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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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女人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三哥的離世叫喬家人蒙羞,喬老爺子不想在家裏多待,去了門外。她常去娘家幫弟弟、弟媳帶三哥留下來的兩個娃娃“這兩個娃娃沒了娘老子,隻能是爺爺奶奶跟叔伯姑姑多照顧關心了。沒娘的娃娃好象一夜之間長大了,小小年紀,懂事得叫人心疼,念書也很上心,往後我就多上點兒心吧。”打那兒起,她常來娘家教照兩娃,料理兩娃的衣食住行,甚至帶著月月在娘家住幾天,多陪陪兩娃。她盡量像個母親一樣照應他們,好叫他們盡快忘卻喪母失父的傷痛。女人經過這事兒之後,跟景星走得更加親密,心裏也真正駐進了這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有機會兩人就會在一起說些貼心的話,幹些貼心的事兒。可也就到這一步,如果叫她拋家棄子跟他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她僅僅將他當成朋友、戀人、情人,而不是男人、家人。雖說一線之隔,可咫尺即是天涯,可能一輩子也跨不過去。女人心心念念的還是她的尿炕娃,誰也替代不了。那是個心裏隻有她的男人,她相信他不會出事兒,她相信他一定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等著,跟自個兒一樣念著、想著、愛著。
喬老爺子在草原上散心散了好幾個月才回了鎮北,心情大好的他又跟以前一樣,開始操心他的生意買賣,操心他眾多的兒孫。聽說喬老爺子回來了,女人回了一趟娘家,跟爹說了說想法。正說著就聽見屋外一陣嘈雜的聲響,小七進門說“三哥婆姨家的人來鬧事,說女子不明不白就死了,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要討個說法。”喬老爺子一點兒沒猶豫地跟兒子說“去叫幾個後生,給我往死裏捶,捶死我給他們出抬埋銀子。”小七嚇傻了,站在當腳地不曉得該咋辦,喬老爺子跳下炕一個大耳刮子就抽在兒子臉上,怒氣衝衝地說“還不快去叫人,驢日下的,敢來我喬家鬧事,那是不想活了,滾。”小七被一耳刮子打靈醒了,連滾帶爬出去喊“給我往死裏捶,都撂倒再說”。夥計們見少掌櫃的發了話,那還有啥說的,機靈的去叫人過來幫忙,壯實的抄起家活幹仗“東家就是自個兒家,東家的話就是家長說的話。”一群後生撕打成一片,很快又跑回來一波人,鬧事的老老少少全放翻在地上。喬老爺子隔著窗戶在炕上說“都拉後院去,小七,問清楚咋回事。”女子跟弟弟一搭去了後院,小七挨個拉到屋子問話,女子在旁邊聽著明白了許多“原來三小婆姨家覺得女子就這麽白白死了,吃虧了。有心人一攛掇,這家人就覺得這事擱不下,想討些好處。去三小家一看,地賣了,房賣了,就跑來喬家要好處。怕人少沒人搭理,就叫了族裏的幾個混混一路好吃好喝乖哄著來幫忙,一搭上喬家討說法、要銀子。其中有個人就是三小婆姨的爹。”瞅見問明白了,女人就叫小七把娃娃他外爺生拉硬拽到堂屋,跟爹說清楚。這老漢哪見過這陣仗,抖得跟篩糠似的,站在當腳地,半天緩不過神來。喬老爺子心平氣和地跟老漢人把事兒的原委學說了一遍,接著語氣平淡地說“我一直沒認這門親,就曉得你們是個什麽慫人家。人死賬消,我也不多說什麽,拿些大洋回去看病吧。下次再敢上門,你的腿腳就長不在你身上了。小七,叫人去蘭子家鋪子,弄些治跌打損傷的膏藥,給後院那夥人上上,晚上燉鍋羊肉,叫他們吃好喝好。晚上安頓好,多叫幾個壯實後生輪流守著,明早打發他們從後門出去。叫夥計們別拉那些淡話、閑話,咋說都是親戚,禮數要到,去吧。”小七出門忙活完,天黑了才回屋,跟爹學說幹了些甚。喬老爺子說“跟你五哥給我輪著盯死了,別出甚岔子,去吧。”女子叫夥計趕著馬車回了家“月月還小,晚上離不開娘,家裏也要好好照應。”一場鬧劇風波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女子學會了四個字“恩威並施。”
一個夏日的午後,女人正準備去鋪子看看,如果沒啥事兒,隨道去社裏轉轉。剛出大門,劉老爺子在後麵叫了一聲“蘭子。”女人停下腳步往回走了幾步說“爹。”劉老爺子說“跟我去個地方。”女人跟在劉老爺子後麵,穿過半條街,拐了幾個小巷,進了一個小院子。女人疑惑地四處打量了一下“這不是三姐的院子嗎。”劉老爺子推門進去,等女人跟了進去,把門關好栓上,徑直去了堂屋。女人心裏直泛嘀咕“爹來這兒,要做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裏屋,女人瞅見一個三十五六的女人站在腳地上,膚色白淨,麵容姣好,小年的時候一定是個俊俏的麗人。她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粗布衣衫,衣衫很整潔,也很妥貼,裁剪得很講究,盤著簡約的發髻,插了一根純色的木簪子。劉老爺子開口說“蘭子,這是爹的一位老相識,如今落難暫住在這兒,往後你多來照應照應。香玉,這是大壯的女子。”那女人說“蘭子,勞煩了。有空常到姨這兒來坐。梅花,上幾盞茶。”廊屋裏傳來一聲稚嫩的童音“噢。”劉老爺子說“我還有事,先走了。蘭子,往後這兒就由你來照應,不要跟人說起這裏。誰問就說房子賣掉了,不曉得誰住著呢。你娘那兒也不要提起。”說完,他就推門出去徑直走了。
女人一頭霧水,不曉得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又要做些什麽。香玉笑了笑,示意女人坐下“蘭子,坐下說話。沒想到你都長這麽大了,大壯時常會提起你,說你人長得俊俏,生活幹得栓整,裏裏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往後你常來坐坐,跟姨拉拉外麵的事兒,解解悶。”梅花進來,端了三盞茶,放在桌子上,又關好門出去了。女人跟香玉閑扯些有的沒的,拉拉坊間流傳的新鮮事兒,拉拉過日子的煩心瑣事,拉拉娃娃多調皮、多難管。喝完杯中茶,女人就向香玉告辭出門。香玉把女人送出大門外,依依不舍地站在巷子裏,一直等女人轉過彎不見了人影,才回身進了大門,將門關好上栓。
女人去鋪子裏轉了一圈,指派好今兒個的生活,就心急火燎地去了娘家,也顧不上去社裏聚會了。她一進門,瞅見爹娘都在炕上,娘正在繃子上繡一朵蘭花,爹戴著老花鏡,拿著本書在看。女人進屋就說“娘,我想吃頓你擀的豆麵,好長時間沒吃了,今兒個挺饞的。”她娘疼愛地瞅了女人一眼說“這麽大的人了,還在娘這兒撒嬌,也不怕人瞅見笑話。”她邊說著邊放下繡繃子下炕去了廚房。
喬老爺子頭也沒抬說“就曉得你要來,把你娘支走了,說吧。”女人說“大壯,有人叫得怪親熱的。我都快不記得爹叫這名字了,差點兒沒反應過來。”喬老爺子說“你公公帶你去見過香玉了,有甚心思乖乖揣肚子裏,別打問。時間長了,自然會曉得。你隻要記住,香玉是咱要養活的至親就行了。多去跟她走動走動,多拉拉話,多幹些生活,相處妥當就好。銀錢上給寬裕些,不要摳摳索索的叫人笑話。既然來了,拉拉家裏的事兒吧。有啥難腸事說說,爹給你拿主意。”
女人說“林子不在家,如今家裏門外的事兒都要操心,一天煩死了。我就想多念點兒書,寫點兒東西,過點兒舒心的日子。”喬老爺子心疼地說“難為你了,男人不在家,又沒個幫手。有甚事就叫小七去做,好好使喚使喚。就曉得喝酒吹牛,一天不著家。”女人說“小七挺顧家的,都是些生意買賣上的朋友,常來常往也是應該的。爹,你不要老訓小七,人家也有婆姨娃娃,不是小娃娃那會兒了。”喬老爺子說“看把他日能的,他咋不上天呢,甚事不上心,跟個莽扭似的,不打不轉。”女人說“爹,你說林子不會出甚事吧。”喬老爺子說“能出個甚事。他一個文弱書生,就會寫寫畫畫,又不上戰場。把心放肚子裏,這號人我見多了,逛夠了,心不野了,就自個兒回來了。你想,他們一大幫人走的,真要出個甚事,早有人來報信了。林子膽小心細,跟他爹走南闖北見過世麵,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你替他守好家業,家裏不要出甚岔子就好。我瞅著劉瑞那娃娃就不順眼,鬼溜實氣的,一看就曉得不是個好東西,多防著他點兒,不然還不曉得要遭甚怪呢。”
父女倆一拉起來,就沒完沒了。她娘端了幾碗麵進來,女人趕緊下炕接過來,放在炕桌上,又把她娘攙上炕。她把兩套碗筷在桌子上擺好,自個兒端了一碗邊吃邊說“真香,還是娘曉得疼人,不象爹光曉得呱嘴。”老兩口端起碗吃起來,三人邊吃飯邊拉話,一種溫暖舒適的氣息在三人之間互相傳遞,其樂融融。
女人隔三差五就去小院坐一坐,捎去些銀錢、吃食、衣料、雜物,跟香玉拉拉家常,說說詩文歌曲“香玉好象什麽都會,什麽都能接上話。如此美貌,如此才學,咋會落到如此地步。看來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她安頓梅花“走的時候帶你去認個門兒,有事下午到鋪子裏來找我,我沒在,就跟狗子、二蛋打個招呼,想叫人幫忙,直接跟這兩人說就行。”
香玉的小院打理的很精巧。春夏兩季,滿院的花草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地上,時時有不同品種的花開花落。牆邊搭了個葡萄架子,秋天到了,紫紅的葡萄格外誘人,女人一來就嚐幾串,還帶些回去跟公婆、月月一搭吃。不曉得什麽時候,院子裏有了兩樹梅花。雪過的晴日裏,兩人踏雪賞梅,暗香浮動,更是難得的好景致、好心情。
女人把香玉領去了女裝店,跟大家夥兒介紹說“這是娘家小姨,從今往後會常來這兒。有甚事,我跟小蓮不在,跟她說也一樣樣皆。”香玉來過之後,無聊的時候,就會去店裏坐坐,品品茶,聊聊天。她的魅力那可是男女通吃,沒多久,就成了人人期盼的人物。
春去秋來,一年時光就悄然無聲地流逝了。女人喜歡上了雅致的小院,喜歡上了雅致的人,隻要一有空閑,她就去陪陪香玉。這個雲遮霧罩迷一樣的女人走進了她的生活,走進了她的心裏。
一個天氣晴好的冬日下午,女人進了香玉的小院。香玉笑著說“今兒個心情好,咱倆喝點兒咋樣。”女人一點也不客氣,豪氣地說“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女人問香玉“整天聽人說三綱五常,這三綱五常為啥講了幾千年,也沒人說個不字。”香玉說“我今兒個給你講個咱鎮北人耳熟能詳的故事,你就曉得了。咱鎮北酸曲裏有一段最苦的,叫《張彥休妻》,又叫《白玉樓》,也叫《苦節圖》,各種戲文都演這故事。說有個書生叫張彥,張彥娶了表妹白玉樓做婆姨,張家家境貧寒,白玉樓聰慧賢良,公婆過世後,男人啥也不會,就會念書,日子頓時過不下去了。白玉樓每天討吃要飯,供張彥讀書。可終究是出了岔子,戲文是這樣寫的,張彥的寡嬸錢氏,與屠戶周剛私通,被白玉樓撞見了,錢氏唯恐事情敗漏,心生歹意,到處煽陰風,點鬼火,說玉樓在外偷情,敗壞門風,逼迫張彥休了白玉樓。錢氏又串通商人江夏將白玉樓騙走,途中江夏逼白玉樓成親,白玉樓情急之下,推江夏入江溺亡。她女扮男裝,改名張彥,亡命天涯。這時有駙馬金彥芳之女金秀蓉奉旨飄彩擇婿,正巧白玉樓路過,被彩球打中,白玉樓怕惹禍事,立即逃走。不料行至郊外又遭遇強人李彪,行李馬匹被劫一空,李彪剝去外衣,瞅見是一個女子,既沒殺她,也沒奸淫,自顧自走了。白玉樓萬般無奈,在樹林中上吊,恰好駙馬金彥芳剿匪,過路遇見她,把她救了下來,聽她說是張彥休了的婆姨,就收為義女,命人送回府中安置。白玉樓到了駙馬府,與金秀蓉姊妹相稱,同居一室,一次病中,將自己身世告知金秀蓉,金秀蓉深感白玉樓的悲慘遭遇,為她畫了一幅苦節圖。再說張彥,把婆姨大雪天趕出門後,逐漸悔悟,就出外四處尋找婆姨。有一天,他留宿在劉胡子船上,劉胡子有個女兒,叫劉蕊蓮,力能伏虎,一眼相中了張彥,她爹強行將張彥招為女婿。張彥訪妻心切,不辭而去。劉蕊蓮因追趕張彥,遭遇駙馬被賊兵所困,就擊敗賊兵,救了駙馬,隨駙馬來到京城。張彥為尋訪婆姨也來到京城,適逢開科舉士,他應試中了狀元。張彥奉旨拜見駙馬、公主,正好化名張彥的白玉樓就在金府,他瞅見了苦節圖,與白玉樓相認。最後大團圓,他奉旨與三位夫人完婚,分別是白玉樓,金秀蓉,劉蕊蓮。你從這個故事當中,悟出點兒什麽沒有。”女人說“我悟出了女人的無奈,老話說得好,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是一段佳話。”香玉笑了笑,舉了舉酒盅,兩人幹了。香玉說“無論男女老幼,咱們從古到今就被灌輸一個字,忠。所有的戲文隻要敢背離這個字,那就是禁書、禁戲。貞節牌坊的含義是忠,從一而終謂之忠,白玉樓從一而終,得了善果,這就是故事要給世人說的道理。皇上的位子咋來的,照著如今的話說,都是革命得來的,他最害怕什麽,害怕別人來革他的命,所以天人感應說,君權神授說,前朝禪讓說應運而生。皇上的心裏,什麽最大,位子最大,忠字最大。”女人說“張彥見一個、愛一個、娶一個,白玉樓隻能從一而終,這不就是男人們心中所思所想的忠嗎。為男人吃苦受罪,哪怕受盡世人白眼,也要為男人堅持守節。哪怕被休了,為世人所不恥,也要為男人忍氣吞聲。哪怕被冤枉了,也無怨無悔,堅守到底。張彥算是男人中有良心的,如果遇上個沒良心的,秦香蓮也做不成,善因不就沒了善果嗎。女人確實需要好好想想該咋活,自個兒活出個人樣來。男人,嗬嗬,來,為女人幹一杯。”香王幹了杯中酒說“蘭子,立站的地方不一樣,想法就該不一樣,人雲亦雲,活著有甚滋味。白玉樓就是一傻婆姨,愚忠而已。以心換心,以德報德,方是做人的根本。”女人說“受教。凡事盡信,不如不信,如今的書越念越覺得假,都是瞎編的。要不咱倆也編個故事,寫本書。”香玉說“能行,咱倆都好好想想寫個甚,不著急,再幹一杯。”兩人推杯換盞,聊暢快了,女人才出了小院,回了大院。
香玉與女人相處了不短的時間,漸漸喜歡上了這個能行女人。常去店裏,她也聽說了女人不少傳奇故事。這段時間,她每時每刻都在靜靜地打量這個比自個兒小很多的女人,盤算著咋跟她拉自個兒的事兒。她有天說“你明兒個有空嗎,在我這兒住一晚上如何。”女人說“能行,我跟家裏人說說。”
女人回家跟公婆說“明個兒娘家有點事兒,可能要在那兒住一晚上。娘,晚上叫月月跟你睡吧。”婆婆說“家裏沒甚事吧,有就言傳一聲。”女人說“沒甚大事,就是六哥、六嫂引著娃娃們回來了,好久不見了,過去拉拉話。”
女人中午忙完鋪子裏的生活,早早就去了小院,還帶了些黃酒、茶葉。香玉正在炕上閑坐著念書,女人進門瞅見問“姨,念甚書呢。”香玉抬起頭笑了笑說“聊齋誌異,還是你拉下的。”女人說“我都快忘了,念過好幾遍了,好看嗎。”香玉說“還行,打發時間罷了。你上炕,我去炒幾個菜。看你拿黃酒來了,今兒晚上,咱也煮酒論個英雄。”女人說“我也去相烘吧。”香玉說“不用不用,忙活了一天了,歇歇吧。我一閑人,去活動活動手腳。”女人沒再說什麽,上炕隨意拿本書翻著。
過了很長時間,香玉端進來些炒菜跟米飯,兩人吃得很香甜,女人連說好吃“尤其是這盤芹菜百合好吃,這盤糖醋裏脊也不錯。這些菜平常吃不上,不是一個做法。姨,你的手藝真好。”香玉笑了笑,下炕出門,又端進幾樣涼菜,一壺酒,一壺茶,兩套筷子、碟子、茶杯、酒杯。
兩人倒滿互敬了一杯,吃了口涼菜,香玉說“好久沒這麽舒心了。今兒個叫你來,沒別的事兒,就是想給你講幾個瞎編的故事,你聽聽看咋樣。”女人一本正經地說“洗耳恭聽。”說完她自個兒先笑了。香玉端起一杯酒說“蘭子,咱再喝一杯。”
兩人又碰了一杯,她慢悠悠地說“很久很久以前,草原上有一戶人家。家裏牧野百裏,牛羊成群,兒孫滿堂,生意買賣做到了周邊各處,遠近聞名。這戶人家有個女娃娃,生得聰慧可人,爹視她為掌上明珠,由著她自由自在的長大。
她在草原上玩耍的時候,結識了一個男娃娃,男娃對她很好。兩人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嬉戲打鬧。女娃慢慢喜歡上了男娃。兩人相處了很長時間,柔情蜜意,一直開開心心的。有一天,男娃說,我要你跟我走,咱倆離開這裏,去外麵的大地方,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好不好。女娃曉得男娃的心思,他家裏是普通牧民,無權、無勢、無財,上門提親,爹肯定不答應。她跟男娃說,我們還小,長大些再說,不著急。男娃堅決地說,好,我等你。
這一等就是二三年,女娃十五六歲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嬌豔的格桑花。男娃也長大了,強壯挺拔,長成了小後生。女子一直心心念念著後生,她爹這些年總是旁敲側擊跟她說成親的事兒,想要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她一直找各種由頭應付著。
她下定決心跟小後生遠走他鄉,去過自個兒想過的日子。有一年,那達慕大會開了,瞅著有好幾天,女子推說身子不舒服沒去,爹娘去參加大會,沒在家。兩人私下裏商量好,準備大晚上趁天黑騎馬跑路。
天不遂人願,也不曉得誰向爹告了密。沒跑出去多遠,兩人就被馬隊堵住前路,抓了回來。小後生被人帶走,打了個半死,被馬拖走了。女子嚎哇哭叫,尋死覓活也沒用。爹跟她說,小後生被拖死喂野狼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趁早嫁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別生在福中不知福,盡想些有的沒的。
女子心如死灰,幾天沒吃沒喝,餓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原來爹一看等形不對,就快馬加鞭把她連夜拉到了大地方的衛生院,給她掛上了吊針。這下命算保住了,她想死也死不成了,慢慢的,她想死的心也淡了。
在這兒,她呆了不短的時間。爹一直照應著她,陪她拉話,陪她遊逛,她也不咋恨爹了。在這個地方,父女倆呆了大半年才回去。她始終不相信小後生死了,可她去看了,早已人去樓空。那家人已經被爹趕走了,小後生再沒出現在她的麵前。爹一直沒提她嫁人的事兒,她娘倒是成天嘮叨這事。她心灰意冷,一直沒應承,一拖就是好幾年。有一年,那達慕大會上,爹介紹她認識了一個男人,說上次救她,男人幫了大忙,沒他,自己早死了。她對男人沒什麽好感,也沒什麽惡感。她的心早就叫小後生帶走了,提不起對男人的興致。爹回去說,我準備把你嫁給那個男人。你老大不小了,在咱這兒名聲不好,嫁不了好人家。這家人家境不錯,雖說是做小老婆,可男人看上你了,會對你好的。這次嫁不嫁人,由不得你,爹做主了。那男人家裏我去過,現在還沒娃娃,隻要你生下兒子,頂門立門,就有出頭之日。女子無所謂嫁給誰,就答應了。
沒多久,她就嫁給了那個男人,來年生下個女娃娃,男人很疼愛這個頭生娃娃,對她也挺好。她單獨有個小院,跟大房也不照麵,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