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芙蓉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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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元銘醒後沒過多久,邵長恒、邵俊他們也相繼醒了過來。邵顏放下思緒和邵長陵一起過來攙扶父兄,兩人行動間默契無間,竟讓看著的元銘楞了一下。
    他的視線起先還集中在邵長陵身上,接著便若有似無的打量起了邵顏。他的記憶還有些混亂,但有一點他不會記錯。這個女孩是他的表侄女,也是邵長陵的親侄女。但他們倆......
    是自己多心了嗎?
    元銘與譽王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太後派來的禁衛軍也到了。呼啦啦的一群官兵瞬間圍住了芙蓉閣,領頭的那名將領飛也似的跑進了屋。當看到受傷的譽王和譽王世子時,當即跪下道:“屬下來遲!望王爺、世子恕罪。”說罷又看了一眼滿身狼狽的邵長恒和範明,把頭低的更低了。
    譽王擺了擺手,並不打算深究。他太累了,累的隻想回去好好睡一覺。元銘亦如此,他側身在譽王耳邊說了一句,譽王便道:“我與......世子先行回府了。這邊,你斟酌著處理,至於那位姬芙蓉......”
    譽王眯了眯眼,正打算說什麽。邵顏卻搶先一步上前道:“譽王殿下!臣女有話要說。”
    看著這張與亡妻相似的臉,譽王到嘴的話便咽了回去。“你說。”
    “這位姑娘本姓徐,並不是什麽姬芙蓉,也不是齊韻。”邵顏說著指了指元銘脖子上掛著的血嬰環碎片的方向,意有所指。譽王的雙眼緩緩睜大,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零碎的一幕幕場景。
    邵顏對著虛無的空中說著什麽話,然後她取下齊韻脖子上的玉環碎片,掛到了元銘脖子上......之後元銘......活了過來!
    譽王緩慢而又驚疑不定的抬起了頭。
    對麵的邵顏正焦急想跟他表述著什麽,他卻什麽都聽不到了。
    這世上真的會有這種巧合嗎?她的長相像她,眼睛像她,就連那種能力都......
    譽王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邵顏,他匆匆拉著元銘便跑了出去。將領趕忙跟著出去吩咐一隊官兵護送。邵顏愣愣的站在原地,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好像也沒什麽失禮和可怕的地方啊。為什麽譽王似乎有些怕她呢?
    難道他還在為自己長得像他妻子而耿耿於懷......
    將領回來後不久,又陸續把邵顏她們送了出去。而那位徐姑娘因不知她家在何處,便先送去了京兆府。就這樣,名噪一時的姬芙蓉徹底在京都消聲覓跡。而原本的芙蓉閣,老鴇嫌它晦氣,便索性鎖了起來。
    那一夜,芙蓉閣內的芙蓉花盡數凋謝。而躺在京兆府的徐姑娘則在同一時間悠悠轉醒。
    因徐姑娘的姑母早就在她失蹤後來京兆府備了案。京兆府的官員詢問了一番徐姑娘後,在她醒來次日,便讓她姑母來接人了。兩人見麵後相擁而泣,京兆尹得了上頭指示,隻說是拐子拐了她。姑母對京兆尹千恩萬謝,便攜著徐姑娘家去了。
    又過了幾日,譽王也帶著元銘來宮裏謝恩。太後和他們父子敘了會兒話後,譽王突然找了個借口把元銘支了出去。
    太後奇怪的看了一眼譽王,譽王猶豫了一番便將邵顏的事說了出來。
    太後手中的佛珠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抖著嗓子道:“若說一兩樣重了也許是巧合,但這麽多樣加在一起,哪有這麽巧的事......”
    “母後!芙蓉的孩子當年我是親眼看著埋了的。那孩子也是天生一雙陰陽眼......但這位邵家的嫡長女不光是長得像芙蓉,那眉宇間竟跟我也有些相似......這怎麽會!怎麽可能!”
    譽王有些語無倫次,太後卻陷入了深思。當年不光是譽王看著那個孩子斷氣,她也是在旁邊的。死了的孩子怎麽可能複活呢?難道是借屍還魂?
    不,若是這樣,長相上怎麽解釋?
    太後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暫且不論那孩子究竟死了沒有。陵兒,那邵家的嫡長女可長得像邵長恒和他夫人?”
    譽王回憶了一番後,搖了搖頭。
    “既如此,看來隻能親自去問問邵長恒和他夫人了......不,也許隻要問她夫人便能得到答案。”太後閉起雙目柔聲道:“後日,我要去天佛寺燒香,即時我會把那位夫人約出來的。”
    譽王鄭重的點了點頭,告退而去。
    就在當晚,俞氏本想跟邵長恒坦白一切。但就在那之前,她突然接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提到邵顏的身世,又說到千佛寺相見。俞氏心裏咯噔了一下,陷入了慌亂中。待邵長恒回屋的時候,俞氏已經躺下了。邵長恒吹滅了蠟燭,脫衣上榻。就在邵長恒睡下的那一刻,黑暗中,俞氏緩緩的張開了眼睛......
    翌日,陽光明媚,晴空萬裏。俞氏坐著馬車晃晃悠悠的上了千佛寺。同一時間,邵顏躡手躡腳的跟著邵長陵出了府門,當邵長陵踏上馬車之後,邵顏緊跟著也上了馬車。
    邵長陵扶額,邵顏托腮看著他。
    “小侄女......”
    “那個跟著您的骨頭架子到底是什麽......”
    “現在不方便......”
    “那等您方便了,再跟我說。”邵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馬車上,並不打算挪動分毫。
    馬車外的車夫撓了撓頭,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揮鞭。“那個二老爺......您和大小姐這是走?還是不走?”
    邵長陵歎了口氣,剛打算說什麽,但目光瞥到邵顏豔麗的臉龐時,嘴裏的話打了個轉,竟變成了......
    “走吧。”
    ——千佛寺——
    僧人引著俞氏進了一間供香客休息的廂房。俞氏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緩緩坐了下來。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著,直到俞氏第三次站起來的時候,大門口終於有了動靜。
    一名全身披著灰色暗紋鬥篷的身影踏進了屋裏。
    俞氏緊張的捂住了胸口。
    那人揭開了鬥篷上的兜帽。
    俞氏一震,接著慌亂的跪了下來。
    “臣婦見過太後娘娘!”
    來人正是當今太後。她點了點頭,慈和的扶起了地上的俞氏。她初到京都時,也曾召見過這些外命婦,當時俞氏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但如今,自己不光與她麵對麵的站在一起,還要去討論她的女兒,當真是世事無常......
    太後感歎了一番,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問道:“我兒譽王曾見過你女兒幾次,據他說你女兒不但長得像他已故的妻子,跟他也頗有幾分相似。不知邵夫人有何解釋?”
    俞氏低著頭,心裏卻像翻江倒海一樣。顏兒長得與譽王相似,果然不是巧合。如今太後過來發問,自己不可能瞞得過去。恐怕這母女的緣分就要到頭了......
    想到這裏,俞氏便覺得雙眼都酸澀了起來。當時那麽小的一個人兒,自己每日看著她,照顧著她,她走的第一步路,學的第一個字,都是她教的。十歲時,她大病一場,也是自己徹夜不眠照顧著她;她能看到那些髒東西後,自己更是騰出時間,整日整日的陪著她。
    俞氏雙眼模糊了起來,她看著眼前這位尊貴慈和的老人,脫口而出便道:“顏兒是我的女兒!”
    不是疑惑,不是回答,而是宣誓。
    太後在這句話裏讀懂了許多意思。她轉頭朝內室看了一眼,才對俞氏說道:“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不應該強求......”
    “太後娘娘,你焉知我就是強求,而非你們強求?也許她的親生父母真的位高權重,可那又怎樣?他們根本沒保護好她......那天夜裏,風有多大天有多冷你們知道嗎?那樣一個小小的嬰孩,若不是我當時正好遇見,若不是我抱起了她,她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了!那時候,她的父母在哪?她的親人又在哪?”
    哐當——
    內室裏響起了一聲巨響,俞氏淚眼婆娑的轉過頭時,便見譽王臉色蒼白的走了出來。俞氏擦了擦淚,行了一禮。譽王趕忙虛扶起了她。
    俞氏說得對,他的確是個失敗的父親。兒子差點不在了,女兒也沒保護好。他誰都對不起,也沒有資格認回她......想到邵顏知道真相後,會對他露出的神情。譽王的喉嚨便哽住了。
    “邵夫人,我想......單獨見一次邵小姐。”
    俞氏吸了吸鼻子,有些沒反應過來。太後則直接問道:“陵兒?”其實按太後自己的意思,要認回邵顏太簡單了。隻要一道懿旨,邵家不敢不從。
    譽王搖了搖頭並不回答,而是依舊執著的看向俞氏。
    俞氏苦笑了一下道:“王爺之命,臣婦又怎敢不從?”
    “邵夫人,我不是以王爺的身份在命令你,而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在懇求你。請讓我單獨見一次邵小姐......”
    四目相對,俞氏忙撇開臉。譽王也不去打擾她,隻是默默等著她的答案。
    最終在太後的輕咳聲中,俞氏勉強點了頭......
    而另一邊,邵長陵和邵顏已經下了馬車。邵顏戴著邵長陵剛買來的幕籬,不緊不慢的跟著他的腳步緩緩走著。邵長陵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邵顏,見她乖乖的跟在自己後麵,才轉過頭繼續看著眼前的路。
    行走間,兩人的腳步非常默契的保持著同樣的步調。一種暖暖的感覺彌漫在他們心間。
    他們是叔侄,不能在人前保持太親密的接觸,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不能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對方。但那又如何?
    隻要看得見他(她),隻要能陪著他(她),即便前麵是萬丈深淵,我(我)也甘之如飴。
    兩人眼看著就要到玉如軒了,前麵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邵長陵伸出雙手護住邵顏,兩人退到了路旁。
    圍攏的人群中,走出一位姿容絕代的白衣男子。而那男子的身後則跟著一輛拉著棺木的精致馬車。
    如此顯眼的人物,如此突兀的棺木。也怪不得人們爭相來看。
    當那男子與邵顏擦身而過的時候,邵顏徹底的看清了他的臉。一絲不亂的黑發,慈悲溫潤的眼神,眼角下更有一滴殷紅如血的淚痣。
    “人死了,便該塵歸塵,土歸土......逆天而行終將自食惡果......”溫柔如情人般的呢喃,說出的話卻頗有深意。
    邵顏看著他的背影和那輛拉著棺木的馬車,全身忍不住顫了一下。而聽到那句話的邵長陵則一瞬間麵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