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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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他帶著心中的疑惑去找李鋒去傾訴,兩人吃過飯去ktv唱歌,也不要人陪,就是關起門來想拉拉話。如今聚會不去誰家了,吃飯在飯館,聊天談事兒在茶館、酒吧、ktv,耍耍去迪廳、夜店、浴場。這些地方,男人都沒少去,跟李鋒相跟上也沒少去。李鋒門道清得很,哪兒能去哪兒不能去一清二楚,男人跟他學了不少東西。
男人唱了一首名字叫“多麽美妙的世界”的英文歌,出了幾趟國,惡補了一下,他如今唱得有模有樣“
我看見綠樹和紅玫瑰
我看見他們為你我開放
我情不自禁地想道
這是一個多麽美妙的世界
我看見藍天和白雲
明亮而幸運的白天
深邃而深沉的夜晚
我情不自禁地想到
這是一個多麽美妙的世界
天上的彩虹的顏色如此美麗
照映在過往人們的臉上
我看見朋友們握手問好
他們真的在說
我愛你
我聽見嬰兒哭泣
看著他們長大
他們學到的東西將遠勝於我
我情不自禁地想道
這是一個多麽美妙的世界”
李鋒還是唱他的“少年壯誌不言愁”跟“眾人劃槳開大船”。他還拉上男人唱“纖夫的愛”。這幾年,港台歌充斥著大街小巷,耳熟能詳好聽的歌不要太多。男人幹脆撿聽過的一次性點了幾十首,李鋒會唱就唱,不會唱的他就上。喝著酒、唱著歌,兩個老男人不知不覺就喝多了。午夜時分,兩人去浴場泡了泡,要了個單間大床睡下。兩個老男人又清醒了,要了幾罐啤酒,抽著煙躺在床上拉話。男人說“鋒子,你說是不是這世道變了,你看你夜不歸宿婆姨也不管你,在外麵胡天海地也由著性子沒人管你,你覺著如今這日子比以前咋樣。”李鋒盤腿坐在床上抽著煙說“如今這日子過得品著呢。娃娃大些了,不用接來送去。婆姨追劇逛街樂此不疲,不用咱陪著受罪,偶爾吃飯、睡覺在一搭就可以了。你看,我們幹刑偵的,成天不著家,說走就走,婆姨也習慣了。不回家是常態,回家才是稀罕,隻有休假的時候一家人出去走走才成天在一起,其它時候都是各過各的。”男人說“你說這會不會出甚問題。”李鋒喝了一口啤酒躺倒,翹著二郎腿說“能出個甚事情,隻要心裏有家,不想散活,那就是一家人嗎。愛在家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親不親,有沒有二心。”男人猶豫半天說“我有些不踏實,總覺得婆姨在外麵有人,跟我在一搭沒什麽激情了。”李鋒瞅了一眼男人說“你發現啥了。”男人沮喪地說“沒有,我就是一種感覺,心裏不踏實。”李鋒說“你想深究嗎,想搞得一清二楚嗎,要不,我找人幫你查查。”男人嚇了一跳“說啥呢,我哪敢叫你查,叫她曉得了我還活人不。”李鋒試探地問“那就這樣不清不楚的,你心裏不泛嘀咕。”男人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那咋辦嗎。”李鋒語重心長地說“先問你幾個問題。”男人吸了口煙起身盤腿坐好說“你說。”李鋒盯著他說“你還愛婆姨嗎。”男人想了想點了點頭說“愛。”李鋒又問他“你離得開她嗎。”男人想了會兒搖搖頭說“不行。老夫老妻幾十年早習慣了,哪是說分開就能分開的。隻要她不趕我走,我決不離開她。”李鋒又問“如果你離開她會過得比如今好嗎。”男人抽了口煙說“肯定沒如今好。”李鋒說“那你糾結什麽,怕她離開你,你反過來想,她是不是跟你一個想法。”男人恍然大悟說“鋒子,還是你厲害,她的想法八九不離十,跟我的想法一樣樣甚。”李鋒說“如今這世道,男人能在外麵胡天海地,沾花惹草,女人有幾個相好的,不一樣樣皆,如今不是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嗎,這話反過來說不一樣樣皆。”男人說“趕情你想得這麽開,不怕綠帽子戴上油光光的難看。”李鋒說“又不是小年輕,一大把年紀了,哪有甚綠帽子可戴。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我給你講個故事。西安城裏頭有一對,恩愛夫妻,兩人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男的下海做生意買賣,女的在家侍奉公婆,照應娃娃。人到中年,男人有錢了,就在外麵養了幾個小三,成天不咋回家,女人咋叫也叫不回來。兩人成天吵吵嚷嚷的,攪和得兩家人雞飛狗跳。最終女人下定決心離了,分了一大筆資產單過了。這下兩人都徹底放飛了自己,男的成了鑽石王老五,一個個女人趨之若鶩,那是夜夜笙歌,狂歡不休,優中選優,娶了個小明星,要麵有麵,要樣有樣。可很快男人就發現頭上綠油油地發光芒,一點兒也不咋樣。女人在外麵有了相好的小白臉,拿著他給的錢養活小白臉。男人一氣之下,捉奸在床,又離了。這下男人再不娶婆姨了,成天跟女人們胡混,也沒心思好好做生意買賣。開銷大,進項小,任人唯親的他發現周圍的親戚六人朋友兄弟都成了賊。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沒幾年就家道中落,負債累累破產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一貧如洗,門可羅雀。婆姨徹底放飛了,跟一個又一個男人鬼混,被小白臉騙得五迷三道的,坐吃山空。男人們相繼離她而去,終日買醉的她身心俱疲,大病一場,也是一貧如洗。她後悔自個兒當初鬧騰,也想看看男人如今過得咋樣。找到男人,彼此瞅見如今潦倒的景況,悲從中來,抱頭痛哭。沒錢了,兩人又走到了一起,相跟著買菜做飯,艱苦度日。兩人不胡成了,娃娃們接濟接濟,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兩人從小攤小販做起,沒幾年就又有錢了。兩人每每想起前些年的荒唐,唏噓不已。這兩人都是朋友,他們的起起落落,分分合合,我都看在眼裏。我覺得,原配結發夫妻那才是真情實愛,那些看上你錢的男男女女哪個有長性,見異思遷分分鍾的事情。咱鎮北人愛好串門子,可又有幾家離的,離心離德的人家並不常見。家永遠比愛更重要。”
男人說“你說得對,家永遠比愛更重要。我也不糾結了,一切順其自然吧。”兩人關上燈,躺在床上,拉著拉著就睡著了。第二天,兩人去逛了一圈,照了些照片,輕鬆舒爽地過了一天的好時光。男人的心結解開了,把那些疑惑深深地埋在心底,從未在婆姨麵前顯露過,隻是一心一意幹生活,自由自在地過好自個兒的日子,盡量抽出時間跟婆姨約好去逛逛,盡量在家裏呆一呆,跟老人們跟婆姨多拉拉話,多吃頓飯,不再胡思亂想,鑽牛角尖,盡想些有的沒的。
男人跟女人的事情都順當了之後,兩人聚少離多的日子自然而然結束了。男人回城當了包工頭,開始蓋酒店。女人年歲大了,也不再上手術台,沒那麽忙活了。隻要有空,兩人就天南海北地遊逛起來,準備每年度度假,過過二人世界,重溫當年的浪漫情懷。不再為柴米油鹽焦慮操心的兩人,放開身心幹自個兒想幹的事情,開始過起來輕鬆自在地逍遙日子。跟自個兒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女人心有所感,給她的男人寫了一首詩,取名叫愛“
愛是水中隱約的倒影
透過樹葉灑落的光影
愛是山與山的遠近
人世間你與我的距離
愛是鳥與鳥的呢喃
巢裏苦苦守候的她
四處焦急覓食的你
愛是冬日裏相擁取暖
夏日裏雨中打傘
牽手走過四季的兩個人
愛是已經不在了
還留在記憶裏
夢裏時常出現的幻影”
女人把這首詩遞給男人,男人摟著女人念完這首詩說“月月,你寫得真好,交給文學社發表了吧。”女人親了男人一下說“它屬於你,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男人說“你說這世界上人與人之間,誰跟誰的距離最近。”女人說“夫妻,兒女總有長大離開的一天,兄妹總有各奔東西的一天,隻有夫妻可以從相愛那一刻起相伴一生。”男人說“那為什麽有那句老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女人說“這些人不懂鳥,我懂。”男人調侃說“你懂啥,掏鳥、抓鳥、捉鳥、套鳥還是摸鳥。我曉得了,你什麽鳥都懂。”女人摟著男人說“不逗你玩了。放手讓下一代去扛大梁、幹生活才是正理兒。老年人就得服老,看喬老太太跟強老爺子兩人多逍遙自在,今天美國,明天荷蘭,後天香港,外後天鎮北,天上到處飛,地上到處跑,趁還能得動,多走走,多看看。老太太常說,你爹小年的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出去多走走,多看看。都是家裏的事情拖累了他,叫他一直沒真正開心過。我有時候想,那時候放手叫他不要在意家裏門外的事兒,自由自在過活,也許就是另一個結果了。可惜沒有如果,沒有後悔藥吃,隻好讓我們替他多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有多好吧。等再見到他,好跟他講這些有意思的事情。這輩子我也知足了,沒敗家,沒失心,沒丟人。如今兒孫滿堂,家業興旺,對得起老劉家的列祖列宗了。我也對得起你們老王家,人丁雖不興旺,家業傳承還是可以的,有喬、劉兩家扶持,顧、王兩家這些年發展得也不賴,後顧無憂,咱也要多幹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說。”男人說“你要幹啥,別呀,大白天的。”女人說“你說幹啥,嘿嘿,逗鳥、溜鳥唄,便宜你了。”
喬蘭專門叫大小子用車拉上,兩人去了一趟大海子的湖心島。在那兒,娘倆拉了大半天的話。喬蘭把從跟他父親相識、相親、相愛、相守、相離、相別的事兒原原本本跟大小子講了一遍。喬蘭的口才極好,講的是曆曆在目,好象昨天發生的一樣。娘倆最後劃著小木船在海子上飄蕩著,喬蘭讀著男人留下的每一份書信、手稿、報刊上登的文章。娘倆都開始重新認識、認知、理解劉林那顆渴望自由自在生活的心,開始明白那個瘦弱並不強壯的身子裏裝著一顆咋樣執著、純淨、迷茫的心。娘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亂世,跟他們的至親共同經曆那些世事。
信子說“先人已逝,可傳家的精神還在。劉家代代相傳,就是有那麽一些智慧超群的人,前赴後繼,按照自個兒的方式去生活,去行商,時時刻刻牢記信義這兩個字,去行事,去做人,後人才能得了先人的餘蔭。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那樹紮根在鎮北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開枝散葉,開花結果,信義已經成了咱家傳家的根本。咱這個家族如今有了靈魂,相信可以傳承久遠,永恒不滅。”
娃娃們都大了,上學的上學,工作的工作,在鎮北本地的沒剩下幾個。院子裏的娃娃少了,冷清了不少。喬蘭跟強子的日子過得很自在,兒孫滿堂,含飴弄孫,侍候這一大家子,樂在其中。鎮北開了個毛紡廠,上頭點將叫強子去當了廠長,成天在場麵上混,經常很晚才能回來。喬蘭給兒孫們做飯、洗衣、打掃家,一天忙得團團轉,晚上還要監督、輔導娃娃們做作業,學習課外知識,也給娃娃們講些古老相傳的迷信故事,聽得娃娃們五迷三道的。
喬蘭有時候也挺感慨“這一輩子啥好吃的都吃過,啥活罪都受過,天津、上海也去過,批鬥台子也上過。生活讓人受罪,也讓人享福。愛過了,恨過了,怨過了,哭過了。這個世界讓人無奈,讓人絕望,又讓人感動,讓人迷戀。這一輩子,有人愛,有人疼,值了。可惜林子這個尿炕娃、俊後生、好男人死得早,活著的時候也整天不著家。可自個兒還是深愛著他,趕明叫上強子再到大海子去看看他,這麽多年了,午夜夢回總能見到他,這是他想我和強子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