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9章 流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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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眾矚目之下,蕭辰動了。
他沒有暴怒,沒有反駁,甚至沒有再看刑天一眼。
他一步步走上高台,無視了丟在地上的任命文書,徑直站在錢立的麵前。
錢立被蕭辰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看得心中一突。
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他想看到的情緒。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隻有一種被徹底看穿的冰冷。
他準備好的一肚子嘲諷之詞,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時,蕭辰緩緩開口。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蕭辰,領命。”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
大殿內,瞬間陷入了墳場般的死寂。
錢立臉上虛偽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他設想過蕭辰的無數種反應。
或暴跳如雷,或跪地求饒,或言辭激烈地抗辯。
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
一時間,他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上的感覺。
不僅沒傷到對方,反而燙得自己心頭發慌。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蕭辰,無法理解他的選擇。
蕭辰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
直接伸出手,將那份任命文書攝入手中。
這是陸雲峰的報複,他知道。
前路是龍潭虎穴,他也知道。
可是,他那顆武道之心,無畏無懼。
對他來說,所謂的陰謀詭計,不過是砥礪自身鋒芒的磨刀石。
越是艱險,越能激發他的戰意。
下一刻,在所有人呆滯的目光中,蕭辰邁著沉穩的步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座莊嚴的大殿。
他的背影孤傲而挺拔,在殿門投下的光影中,拉得很長。
不像是去赴一個死局,更像是去巡視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地。
大殿之外,天光正好。
天諭城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蕭辰沉默著穿過人群,走向通往城西的那扇偏門。
……
流沙城。
當蕭辰風塵仆仆站在城門麵前時,才真正理解旁人言語中的驚駭與同情,究竟從何而來。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座城。
城牆由巨大的黑石堆砌而成,卻處處是猙獰的豁口與裂縫,像是被什麽巨獸啃噬過。
牆體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爪痕與刀劍劈砍的印記。
幹涸的血跡早已變成了暗褐色,與黑石融為一體,散發著一股陳年的腥氣。
城門大開,沒有衛兵,也沒有盤查。
隻有三三兩兩的民眾拖著沉重的腳步進出。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神裏看不到一絲光亮,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與戒備。
每個人都像一隻驚弓之鳥,低著頭,腳步匆匆,生怕與任何人發生眼神接觸。
整座城池,都籠罩在一股絕望的死氣之中。
蕭辰走進城內。
街道坑坑窪窪,兩旁的建築大多殘破不堪。
有些屋子甚至連房頂都沒有。
風一吹,便發出嗚嗚的怪叫,如同鬼哭。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塵土、血腥與腐爛的複雜氣味,令人作嘔。
鎮武司的駐地,在城中心。
可是,當蕭辰按照玉簡地圖的指引找到地方時,卻忍不住愣了一下。
那是一座半塌的院落。
院牆倒了半邊,露出裏麵叢生的、比人還高的雜草。
朱漆的大門早已斑駁脫落。
門楣上那塊象征鎮武司威嚴的麒麟牌匾,從中間斷成了兩截。
一半掛在上麵搖搖欲墜,另一半則不知所蹤。
若不是那僅存的半塊牌匾,蕭辰幾乎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誤入了一處亂葬崗。
他推開那扇一碰就嘎吱作響的破門,走了進去。
院內一片蕭索,蛛網遍布。
幾件破損的兵器被隨意丟棄在角落裏,早已鏽跡斑斑。
正堂的門倒是開著。
蕭辰踏入堂中,一股濃重的酒氣和黴味撲麵而來。
堂內光線昏暗,陳設簡陋,隻有三個人。
左側,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的漢子,正赤著上身,用一塊破布擦拭著一柄環首大刀。
他滿臉橫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眼神桀驁不馴。
看到蕭辰進來,隻是抬了抬眼皮,又低下頭去,自顧自地磨刀,仿佛蕭辰是團空氣。
右側的角落裏,一個頭發花白、身形幹瘦的老者,正蜷縮在一張破舊的太師椅上打盹。
口水順著嘴角流下,胸前的衣襟濕了一片,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反應。
而在堂中間,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拿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
他麵黃肌瘦,眼窩深陷,像是許久沒吃過一頓飽飯。
眼神怯懦,看到蕭辰這個陌生人進來,嚇得手一抖,掃帚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然後,又手忙腳亂地撿起掃帚,緊張地看著蕭辰。
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整個鎮武司分部,算上他,就這四個人?
蕭辰心中詫異。
隨後,目光落在那個受驚的年輕人身上。
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任命文書,平靜地遞了過去。
“鎮武司,新任小旗,蕭辰。”
蕭辰的聲音,如同一塊石子投入死水,在堂內激起了一圈無形的漣漪。
整個正堂,一片死寂。
“嗬。”
一聲短促而沙啞的嗤笑,打破了這片死寂。
一直低頭擦刀的壯漢,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將那把比尋常環首刀寬厚一倍的凶器往肩上一扛,站起身來。
他本就魁梧,站直了身子,如同一座鐵塔。
投下的陰影,幾乎將蕭辰完全籠罩。
李虎用下巴指了指蕭辰,眼神裏滿是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輕蔑,仿佛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新來的小旗大人?鎮武司的文書,在這裏,比茅房裏的草紙還不頂用。”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得發黃的牙齒,笑容森然。
他的目光越過蕭辰,投向裏側一間緊閉的房門。
那扇門上,貼著幾張早已褪色發黃的符紙,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詭異。
“大人,瞧見那間屋子沒?”
李虎的聲音裏帶著一種惡劣的趣味。
“那是您前任的房間。”
“他老人家可威風了,上任三天,說是要徹查城中妖邪,結果,第三天夜裏,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裏麵。您前前任,也是。還有您前前前任……”
他像是扳著指頭數數,每說一句,堂內的溫度似乎就冷一分。
“這間房,我們兄弟私底下給它取了個名兒,叫小旗塚。”
李虎向前湊了湊,濃重的汗味和血腥氣撲麵而來。
他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問,“您……可有膽子住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