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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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往北吹!
    千雪的故事很長,要從大串聯說起。在那個紅色的年代裏,千雪跟大多數的青少年一樣,沉浸在紅色的海洋裏。在海洋裏不僅僅有溫順的小魚小蝦,她遇到了她命中的克星,一條大鯊魚,一個意氣風發、俊朗帥氣的後生。後生自打見到她就跟她走得很近,她跟著後生坐上火車去京城,坐上汽車去串聯,去批鬥,去打砸搶。她沒覺得那有什麽不對的,隻是一味盲目地崇拜,崇拜紅色,崇拜後生,覺得他就是她的全部。鯊魚就是鯊魚,在他冠冕堂皇的話語中,她淪陷了,任由他胡作非為,胡天海地。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她徹底迷戀上了他。可她漸漸發現,後生還跟團隊裏的其它女子糾纏不清。她甚至親眼目睹了他的無恥,旁敲側擊規勸了不少回。後生沒咋在意,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她認真跟他談了一次,拒絕了他的親密行為。他第一次露出了鯊魚的獠牙,麵孔扭曲、麵目猙獰往死裏捶她,強上了她,然後提上褲子揚長而去。她心如死灰,徹底絕望了,趁著黑天,離開了隊伍的駐地,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她覺得她逃離了魔掌,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卻不曉得這隻是噩夢的開始。回了老家沒多久,他就找上門來,把她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拖上了大卡車,拖上了批鬥台。一頂現行反革命的帽子戴到了她的頭上,他連她的家人也沒放過,窩藏現行反革命的帽子戴到了家人的頭上。家裏人開始批鬥她,跟她斷絕了關係。他一本正經板著臉嚴肅地說,這個現行反革命教育意義很大,走哪兒帶上她,先批鬥批鬥,叫大家夥兒都看看她的醜惡嘴臉。
    一到晚上,他時不時就來了。有人二十四小時看著,她自殺了好幾回都沒成功。他一開始還想叫她服軟,回心轉意,後來看見她一副油鹽不進、死心塌地的樣子,就放棄了。他叫來隊伍裏的男人當著他的麵一個個上前辦事兒,她隻能任由他們施為,生不如死地挺著。他看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她恨不得撲上去,把他一口一口吃了,可那隻是她的妄想。她徹底成了全隊男人的女人,誰想上就上,什麽時候想上就上。這支隊伍迅速衰落了,一個個心思都在那點破事兒上,隊裏的女人無一幸免。
    這支隊伍的戰鬥力可想而知,一場火拚下來,死的死,傷的傷,逃得逃,隊伍徹底散了。她輾轉回到家裏,家裏人也不待見她。思來想去,她打定主意出走了,開始在各大城市流浪,什麽活兒都幹過,什麽苦都吃過。
    噩夢就是噩夢,他跟她不期而遇了。東躲西藏的他竟然沒被抓進去判刑吃牢飯,還在世上遊蕩逍遙。武鬥給他留下的教訓也是慘痛的,一條刀疤從左邊額頭劃過鼻梁直到右嘴角,那張俊朗的臉徹徹底底毀容了。他那顆惡毒的心徹頭徹尾發狂變態了。他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什麽事兒都敢想,什麽事兒都敢做。亡命之徒連命都別在了褲腰帶上,還有什麽可畏懼的。
    她害怕了,屈服了,開始虛與委蛇,隻求活下去。可好景不長,她得了病,咋看也看不好。他又不理會她了,時不時看她不順眼就打她一頓,趕她走,叫她滾蛋。她又一次絕望了,獨自一個人踏上了尋醫問藥的路,終於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季節,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了女人。
    女人斷斷續續聽了千雪的故事,就勸她留在鎮北“不要再回去了,家裏容不下你,大地方又容易出事兒。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在醫院打雜,另一個是去農場務農。”千雪說“我去農場務農吧,醫院人多眼雜,不太適合。”女人跟男人打了個招呼,就叫他把千雪帶去農場安頓下來,隻說是來投親的表妹。男人心領神會,沒多問,就把她帶到農場安頓下來。
    小王私下裏跟男人說“哥,你甚時候有個這麽栓整的表妹,領到咱農場沒問題嗎,不怕姐吃了你。”男人一本正經說“跟月月說過了,我這個妹子身世很慘,你在農場多照應著點兒。她就住在我家那小院,你可不要打甚歪主意,你可是有婆姨娃娃的人了。”小王胸脯拍得山響說“哥,你放心,兔子不吃窩邊草,我能把住。”男人摟著他揶揄地說“信你個鬼,我這表妹可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可不好惹,小心些。”小王裝作發抖的樣子說“我好怕哦。”男人捶了一下他,自個兒先笑了。
    千雪在農場安頓下來,有月大夫、強老師擔保,成了農場的臨時工。老黑聽男人的話,叫她去喂豬,渾身洗不幹淨的臭味,擋住了不少閑言碎語、唇槍舌劍,也擋住了許多男人不懷好意、如刀似劍、赤裸裸的目光,不少後生翻院牆、串門子的腳步。千雪很聰明,起早貪黑,早出晚歸,農場裏的人大白天幾乎見不到她的人影,黑天打洞的晚上也看不清楚她長啥樣。女人隔三差五就過來看看她,跟她吃頓飯,睡個覺,陪她拉拉話。
    重活都叫小王包攬了,小王還樂此不疲“誰叫咱是開車長腿的呢,幹甚都方便。再說強子哥說下的事情,再難也要不折不扣辦妥當。”婆姨不是沒嚼舌根,小王隻是不理會,任她說道數落,隻是自顧自抽煙、喝酒、吃飯,就是不吭氣。時間長了,小王婆姨看男人好象跟千雪沒一腿,也就歇心打涼,不再嘮叨這事兒了。
    信子自打重回故鄉,在鎮北呆了一段時間,也不怕冷,每年春節基本上都在鎮北過,過完十五看完熱鬧才走,臨走還要帶上一大家子去外麵四處逛逛。喬蘭跟強子就象巡遊一樣,一年一個地方往過轉,轉遍了劉家海外置辦的家業,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誇大小子有出息。
    榆生跟喬蘭商量“咱在鎮北開個分公司,出口些鎮北的特產賺點外匯。由公司出資成立個慈善基金會,在鎮北建些公益性的醫院、學校、圖書館啥的,給老家做點事兒。也好發揮點餘熱,帶著那幫老夥計再次創創業。這事跟信子說了,他也很支持。他說為家鄉做點事兒挺好,也花不了幾個錢。香港做慈善的人多了去了,過去一貫低調,不願意出風頭。如今有了靠頭,有了由頭,心安了不少,咱也放開些。況且如今家大業大,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信子給家鄉的這些公益產業起了個名字叫星海,鎮北太小、太窮、太偏僻了,他的前方是星辰大海。”喬蘭沒甚意見“你們看著辦就好,我年紀大了,就想多跟家裏人多拉拉話兒,有空多出去走走。”
    信子在家空閑的時候,無意中寫了一幅字“孤雁南飛秋風涼,咫尺天涯獨彷徨,風吹稻花香萬裏,我心安處是故鄉。”男人覺得挺好,就叫人裱好掛在家裏。後來公家人來了,看到信子寫的這幅字,說這是海外遊子的一片赤子之心,掛在家裏可惜了,還是掛在“星海圖書館”,叫家鄉的人都能夠瞅見更妥當。喬蘭覺得沒甚關係,就叫榆生做了個玻璃相框,把這幅字掛在了圖書館裏。
    信子跟榆生帶領的回鄉探親團一撥又一撥向鎮北而來,順道來回的路上,去上海、廣州、深圳遊逛,看有甚投資的機會。信子跑了幾回來,就有了些想法,開了一次董事會,議定了幾項事情,最後他一錘定音“未來十年,一是在鎮北投資公益事業,建圖書館、醫院、學校,取得公家支持跟最惠待遇,跟鎮北的高等學校合作,成立專業技工學校,培養後輩人才。二是在鎮北投資旅遊跟大農業,重建金雞灘農業區跟大海子旅遊區,收購羊肉、羊皮、羊毛、羊絨等羊產品,建立金雞灘冷水漁場,山羊基地、奶牛基地、綿羊牧場,成立金雞灘農業發展公司跟大海子旅遊開發公司。三是跟香港福茂集團公司的上遊供應商合作,在上海、廣州、深圳建廠,重點建毛紡、棉紡、玩具、皮具生產基地,普通工人優先從鎮北召工,技術工人優先從上海召工。在上海、鎮北設辦事處,上海由年輕人負責組建,我親自負責,鎮北由老一輩負責組建,榆生叔親自負責。四是集團總部成立對外投資部,聘請資深專業人士研究投資策略,規劃投資前景,條件成熟,成立投資公司,進軍金融領域。初步先把框架搭起來,慢慢往裏填充實質業務。爭取三年初具雛形,五年走上正軌,十年樹品牌、上規模、成氣候,打響咱福茂實業的名聲。”
    會後,集團總部的人各負其責,招兵買馬,各路出擊,迅速進軍大陸市場。信子跟姐夫說“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幹一直是我秉持的原則。定下來大框架,我隻管監督,隻管挑毛病,當個甩手掌櫃就好。話說回來,其實這樣本就是正理兒。如今喬、劉兩家的新一代已經成長起來,人才濟濟,識人善任才是我需要幹的事情。完善的公司治理結構,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劣者退才是正道。原本公司就是核心員工持股製,再加上企業年金等配套激勵措施,以及家族式管理體係,這些年集團並沒有出現什麽大的偏差。市場大的很,世界大的很,誰嫌公司池子小施展不開,獨立、合資、創業都可以,來去自由。隻有出賣公司利益的叛徒是做不成的,誰做那就是嫌自個兒命太長,公司可以分分鍾就叫他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聲無息。沒有人不曉得這個道理,公司的老根雖說在鎮北,新根如今可是在香港啊。運作了這麽多年,大家夥兒還是很有默契的。”
    幾年過後,公司改製了,小王成了男人的專職司機,千雪成了旅遊推廣的業務員。三十出頭的她紮刷起來還是那麽贏人,吸引了無數男人的目光。如今世道變了,女人也不怕千雪拋頭露麵了,隻是調侃男人不要見色起意,老兔子啃了窩邊的嫩草。男人說“你還是托人給她介紹介紹對象,盡早把她嫁了吧。千雪如今是咱旅遊公司的招牌,許多生活還要她幹呢,成個家才能在咱這兒穩定下來。不然她哪一天要被哪個男人勾走了,不幹了,就是咱的損失不是。”
    女人跟千雪好好談了談,千雪摟著女人說“姐,這事兒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的事情你也曉得,娃娃是生不成了,男人我也不想要,成家做什麽。我就要一個人過,老了你家娃娃會不管我,不給我養老嗎。你且放心,我不會勾搭你家老王的,我還會看著他,不叫他走上邪路。”女人親了她一下說“你說甚呢,我家老王你盡管用,我絕對沒意見。隻要你能搞定他,我就叫他趕緊滾蛋,給你騰地方。你由性兒折騰他,外麵有多少好後生等著我呢,我還想叫他趕緊挪地方呢。”千雪揶揄地說“姐,你就嘴硬吧,你家老王可是你的心頭肉,誰敢湊上去吃口、喝口,一準就要倒大黴,不脫層皮才有鬼了,絕對沒個好。”女人甜蜜地說“就你會說,說實話。我還真不相信我家老王有甚壞心思,可如今世道變化多快,今兒個咋能曉得明兒個的事情嗎。人家現在不是說了嗎,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嗎。”千雪說“說是這麽說,也要因人而異。我看你家老王是個好男人,也不曉得你咋找見的。”女人說“這得慢慢拉,來,今兒個說高興了,咱姐妹倆也喝口、吃口好的。走,去城裏頭樂嗬樂嗬。”兩人坐上小王的車進了城,小王回了自個兒家,兩個女人去二樓餐廳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吃了碗地道的拚三鮮,又叫了些涼菜,喝點兒小酒。女人跟她繪聲繪色畫了一幅她跟男人相識、相知的長卷,千雪說“你們那會兒也挺苦的,我還想著就我一個人命苦呢。”女人跟她碰了一杯說“那會兒有幾個人沒經曆過生死考驗,活下來就不錯了。你就知足吧,鎮北是你永遠的家,我就是你親姐,老王就是你親姐夫。你曉得不,咱鎮北有四大香美,羊的脊骨,雞的腿,天明的瞌睡,小姨子的嘴。你要一個人寂寞難耐,絕對不要強忍著,你姐夫就借給你用一用,用完了洗洗還給我就行。你可不敢跟老王說這話是我說的,不然他絕饒不了我。”千雪嘿嘿一笑說“隻要你不介意,我今兒晚上就去敲他的門。”女人把手一揮大度地說“去吧,他的門今夜為你敞開,我絕對不擋你的路,離得遠遠的,全當沒看見。”男人要是聽見兩個女人在一搭討論商量如何把他放秤上稱斤量做生意買賣,估計能七竅生煙,氣得昏死過去。
    女人間的話題就是這麽大膽,這麽赤裸,這麽百無禁忌。兩個女人吃好、喝好、拉好,又去歌廳唱了會兒歌才回了大院。男人在金雞灘沒回來,兩個女人就摟著睡在了一個被窩裏,繼續她們永遠也拉不完的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