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代國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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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的大殿內,譽王正接待一位特殊的來客。內侍通傳後,白衣男子緩緩朝他走來......
步伐飄忽,長袖延展,行走間,那男子的臉上至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種慈悲之色。那是一種包納萬物的慈悲亦是一種悲天憫人的慈悲。
行至譽王身前,男子抬起了頭。慈悲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看向譽王。譽王端坐著的身子緩緩後靠。那雙眼睛中他仿佛看到了這世間最大的悲苦,生離死別,愛人離世,這種悲傷,如韶華一瞬,又如滄海桑田。譽王心底的悲傷慢慢被勾了上來,眼中忍不住一陣酸澀。
當清冷的一滴淚滴落在手背上時,譽王才知自己失禮了。他趕忙深吸了一口氣,將背挺得筆直。那名男子見了,淡淡的斂下雙目,然後雙手作揖拜下道:“代國國師延陵子華見過徐國譽王殿下。”
譽王長袖一展道:“國師請起。”
代國,譽王雖聽說過,但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去的。原因無他,因為代國離徐國有一個外域的距離。外域地域遼闊,其中潛藏著無數危險。有千奇百怪的外族部落,有聞所未聞的猛獸靈物,更有人力所跨不過的詭異地形。無論是從代國到徐國,還是從徐國到代國,都需要很大的風險。譽王能了解這麽多,還是從他妻子姬芙蓉口中知道的。姬芙蓉雖不大愛說自己的身世,但從她的字裏行間,譽王能猜測到她應該出生於外域中一個較大的部族裏,且她的身份不一般......
想到這裏,譽王看延陵子華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樣了。代國的國師,千裏迢迢從代國穿過整個外域到達徐國的國都,先不論其中的艱險,他究竟為何要這麽做呢?
“不知國師千裏迢迢來我徐國,所為何事?”譽王開門見山的問了出來,延陵子華也不矯情,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譽王道:“王爺無須擔心,在下是隻身前來徐國的。所為之事也是私事,而非公事。”
“私事......”譽王想起內侍的稟告,若有所思的看著延陵子華道:“可是為了那棺木裏的人?”
殷紅的淚痣在延陵子華的眼角泫然欲泣,他抬起頭微笑著道:“棺木裏躺著的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譽王一驚,繼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躺在棺木裏就表示那人應該已經去世,而他卻帶著一個死人穿越了整個外域,到了他徐國。這需要怎樣的毅力,又究竟花了多久的時間......
譽王不敢深想下去,便道:“國師千裏迢迢來我徐國,陛下本意是要召見你的。但近日裏陛下龍體欠安,下不得床,隻得由本王來接待國師。剛剛本王已差人去打掃了驛館,稍後便會遣人送國師過去。”
“如此,有勞王爺了。”
“國師切莫客氣,若有任何需要可告知驛館中的屬官。”
譽王的態度親切誠懇,延陵子華深深作了一揖,便退下了。待延陵子華走出了大殿,譽王勾了勾手指,內侍立馬附耳過來。兩人低語了一番,內侍便急急的出去了。
——邵府——
剛用完晚膳,邵長恒喝著清茶,便對家裏人說起了此事。
作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眷,俞氏、邵顏和穆青林對這代國不甚了解。邵俊倒是曾在書本上看過一些,便問道:“可是那個推崇道教的代國?聽聞那是在外域另一邊的國家,這國師是怎麽過來我們京都的?”
邵長陵少年時在外域附近的城池待過,他心中對代國和本國的距離有著更直觀的了解,所以也提出了同樣的疑問。
邵長恒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遲疑著道:“禮部隻知道他來自代國,有代國皇帝的親筆文書,卻並不知他是怎麽來的......我也正好奇呢。聽聞外域凶險無比,他未帶一兵一卒,還隨車拉了一副棺木,竟就這樣穿過外域,來了我們徐國。這可真是......匪夷所思。”
事實上,徐代兩國建立之初,祖輩也試過擴展領土,便將主意打到了外域之中。但那地方確實凶險無比,非常人能夠出入。在損失了過多的兵力後,徐代兩國便放棄了這種嚐試,各自安分的發展著自己的國家。而外域中人雖時不時的騷擾一下兩國,卻不常有大麵積的衝突。要說近年來唯一的一次大衝突,也得追溯到譽王去往邊陲之地的那一戰了。
“棺木?”
屋裏的男人們正談著國家大事,卻不妨邵顏突然問出了這麽兩個字。
邵長恒愣了愣後道:“是啊。這位代國國師不光自己來了,還帶了一副棺木。聽聞裏麵躺著的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未過門的妻子?這代國推崇道教,按理說那國師也應該是道教中人。這道士如何能娶親?”因本國道士是不能娶親的,故而邵俊有此一問。
邵長恒笑了笑道:“代國與我國不同,他們那的道教......”溫厚的嗓音淡淡的訴說著代國的風俗文化,邵俊、俞氏和穆青林都被這話題吸引住了,便認真的聽了起來。而邵顏卻在此時偷偷的看了一眼邵長陵。
帶著棺木的男子,想必就是白日裏遇見的那位了。訓誡之言,猶在耳邊。邵長陵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邵顏有心想問上一句,但苦於家人都在,隻得幹巴巴的繼續坐著。
好不容易邵長恒說完了,天也完全黑了。邵俊夫婦和俞氏還有些意猶未盡,邵長陵卻是直接道了別便告辭而去。邵顏急急的追了過去,兩人都沒注意邵長陵的玉佩落在了椅子上。邵俊撿起玉佩跟穆青林說了幾句,也跟著走了出去。
彼時,在通向邵長陵院子的小徑深處,邵顏終於追上了邵長陵。她停下腳步,深深的喘了口氣道:“小叔叔!你還是不願意說出來嗎?發生了這麽多事,即便你不說,我隱約也能感覺到一些......那個骷髏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它會害了你的!”
“回去吧,邵顏。”邵長陵背對著邵顏,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
邵顏見邵長陵這樣,突然有些生氣。如果隻是隱瞞也就罷了,她可以等,等到他願意說的那一天。但如今這個情況,卻不是單純的隱瞞,而是對危險的一種回避。他的身上應該發生了很可怕的事,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說。這個家都是他的親人啊,他卻好像隻有自己一個。他們遇到危險時,他奮不顧身,他自己遇到危險,卻從不向他們尋求幫助。這樣算什麽?算什麽!
雙手逐漸用力,指甲深深的刺進手心。邵顏低下了頭啞著嗓子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家人?有沒有!家人不就是互幫互助的嗎?我們遇到危險時,你想盡辦法幫助我們!那你呢!你遇到危險時,為什麽不向我們尋求幫助?你甚至連說都不肯說......我們在你眼裏,就真的這麽沒用嗎?”
邵顏的一字一句都像利劍一樣剜著邵長陵的心。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邵顏抬起頭,雙眼已經晶瑩一片。“我不想等小叔叔出了事,才知道一切!”
墨黑色的雙瞳鄒然一縮,邵長陵怔怔的看著邵顏,接著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拉著她疾步走著,邵顏也沉默著任由他拉。走過一道道拱門,一條條小徑,邵長陵一口氣將邵顏拉進了他的屋子,然後關上了門。
屋內並沒有點燭火。
黑暗中,邵長陵不再掩飾他的情緒,而是溫柔的看著他對麵的少女。他們的雙手依舊緊緊交握。他輕輕的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原本一起一伏的胸口卸下了偽裝,驟然停了下來。
周圍仿佛靜止了一般。邵顏愣愣的將手貼在了邵長陵的左胸口。起先她還有些羞澀,接著突然便僵住了。沒有,沒有跳動!沒有起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邵顏不敢置信的伸出另一隻手放了上去......
“小叔叔......”
邵長陵牽起嘴角,溫柔的笑道:“傻丫頭,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經死了......”
“不!不會的!這怎麽可能!你明明就站在我麵前啊!”邵顏急忙環住邵長陵的腰,將耳朵貼在了他的胸口。他一定是騙人的,我一定能聽到,一定能!
然而試完了左耳,再試右耳,邵顏依舊聽不到任何的跳動。她放下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定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為什麽?為什麽聽不到?”邵顏嘴裏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邵長陵心中一痛,廣袖微展,將她納入了懷中。
“元稷死了後,那城主府的人不知情況仍舊找了來。他們見元稷死了,便要拖我去。我反抗不過他們,在爭執中被打成了重傷。他們看我活不了了,便將我運到山頭扔了下去。那時候我的神誌已經不清醒了,隻依稀看到地上都是骨頭架子......我那時候就想著要活!活下去!我還有好多事沒做,還有大仇未報,我要連元稷的那份一起活下去。我不能死!!!憑著這股勁我爬到了骨頭架子的頂端,最後咽了氣......”邵長陵似回憶起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他緊緊得閉上了雙眼。
“你知道嗎?邵顏,那骨頭架子的頂端上有一具屍首,那屍身的胳膊上帶著一個青黑色的臂環。臂環裏出來的東西問我想不想活下去......我想活啊!瘋狂的想活著!即便隻是一具空有皮囊的死物......”
“我不信它會平白無故的幫你,你是不是答應了它什麽......”邵顏問出這句話後突然有些後悔,她趕忙捂住了邵長陵的嘴。兩人對視了片刻,邵長陵握住了那隻手,輕輕的放了下來。
“它答應給我十年的壽命,以此為代價的是我要做它的食物亦要做它的奴隸。邵顏,我是個隻剩下...五個月壽命的死人......這句話你要我怎麽說出口......”
五個月......五個月......五個月後小叔叔就要不在了嗎?
邵顏突然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軟軟的倒在了邵長陵懷裏。
一直以來的隱忍,一直以來的假設,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他娶妻生子,自己默默垂淚。但如今卻告訴她,他隻有五個月的活頭!那些隱忍,那些假設,還有什麽意義!
也許是因為身處黑暗中,也許是因為那句話的刺激,邵顏此時忘記了他是她的小叔叔,也忘記了他們的身份。她踮起腳輕輕的將臉貼到他的耳邊。“若你不在了,我不知能不能活的下去......”
邵長陵瞳孔微縮,他不敢相信的側過臉道:“你對我......”
“我喜歡上你了,邵長陵!”
隻一瞬的呆滯,接著邵長陵仿佛受了這句話的蠱惑,他伸出手,狠狠的將邵顏禁錮在了懷裏。
正當兩人忘情的抱在一起時,屋門突然被推開了。
屋外的月光緩緩灑入,邵俊拿著玉佩目瞪口呆的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