間的種種過往,雖不漫長,卻點點滴滴都清晰地印在心裏。
    我沒有再去見我媽,也沒有再問起劉易揚關於她的事情。白助理告訴我,她折騰了些日子之後,自己主動提出要回去,保證以後都不回再來打擾我。
    然而,白助理派人送她走的時候,她提出要見我最後一麵。
    我糾結了一陣,最後同意了,也許,這就是我此生見她的最後一麵了吧！
    地點還是在那個酒店,不過換了個房間。服務員告訴我,她打爛了兩個房間,各種髒話都罵遍了,最後自己放棄了掙紮,才會安靜了幾天。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新衣服,連頭發也重新處理過了,剪的利落幹淨,像個五十歲的女人了,隻是臉上的悲苦感還是那麽明顯。她穿著新的絨靴,看起來比開始時清爽精神多了。
    她被帶到這裏的時候,還沒有自己的行李,現在床邊放著一個嶄新的行李箱。
    “這些都是你的那個男人讓人替我準備的！”她說著長歎一口氣,“他給了我一張卡,讓我回去帶著兒子好好生活！”
    這些是劉易揚做的？他竟然心思這樣縝密。
    “事情已經發生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還想怎麽樣呢？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他除了給了你一個兒子,他還給了你什麽？”我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看著這個落魄的女人,心裏有恨,也有心疼。
    “可是他畢竟是我男人啊！你知道找個男人做依靠,難道我不想找個男人做依靠嗎？”她說著情緒激動起來,但是很快像是忌憚什麽一樣,又軟了下去,長歎一口氣,“女人啊,都是菜籽命,撒到哪裏就在哪裏生根了！”
    可是我是不讚成這句話的,為什麽撒到哪裏,就在哪裏生根了呢？那裏明明無法再生活下去了,何必執迷不悟呢？可是這個道理,她是不會懂的。我也不想跟她說這些。
    “蘇靜啊！這幾天,他們哪裏也不讓我去,我也沒辦法打電話回去,沒辦法照顧老韓,我的腦子裏啊,想了很多事！我現在覺得特別對不起你！”她說著自顧自地哭起來了,“我才嫁給老韓的時候,他特別想要個兒子,我又爭氣地生了個兒子,他開心的啊！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我！那時候我也是幸福的！除了兒子之外,我也能照顧到你,我也想把你好好培養出來的！”
    “可是後來,我發現兒子給老韓帶來的樂趣沒有以前多了,你那時候也開始叛逆,可是老韓竟然經常幫著你說話！他還經常背著我給你錢花！那時候我氣的呀,真的恨不得把你趕出去！現在想想,我真的不是東西！你是我的女兒呀！親生女兒啊！我怎麽能恨你呢！”她說著已經泣不成聲,“後麵的那些事,我現在都不敢想了,我真的不是個好媽媽！是我害了你！是我讓你沒有個健康的家庭！”
    她算是懺悔了嗎？關了她這些天,她意識到自己曾經的錯誤了嗎？聽她說了這些,我也早就淚流滿麵了。誰不想有個好母親？如果她能懺悔,我知道我也無法原諒她,但是至少,我不會那麽恨她了吧！
    “都過去了！過去了！”我不想聽她說起那些傷心事了,所以叫停了她,“你回去後,好好地生活吧！老韓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你們已經離婚了！他再病重,也和你無關了！”
    “不！離婚協議我沒有簽字,所以我不能不管他！韓城還在他身邊,我不管他,韓城怎麽辦！而且他還有一家工廠,如果他死了,韓城的性子,根本就搶不到工廠的繼承權的！”說到我弟弟,她立刻就恢複了本性,“我是什麽都不在乎了,可是我還有兒子,我要為他打算！”
    我還能說什麽？看著她這個樣子,我真的很無助,她不值得同情,真的一點都不值得！
    “那你想怎麽辦？”
    “蘇靜,你去跟你的那個男人說說,能不能再給我點錢！我隻要把老韓救活了,然後讓他寫遺囑,把家產都給你弟弟,我保證,以後我都不會再來打擾你！”她衝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袖子,“真的,我保證！也許用不了多少錢的,隻要救老韓一條命！隻要錢一到手,我立刻和你斷絕母女關係,從此以後不會再找你！”
    斷絕母女關係,從此以後不會再找我？
    她有沒有想過,這番話,有多戳我的心啊！
    “他自己有工廠,為什麽還缺錢治病？媽,你別傻了好嗎？就算給了你錢,你也救不活他的！”我看著這個女人,真的覺得自己好無力。
    “我保證,我保證我會消失的！蘇靜,你就答應我這最後一次吧！工廠不能給別人！那是你弟弟的產業啊！”她跪在地上,拽著我的袖子說。
    她這個樣子,真的讓我徹底死心了,我狠狠地將她的手掰開。
    “你該走了！”我無情地站起來,然後不再管她,毅然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