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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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這時候,族裏出了個智慧超群的後生,他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察看那塊大石頭有甚異常,把家都安在那塊大石頭上。有一天,他欣喜若狂,他終於發現了搬倒這塊大石頭的辦法,原來大石頭怕水。隻要一下雨,石頭就會變小,雨一停,風一吹,石頭就會變大。
他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族長,族長指派全城老少,從大海子開了條水溝,引水到大石頭那兒,挖了個小海子貯水。在一個暴雨天氣,大家夥兒萬人空巷,齊齊出發,去了大石頭那兒,等雨停了,就不停往石頭上潑水。一天天過去,石頭一天天變小,眾人終於把石頭用勁推進水溝,一直把石頭順著水溝推進了大海子。從此,那塊神奇的石頭,就這麽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再未出現過。
打那兒起,這片土地上,就有了沒有城牆的鎮北莊,有了莊子邊上靜靜流淌的哭咽河。當地人猜測石頭是堵住大海子水眼的神物,不曉得它想到了什麽辦法,離開了水眼,不然為啥先是出現了年年變大的大海子,後來出現了這塊智慧的石頭,自打把它推進了大海子,大海子又開始慢慢變小,老人們說那塊石頭是女媧補天剩下的,那個水眼裏流出的水是天上水。後來餘大人來了,修了城牆,建了鎮北城。不曉得過了多少年,大海之上,慢慢升起一個湖心小島,島上鋪滿細細的沙粒。那塊神奇的石頭永遠的沉沒在大海子的湖底,再沒有人見過。有些老人相信它仍舊活著,有興趣的探險者可以潛入湖底,去尋找一下這塊有智慧、會記仇的石頭。”
男娃接著說“救亡圖存也是同樣的道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自己的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裏,拯救自己的永遠隻有自己個兒。”景星說“這個故事不錯,挺貼合時情,你整理整理,我找大人們潤色潤色,盡快刊登出去。”張申說“我也好像在哪兒聽到點兒這個故事的影子,這個故事編得真不錯,寓意深邃,引申一下,可圈可點。我提個想法,今兒個大家就先別說了,回去好好想想,咋評說這個故事,咱們爭取以救亡圖存、保家衛國為主題,做一個專版。”後生們都說“能行。”沒幾天,以救亡圖存為話題的專版文章,就在鎮北時報上登了出來,一時評論如潮,其後,這篇傳說故事被轉載到許多報刊。
有天下雨,沒什麽人上門,二蛋無聊地瞅著門外拉成簾幕的雨水說“狗子,如今少掌櫃跟我都成親了,你快些拾掇一個吧。”狗子愣了愣說“要找也要找個可心的。”二蛋好奇地問“你要找個啥樣的。”狗子恍惚地說“找個身子苗條能一把握住,臉蛋白嫩能掐出水來,頭發烏黑跟墨染的,走路一扭一扭能把腰扭斷的。”二蛋說“甚人手,做夢呢,咱鎮北有這樣的女子嗎。”狗子黯然地說“沒有,不過不要緊,我賺錢了,發財了,出去找。”二蛋說“發臆症呢,好好做你的白日夢吧。來,我摸摸,發燒了沒。”狗子把二蛋的手拍開說“說實話,我不想這麽早找婆姨,千裏紅線一線牽,說不定甚時候,我就遇上她了。不說了,你跟春花嫂子過得咋樣。”二蛋嘿嘿一笑“還不錯,婆姨的滋味就是好。告訴你個事兒,春花快生了。”狗子說“真的假的,夠快的啊,都要當爹了。算算日子,還真的差不多了。看把你日能的,都快上天了。”二蛋說“過幾個月,春花就幹不了生活,回金雞灘生娃坐月子了。”狗子想了想說“那就去跟少奶奶早點兒說,早點兒回去,等娃娃過了百天再回來。”二蛋說“我想好了,雨停了我就去。”
夏天的雨說停就停,天還沒黑,雨就停了。二蛋跟狗子打個招呼就去了大院,女子正好在家裏,二蛋進門喊了一嗓子“少奶奶,在嗎。”女子說“二蛋,進來吧,有甚事嗎。”二蛋搓著手說“少奶奶,春花有五六個月了,我想到時候叫她回家生娃娃。”女子說“這事啊,我跟娘說過了,娘說頭生娃娃不容易,早點回去,不要磕著碰著。這幾天你抽空跟少掌櫃說一下,抽空趕上車,把春花送回去,看有甚東西要帶,一並捎過去,帶回來。”二蛋說“那我走了,你忙你的。”女子說“走吧,早點把門上好,早點吃飯。”
景星挺好奇女子弄的那個坎肩作坊,他有天說“林子,聽說蘭子弄了個坎肩作坊,我能去瞅瞅嗎。”男娃說“那再好不過,明兒早我來接你。”晚上回去,男娃跟女子說了這事兒。女子說“好啊,去了可不能白去,要提點提點咱,人家可是見過世麵的。”男娃說“對呀。”
第二天一大早,男娃跟女人趕上馬車,就去了景星小院,大門開著,好象景星已經起來了。男娃在門口喊了一嗓子“景大哥,起來了嗎。”景星也喊了一嗓子“馬上出來。”沒一會兒,景星就穿戴整齊出了門。上了馬車,女子趕著馬車往作坊那兒走,景星忍不住說“蘭子,你還會趕大車,能行啊。”女子說“咱鎮北的女人會得東西可多了,男人會的女人就會,還有一量量,男人永遠比不了。”景星疑惑地問“啥事兒。”女子咯咯一笑“生娃娃唄。”景星跟男娃都被逗笑了。
三人到了作坊,在後院下了馬車,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男娃尷尬地跟景星說“這是硝皮子的地方,髒得很。走吧,去前麵看。”景星說“不要緊,大地方的場子,比這兒味道還大。今兒早上也沒啥事兒,咱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看。”三人相跟上從後院轉到中院,又轉到前院,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三人坐在前院堂屋炕上,女子沏了壺奶茶,端了幾樣點心說“景大哥,先吃點兒,中午我給你做好吃的。”三人邊吃邊聊,景星說“蘭子,這作坊弄得不錯,都上機器了。幹生活的地方,東西擺得很齊整。我看人管得也有條不紊,作坊運轉得挺好的。我看完,覺得有這麽幾個地方需要改進改進。你倆看啊,咱鎮北天幹物燥,防火是個大問題,弄不好要出大事兒。再就是味道、汙水的事兒,周圍鄰居遲早要提意見。三是庫房就在作坊裏,進出不方便,人多眼雜,也不方便管理。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小細節,咱慢慢探討。你倆聽說過洋灰嗎,又叫細綿土。”男娃說“我見過,大地方的大場子都用那東西蓋房子。我聽說洋人那兒用這東西修堡壘,可結實了。可咱這兒沒有啊。”景星說“我有辦法弄幾車回來。唐山有個好朋友,他們家就專做這生活。”女子說“那敢情好。一事兒不煩二主,就拜托景大哥了。”景星接著說“包在我身上。我覺得硝皮子的地方得挪一挪,最好是不要放在城裏頭。庫房暫時倒不用搬,隻要把後院專做庫房,跟幹生活的地方隔開就行了。”
男娃陪著景星,兩人見甚聊甚,聊到哪兒算哪兒。女子做了一道金雞灘大燴菜,滿滿當當端上來一大盆,又端上來一盤熱乎的油饃饃跟一盤花卷。三人吃好,相跟著去社裏聚會。不一會兒,張申幾個就來了,坐在炕上開始拉些文章的事兒。
過後,兩口子聽景星的話,把硝皮子的地方搬到了金雞灘,女子瞅著挺好“那兒人手多,安全,用水也方便。在村子邊上下風口,單獨蓋一處大院子,專門幹這營生,這下應該差不多了。”
沒過兩月,幾馬車洋灰就拉到了作坊。景星又不曉得從哪兒,弄來些鐵絲、鐵釘。男娃親自監工,在庫房木頭上都裹了層洋灰,把後院加固整修了一番,跟前麵徹底隔開。在廊道上蓋了個棚子,改成間屋子,開了個交接東西的窗戶,把後門擴大,方便馬車進出。男娃心裏美滋滋的“這下齊活了,作坊又可以多放幾台縫紉機。榆生在上海定的貨也到了,作坊規模又擴展了一些,一切都挺不錯的。”他當時咋都沒想到,不好的事兒沒過幾個月就發生了。
景星有天在聚會的時候,神秘地說“聽說沒,有東洋人到咱這兒來了。”男娃疑惑的問“來做甚。”景星說“好象要搞點兒什麽事情。”男娃氣憤地說“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的,鎮北算得上是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淨土,可不能叫那些洋人玷汙了。鎮北的事兒鎮北人說了算,那些東洋的西洋的洋人沒一個好東西,走哪兒哪不安生,不曉得又打甚壞主意,一準沒好事兒。”社裏的小後生越說越氣,有個小後生脫口而出“殺了他們,鎮北的事兒不能叫這些洋人沾邊,誰沾誰就去死。”景星看了大家夥兒一圈,悄聲說“想好了沒,想幹就幹,不幹拉倒,膽小怕事的現在就走。”小後生一個也沒動,小臉繃著,表情神聖而嚴肅。景星跟大家秘議了半天,分派好生活,叫小兩口負責找兩輛馬車運東西,在指定地方掏開冰窟窿扔東西。小兩口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從景星手裏拿到兩把精致的小手槍,幾夾子子彈,又從自家鋪子裏拿了幾把钁頭、鐵鍁。很快景星就傳來消息“今兒個開始行動。”男娃跟爹娘說“蘭子家來人說她娘想她了,叫回家住兩天,蘭子的幾個哥哥想跟我喝點兒酒,聊聊生意上的事兒,今晚就住那兒不回來了。”公婆想著一個城裏頭住著又不遠“想去就去罷,沒啥說的,安心在那兒多呆幾天。”
兩人叫上狗子,趕了兩輛馬車出了城。狗子趕著車,出了城門沒多久,遠遠瞅見一行人站在路邊等著,領頭的人好象在哪兒見過,可又一時想不來在哪兒見過,隻是覺得麵熟熟的。三人在城外匯合社裏的人往南走,景星說“行動路線已經提前勘察了好幾遍,行動時間大概在明天下午。”
眾人七嘴八舌嘀咕了一路,下午趕到了行動地點。路上男娃悄悄跟狗子嘀嘀咕咕了半天,狗子聽了很興奮“打小就佩服少掌櫃的,從小到大比平常兄弟還親近些,這回少掌櫃的又帶上我來了,幹甚都能行。”
大家夥兒晚上在事先定好的車馬大店安頓好,景星半夜悄悄推門進來。大家夥兒摸黑聚到一起,拉了拉安心的話。景星帶了幾個人騎上馬走了,女人跟男娃單獨住了一屋,兩人把景星他們悄悄送出門“馬是提前寄養在店裏的,管事的也是自己人,提前安頓好了,放心。”第二天吃過早飯,男娃帶著女子趕著馬車繼續往南走。男娃說“哭咽河從北向南流淌,穿過鎮北,穿州過縣匯入無定河,再匯入黃河,沿川道有許多耕地,也有不少亂石荒灘。”來到事先商定的亂石灘,小兩口下了馬車,男娃四處張望“四下裏一片寂靜,一個人也沒有,好著呢。”兩人穿得很嚴實,男娃心裏激靈了一下“鎮北的冬天風真大,冷得叫人沒法在野地裏長時間呆著。這才剛入冬,就這麽冷。幸好出門的時候,你叫我穿厚些。”兩人在凍結實的冰麵上來回走了幾圈,還用勁跳了跳,感覺河麵徹底凍結實了。男娃找了個河中間些的地方,跟女子用力掏起冰來。冰凍得很堅實,钁頭砸下去一砸一個白印子,隻能掏下一丁點兒冰渣子。兩人錯開,掄起钁頭用力砸,好半天才砸開個大窟窿。修整好冰窟窿,看著扔頭肥豬進去都沒甚問題,小兩口歇了會兒,吃了口帶來的幹糧。看天色已經到中午了,還沒見有人來,兩人就拿出帶來的冰車滑冰玩“天太冷,不能閑著,要找個事兒做,給路過看見的人一種閑著沒事玩耍的印象。”
景星騎馬帶著幾個人來到眾人埋伏的地方,跟大家悄聲說了說情況“有公家派兵護送著來的東洋人,等出了鎮北地界,當兵的就回去了。咱這地方那些人肯定要路過,槍一響場麵肯定有些亂,不要慌。咱分幾撥,幾個年歲大、膽子大、槍法好的帶隊。分四撥,一撥在這兒堵住後路,一撥去河灘方向,一撥去山梁方向,一撥跟著我到伏擊地點。盯緊些不要亂開槍,聽前頭打起來了,就睜大眼睛盯好,別放跑一個人。都找地方藏好,別叫人看見。都小心些,別到時候傷著。”景星帶著入了行武、槍法最好、眼神最好的喜子跟其它幾個膽大的,去了探查好的伏擊地點藏好“伏擊地點選得不錯,官道周圍地勢平坦,視野開闊,伏擊點居高臨下,沒發現什麽問題。”景星跟大家夥一塊兒吃了點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嗬氣暖手聊著,等了老半天,放哨的喜子悄悄拿著望遠鏡給景星看。官道上過來了三匹馬,前一後二護著一輛馬車,景星拿起望遠鏡盯著仔細看了一會兒說“沒錯,就是這夥人。大家準備好,聽我的,放近些再開槍。我來吹哨子,聽到哨聲再開槍,穩住。”好一會兒過去,景星看距離差不多了,就說“喜子你們幾個瞄準馬和人,順子你們幾個瞄準馬車,一二三。”景星吹響了哨子,頓時槍聲大作,馬上的人掉下來,車上也下來個人往河灘跑。景星瞄準開了兩槍,那人應聲倒地。景星用望遠鏡又仔細瞅了一眼,逐個看死透了沒,看地上倒下的人正在掙紮就說“都找好位置再打一輪,把地上的人再瞄準打一遍。”眾人瞄準又開了幾槍,景星的心怦怦亂跳,強自鎮定說“喜子去看看人都死透了沒,注意小心點,慢慢來。”說完又端著望遠鏡觀察。喜子貓腰下去查看,一個地上的人動了動,朝喜子開了一槍。景星急聲大喊“爬下。”喜子趕忙爬地上“幸好沒打中。”景星招呼眾人說“瞄準,看打不死這些個驢日下的。”大家稀稀拉拉又開了一槍“這下那人好象死透了。”眾人鬆了口氣,聽景星指派散開四麵朝馬車那行進“雖說手裏端著槍,心裏還是很緊張。”喜子眼神好,瞅了好一陣說“全死結實了。”遠處馬車行駛的聲音響起,大夥兒一看車上插著根杆子“好象是狗子來了。”眾人相幫著把死人的外衣都脫了,裝進麻袋扔上車,把戰場拾掇了一遍,彈殼啥的能找見的都裝在罐子裏,把死馬也拖上車,徹底清理好,趕緊往河灘跑,到是了河灘又吹哨召集在那兒的人手。景星叫其它人都趕緊分頭往回走,通知其它地方的人都分散著往回走,不要引起不相幹的人注意。他留下幾個力氣大的趕著馬車往指定的河灘走,不一會兒就遠遠看見在河床上滑冰的小兩口。景星沒好氣地吹了聲哨子走過去說“你倆心還真是大,這會兒還耍耍。”男娃一本正經地說“這是偽裝,都妥當了。”景星叫大家趕緊把麻袋往冰窟窿裏扔,死馬太大了,費了老大勁才塞進去,扒拉下來的衣裳放在東洋人的馬車上點火一齊燒了,沒燒透的大件扔進冰窟窿,沒燒光的小件都放罐子裏封好扔進冰窟窿。大家夥把氣喘勻了,看沒甚遺漏的,上了兩輛馬車慢悠悠往回走。狗子一路上聽著大家夥在那聊天,一直琢磨在哪兒見過景星,心不在焉的他,由著馬車由性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