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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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景星走了,他家裏來人把他接走的。臨走的時候,景星隻是淡淡的說“往後我會常回來看看的,有啥事兒常聯係。劉林跟張申的事兒我會上心的,我會去找人去說,給他倆盡快平反。你倆也常打問著,反正要叫地下的人安息,活著的人活得一天比一天暢快。我覺得世事會撥亂反正好起來,往後的路能平穩些,不再那麽艱難。”
景星走的時候,劉月去送他,他沒有說什麽特別的話語,隻留給了劉月一封信,叫她轉交給母親。劉月見信沒有封口,就打開看了一下“信裏隻有一張信紙,上麵寫了一首叫生命的邏輯的詩。
當落霞染盡天邊
秋蟲在雜草間呢喃
你回眸一笑
問我為何死不悔改
當流星劃過夜空
那一道光芒成為永恒
留在記憶裏
叫人難以釋懷
當飛鳥停留在樹梢
梳理好淩亂的心
重新起飛
尋找心儀的樓台
當你穿過長長的街巷
消失在人海
沒有人能明白
錯過了就不會再來
當炊煙升起
孩童追逐嬉戲
我的思念
飛過江河湖海
當午夜夢回
冷月灑落清輝
千裏之外
同樣有人在月光下徘徊”
劉月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明白這詩說的倒究是什麽意思。她把信交給母親,喬蘭正在灶房做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過看了一遍,淡然一笑,把紙箋跟信封丟進了灶火,繼續切菜做飯,好象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劉月一頭霧水,又不好說什麽,問什麽,隻好帶著滿肚子的問號,幫忙相烘做飯。
吃過飯,老強子去找小強子、虎子哥抽煙、喝酒、聊天。劉月陪母親織毛衣“今年有了新樣式,家裏人的毛衣不能落伍,永遠都是最時興的才好。”喬蘭邊挑毛衣邊說“我曉得你心裏跟貓抓一樣,想叫我跟你說一下那首詩。你景叔的那首詩是說他忘不了,可也不怨恨,不遺憾了。他如今的心老了,想過幾天安穩日子,不想那些高遠的事情了。人哪,再大的磨難也可以挺過去,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劉月調侃地說“你們那會兒的人都這樣雲遮霧罩,不好好說話嗎。”喬蘭嗔怪地說“不懂不要裝懂。你們這一輩人還好些,淩子他們那一輩人有幾個有出息的。也就小強子教照得好,出了幾個人才,城裏頭的大部分娃娃都荒廢了,否則也輪不上咱家一次出三個大學生,你看咱鎮北還有幾個考上的。我們那會兒,天天舞文弄墨,天馬行空,肆無忌憚,想寫什麽寫什麽,想說什麽說什麽,哪有什麽顧忌。天天罵總統賣國,批總理無能,最是口無遮攔。文筆都是練出來聊出來寫出的,能不好嗎。你景叔壓抑了三十年,如今能說能寫了,還是謹慎的很,懂的自然懂了,不懂的咋也不懂。這就對了,他是個會變通、善權謀的人,鬼著呢。”劉月說“往後會好的,我天天看雜誌,文壇的風向有些變了,慢慢會變回去的。”喬蘭說“那你說,你景叔寫的東西咋樣。”劉月說“寫得好,有一種聽人唱歌、聽人訴說的感覺。”喬蘭說“你往後多念念舊體詩詞,找點兒韻律。多讀讀民國時期的東西,找點兒情感。藝術就是美,理解了美,也就懂藝術了。”
劉月說“媽,你說咱家那三個大男人為甚喜歡聚在一搭拉話,話還多得不行。”喬蘭說“還能為個啥,你家小強子就是一話癆,那兩人還就喜歡聽他嘮叨,都叫他帶壞了。”劉月咯咯亂笑“媽,我看那三個大男人就是同流合汙,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沒一個好東西,沒一個省油的燈。”喬蘭笑眯眯地說“那還用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看他們三個說話做事兒是不是都象像皆。”劉月仔細想了想說“媽,想想還真的象你說的。還是你觀察的細,還真有些象,一丘之貉。”母女倆東拉西扯,離題萬裏,拉著不著邊際的散散話。三個大男人同樣也在品茶、喝酒、閑扯,一家人在一齊好不快活熱鬧。
平反了,快平反了,煩心事兒一少,全家人繃緊的心弦一鬆下來,輕快的情緒就開始漸漸彌漫在空氣中,向千家萬戶浸染、漫延。心情愉悅,自然一切都漸漸美好起來,看什麽都可順眼,連打罵的聲音好象都少了許多,小了許多。
劉林的事兒一出,喜子就曉得他完了,他的家族夢破滅了。張申的事兒一出,他就曉得他跌進了萬丈深淵,一輩子也爬不起來了“有些事兒啊,就不能碰,誰碰上那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可有的選嗎,在生命與名聲之間,隻能選擇生命,這有錯嗎。可是誰又曉得自個兒的難腸呢。在時代的洪流麵前,自個兒就是隻一拍即碎的小船,容得下說半個不字嗎。答案顯然是不能,可往後這人咋做嗎,事咋做嗎。一輩子要強的婆姨瘋了,甚事不用管了,操了一輩子的心,這下不用再操心了,送回老家也便宜,可往後的日子咋過嗎,一群不大不小的娃娃還都指望養活呢。”他咬牙切齒地在心底給自個兒鼓勁打氣“再難,也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有滋有味。撥雲見日終有時,守得雲開見月明。活了大半輩子,我害怕過什麽,有甚過不去的,且行且小心吧。”
劉家大院的一大家子人分頭去幹自個兒的生活,聽廣播好象形勢一天天好起來,劉林的事情一天天也有了眉目。在大家夥兒的期盼中,公家的正式文件下來了“劉林的事兒定性為冤假錯案,恢複名譽和待遇。由於人已經去世了,待遇落實到家屬身上。抄走的財物已經散失,無處查找,賠償了些錢。工資按規定補發,也是一大筆錢。”
拿著強子捎回來的文件,喬蘭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流“老天啊,你總算開眼了。”
女人鎖定的第二個人是一個小人物,就在所在的農場。她隻是想小小的懲戒他一下,可萬萬沒想到後果竟然這麽嚴重。
婆姨最近的詭異舉動被男人看在眼裏,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冷不丁地問了一句“最近你是不是在準備給你爹報仇呢。”女人嚇了一跳“沒有的事,我好好的。”男人把手伸進她的被窩,握緊她的手說“我都知道了,你叔咋死的,以為我不知道。咱是兩口子,說好不離不棄共渡一生的人,一個人的力量哪有兩個人的力量大。有甚事,我都跟你一起扛。其實在家裏看了爹留下的那些信箋日記,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女人沉默半晌說“我隻是怕你擔心,又怕你不讓我做。既然說到這兒了,我就跟你好好說說吧。”她一五一十把自個兒的想法和盤托出。兩人打那兒起,就開始策劃這事。男人帶著她回上海過年的時候,托人買了一台錄音機帶了回來。回到農場,兩人隻要下班回到家就關起門,偷偷摸摸開始策劃準備,幹了半個多月才停當。
那是一個農曆月初的晚上,新月如鉤,天地間一片朦朧。一個男人喝高了,搖搖晃晃在巷子裏穿行。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嚇得他慌不擇路拚命跌跌撞撞往前跑。正低頭急跑的他,聽見身後隱隱約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狗蛋,狗蛋,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害死了誰。你不記得了嗎。”。男人往身後一瞅“沒人啊。”他再往身前一看,一個陰森森的人影閃現在他的麵前,臉上泛著青光。他嚇得趕緊往旁邊的巷子跑去。這樣的情景,反複閃現,又莫名其妙消失。他不知不覺就越跑越偏,跑出了生活區,跑到庫房區。這回,他身後一直傳來斷斷續續陰森森的聲音“狗蛋,狗蛋。劉林還記得嗎,張申還記得嗎。劉林來找你了,張申來找你了。劉林要跟你拉拉話,問問你的良心有多黑,是不是被狗吃了。張申要問問你,為什麽你還沒死。你看著我,看看我是誰。我是劉林,那個你打死的人。你看看我,看看我是誰,我是張申,那個你害死的人。你咋還沒死,你咋還不去死。我要你跟我一搭死,跟我走吧。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今兒個死定了。我要你死,跟我走吧,你跑不了啦。”男人往前一瞅,那個泛著青光的影子又一閃而現,一閃而逝。他心裏慌成了一團亂麻,隻曉得昏昏沉沉的向前跑,可背後倒處都是陰森森的聲音,前麵倒處都是泛著青光的影子。他一邊跑一邊喊“別找我,別找我,求求你,別找我,跟我沒相幹。”他越跑越慢,越跑越暈。他曉得過去自己眼瞅著死了的人,如今找他索命來了。他無意中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陰森森的聲音在前麵傳來,泛著青光的影子站在他身前的不遠處,一動也不動了。
男人鬼打牆一樣碰上泛著青光的影子四五回,耳聽著陰森森的索命勾魂音,終於崩潰了。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在影子陰森森的話語引導下,斷斷續續哭訴著當時的情景“那時候,上麵叫我們好好審問劉林,看能不能審出點什麽新的黑材料,好立功。能不能審出點什麽好東西,也能立功。劉林聽不懂,還強得很,不聽話,我們用的手段就開始加碼。我們中間有個街上混過的的二流子心狠手辣,出了不少折磨人的新點子。我不敢幹,可總有人敢上手,手段一次比一次殘忍。我說這樣遲早出人命,也太那個了。可有人幹這事兒幹上了癮,一次次變本加厲折磨劉林。劉林也漸漸看著不對勁了,動不動就挖苦譏諷那些人。有一次,劉林好象特別激動,一個勁在那兒罵,刺激得那個二流子一棍子打在劉林頭上。劉林倒在地上,再沒起來。這人也慌了,幾個人商量著,連夜把劉林的屍體扔進了大海子。大家夥兒對好說法,就說我們審不出啥睡著了,劉林半夜跑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們跟上麵異口同聲說劉林不見了,不曉得跑哪去了,是不是畏罪潛逃了。沒過幾天,有人在大海子發現了一具男屍,好象說是被人打死的。後來上頭來人說了,劉林是畏罪自殺,溺水而亡的,往後大家別議論這事。大家夥兒這才都鬆了一口氣。張申的情形也差不多,可張申是活生生氣死的。當時正赤精身子吊在那兒,順手就弄了個上吊的現場。大家夥兒串通一氣就說他是上吊死的。那會兒形勢一片大好,全國江山一片紅,死個把黑五類,上麵也沒深究,草草了結了。”
男人一個勁磕頭,一個勁哭訴。等他抬頭的時候,巷口空無一人,隻有慘白的月光陰森森的照在巷口。男人昏昏沉沉地往家跑,不曉得咋回的家。打那天起,他天天晚上做噩夢,精神一天比一天恍惚,言語一天比一天混亂。農場裏的人都傳說,那人十有八九可能撞見鬼了。男人不久就徹底瘋了,整天傻笑著在農場裏胡跑亂逛。女人曉得那人沒救了,已經徹底瘋了。她心裏有些忐忑,可她並不後悔“心裏沒鬼,這世上哪來的鬼,鬼就在人的心裏。”
草原上的日子清苦些,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可也沒太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少了一點兒知識熏陶的睿智,多了一份自由隨性的暢快。古力奇這二十多年過得還算愜意,沒有受到什麽傷害跟衝擊,隻是憂傷舅舅的不幸離世,擔心妗子一家人的安危。這些年,他悄悄去鎮北走了不少趟,想著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活過下去,就勸她搬來自個兒過活“報喜不報憂的妗子很有主意,一定要硬挺下去啊。她總是說人活著就要頂天立地,無愧於心,有個好名聲。活著有氣性,死了也安心。她跟強子叔過日子以後,日子過得還算平穩,身子還算硬朗,無病無災,也就放心了。”
到處聽說撥亂反正的事情,他動了心思,跑了一趟鎮北。妗子跟強子叔待他很熱情,強子叔又是遞煙、又是端茶。妗子感慨地說“奇子,你婆去世後,上你那兒的次數少了許多。如今班車天天開,有空我們就上你那兒去轉轉。我看鎮北包產到戶了,你們那兒咋樣。”古力奇坐在炕上抽著紙煙說“一樣樣皆,把牧群也分了,單幹了。咱如今也算人丁興旺,大幾十號人,分得不老少,我想著分成兩撥,我帶一撥,大小子帶一撥,在一搭放牧,也好有個照應。我有個想法,不曉得能行不能行。”
喬蘭說“有甚事你就直說。”古力奇說“我琢磨著想叫孫子、重孫子們中間想好好念書的娃娃到鎮北這邊來上學,聽說這邊教照的好,考上好幾個大學生。”喬蘭笑著說“這才幾天,咱家一門考上三個大學的事情就傳到你那兒啦。能行,這事兒我能做主,要是過來了,我安頓小強子好好教照咱自個兒的娃娃。隻要想念書,小的放金雞灘,大的放城裏頭。”強子說“如今快落實政策了,房子會慢慢發還回來,地方寬展,再不行,住校也沒問題。有我跟你妗子照應,小強子教照,肯定沒甚問題。他都教出了三個大學生,要多叫他出出力。義子、沐生、淩子都考上大學了,都快走了。”古力奇驚奇地說“真的,那可得好好跟他們拉拉話兒,啥時候小強子回來,好好喝口。那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給二老添麻煩了。”喬蘭說“一家人,有甚麻煩不麻煩的。如今三個娃娃上學去了,家裏冷冷清清的,多些人住著也熱鬧些。你倆拉著,我去做飯。”古力奇跟強子在炕上抽煙拉散散話,說著近期身邊發生的新鮮事兒,強子說“算算,最近發生的事情還真多,話題也多,說甚的都有。”兩人越拉越覺得如今這世道不知不覺變了,古力奇說“瞅著都是往好了變,這下有盼頭了,好好等著吧。”
又一年的春天來了,薛芸一天天長大,出落得跟朵格桑花一樣,嬌豔俏麗,她爹娘卻沒什麽喜色,一臉的愁苦。薛勇回農場繼續幹回老本行以後,整天泡在地裏,務弄他那一畝三分地兒,好象能種出來個花似的“芸兒在農場上了小學,一天天出落得栓整了,也不曉得長大後能弄出個甚事來。窮人家的娃娃早當家,娃娃挺省事,上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從來不叫大人操心。家裏門外甚活都能上手幹,幫上忙。可這女娃娃一點也不省心,就愛跟一幫男娃娃們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大了可咋辦。要在過去,這年歲都該嫁人了,阿新就不能好好管管,當爹的又不好說。聽天由命,看娃娃的緣法吧。”他想著想著就歇了幹生活的心思,坐在地頭的壟上抽悶煙。蜜蜂在禾葉間嗡嗡作響,蝴蝶在地頭的野花叢中翻飛。他瞅著綠油油的田地,心情暢快不少“娃娃有娃娃的日子好過,大人都是瞎操心。那段不堪的日子咋也忘不了,少奶奶印的書送來好幾本,還送來不少書,說睜眼瞎甚時候都不行,有空識點兒字,念點兒書,日子也好過些。阿信識些字,我也識些字,又有字典。少奶奶、少掌櫃來的時候也能問、能拉,後來農場還組織了夜校識字班,如今念書沒甚難的。這樣挺好,日子不無聊了,放羊那會兒,也隨身帶本書,念念也就不那麽孤寂了。”
那馬匪頭子的身影時不時會出現在他的夢裏“好象他說他叫阿力,就叫阿力吧。阿力人不錯,也有腦子,可就是命不好,遇上的人手都是些爛人,混日子的。他也沾染上些下三濫的習氣,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幹下不少瞎事,跟鬼子差不了多少。手底下的人也是視人命如草芥,把腦袋瓜子別褲腰帶上過日子的人手,成不了個甚事,跟鬼子一樣樣甚。少奶奶把他們編排成一類人,也沒咋寫錯。我跟阿新在書裏成了主角,想起來就好笑,也不曉得她咋想的。
阿力很奇葩,身子是挺壯實,葷腥亂吃,百無禁忌,也是一種活法,可世人終難接受。擱在如今,也是個挨槍子的命。那段日子,阿新從來沒提起過,做惡夢的時候也是眉頭緊皺,一臉苦色,一身冷汗。前些年發作的次數就少了,好象看淡看開了許多。有了娃娃,就再沒發作過。我倒是釋然了,對阿力還有些念想,那也是個苦命人啊。他是不是覺得我太無情了,我的這條命啊,他沒要,也算對得起我了。雖說滅了莊子,他們也差不多死光了。說回來,人死債消,誰又能夠逃過命運的擺布,誰又能避過那些亂紛紛的世事。要怪就怪這個人吃人的世道吧,人活在世上,誰也沒明麵上看上去那麽無辜。雖說有些不得已,那種事兒還是少幹,那些人還是少交,誰幹誰受罪,誰交誰倒遭,沒個好。”
男人跟女人準備回城了,兩人騎了兩匹馬,出了農場的大門,眼瞅著走得慢騰騰的棗紅馬,男人有些感慨“小紅如今已經老了,不複當年的風采,要不是月月的堅持,早就上了農場食堂的餐桌。”兩人信馬由韁,慢騰騰地走到大海子,走進了那片熟悉的格桑花。花叢較前繁盛了許多,兩人下了馬,手拉手走進花叢,徜徉在花叢之中,不由自主說起了那個瞎編的故事。
女人悠然地說“強子,你還記得那個故事嗎。”男人一臉神往地說“永遠忘不了,早已刻在這裏了。”他指了指自個兒的腦瓜,深情地瞅了女人一眼。女人說“咱把這個故事寫出來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神奇的山穀,你看能行不。”男人說“能行,我來主筆,你來校對完善,請媽潤色定稿。”女人說“咱先悄悄的,寫好了再跟媽說,媽可是小說大家,小年那會兒寫的小說轟動一時,可暢銷了。”
榆生跟信子第一時間就聽說了能回內地的消息,趕緊找人打問具體細節,安排行程。信子專門去了趟趙先生那兒,請教他該不該回去,敢不敢回去。趙先生沉思良久說“如今可以回去了。過去回鄉的申請也遞上去不少回,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辦下來回鄉證。如今放開了,有空我也想回去看看。我看如今這局勢還算平穩,分批次回去應該可行。最近我想了個事情,既然你來了,給你順便講講。翻開地圖,地球上最好的地方在南美,最差的地方在歐洲。南美有什麽,客觀地說,要什麽有什麽,地上有樹,包括草,地下有礦,包括油。有啥樹呢,有土豆、玉米、番茄、辣椒、煙草、甘蔗、香蕉、棉花、向日葵、可可樹、橡膠樹。有啥礦呢,油、煤、鐵、鈾,還有金銀。有句話說,上帝愛南美。再說歐洲,地上平地少,山地少,冷得要死,潮得要命,地下要啥沒啥。有句話說,上帝要它多受些磨難。歐洲在大航海時代以前,那是多災多難,比如說黑死病,流感,比如說上帝之鞭阿提拉,蒙古人長子西征。饑寒交迫是有好處的,大航海,歐洲征服殖民了全世界。工業革命,歐洲經濟統治了全世界。衣食無憂是有壞處的,南美人成了別人的礦工,任人欺淩宰割。南美成了第三世界國家聚集的大洲,所有國家無一例外,稍微比非洲混得好那麽一丁點兒,畢竟人家祖上富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人的這句話一語道破天機。洲如此,國如此,人亦如此。
資源豐富自然條件好的地方容易發展起來社會主義,環境惡劣自然條件不好的地方容易發展起來資本主義。資本主義是一種信仰,過於執著了些,幹得太狠了,容易產生吸血鬼,特性接近蚊子。吸血的目的隻有一個,造蚊子,生生不息,無孔不入。社會主義是一種追求,過於理想了些,想得太美了,容易產生懶冥鬼,特性接近烏龜。遲緩的目的隻有一個,過得舒適,活得長久。美蘇兩國就是明證,你慢慢思考。你如今要回內地,家業看形勢眼瞅著要壯大了。既不要成了吸血鬼,成天就想著賺錢,惹人恨。也不要成了懶冥鬼,沾上投機取巧的習氣,丟掉信義二字,招人煩。凡事低調些好。”信子鄭重地說“先生說的話我都記下了,我還是堅持做一個本本分分的商人,踏踏實實做我的生意買賣,不會摻合那些沒明堂的事情,我既不想做胡雪岩,也不想做沈萬山。我的根在鎮北,我的業在香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