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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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往北吹!
    這段時間李曉幹什麽都心不在焉,百無聊賴的她去了西安分公司。公司經理就是她哥,叫李勇。她說“哥,我不在家裏住,已經安頓好了,就住在金花。你別管我,我到處轉轉,見幾個人,談點兒生意上的事情,有空約上爸媽吃個飯。過兩天,事情辦妥就回去了,不用送。你咋樣,公司的業務沒啥事情吧。噢,對了,我給你介紹的那個人咋樣。”李勇說“家裏都好著呢,業務推得挺順利,向陽兩口子幫了不少忙。如今向陽發達了,做成了好幾捶子買賣,賺了不少錢。袁峰人也不錯,好說話,挺幫忙的。就是油滑世故了些,成天就曉得琢磨如何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吳剛來了,我安排他先打打雜,熟悉熟悉。他說他想學開車,報了個駕校正練著呢。爸媽身體好得很,媽成天去跳廣場舞,不曉得有甚好跳的。爸還是有空就去城牆根轉轉,看看人家下棋,都挺好。霄霄咋樣,聽話不聽話。”
    李曉說“還行吧,娃娃大了,有主意了,也管不了太多。成甚事,就看他娃娃自己的了。”兩兄妹叫上吳剛吃了頓飯,就各自回家了。
    吳剛晚上一個人去了金花,瞅見老板正坐在大廳,就坐下湊到跟前悄聲說“咱到那兒去。”李曉說“陪我去唱唱歌,喝點兒東西,有些話一直想不明白,要問問你。”
    兩人去樓上ktv開了個包房,吳剛去吧台點了些酒水、飲料、小吃,一會兒東西就送過來了。兩人唱了會兒歌,自娛自樂了一下。李曉說“你把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再仔細想一下,看是哪個壞慫貨打我的主意,咋盯上我的。好好想想,原原本本跟我說,不要漏掉一個細節。”吳剛抽著煙,品著酒,慢慢跟老板學說當初發生的事情。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我想起來了,那段時間,大哥說有人帶他去過那個迪廳,還請他耍了一晚上。那個人叫啥來著,對,叫王國慶。這名字好記,就是他幹生活那家工地上的一個小包工頭。打那兒起,大哥就魂不守舍,整天喊要如何如何發財。對,就是,以前我倆也想發財,可也就是過過嘴癮、做做夢。打那兒起,大哥膽子就大了,思思謀謀準備幹幾票、撈幾把。我擔心他出事,就老跟前他。後來的事情,你都曉得了。”
    兩人又唱了會兒歌、喝了些酒。李曉有些微醺,吳剛就去結了賬,把老板送回了房間。
    李曉定定地盯著眼前這個外表堅毅、冷漠、內心火熱、善良的男人,摸著他刮得鐵青的下巴、粗糙不平的臉頰,平靜地說“我當時瞅見你的第一眼,心裏就升起一股熱流、一種衝動,翻江倒海、情不自禁。如果當時能得動,有一把刀,我就想狠狠地把它捅進你的心髒,叫鮮血噴濺出來,淋滿我的身子,看著你倒在地上,一滴一滴流盡最後一滴血,眼瞅著你一點一點斷了氣,方解我心頭之恨。如果當時我能撲上去撕咬你,我就想一小口一小口把你全身的肉咬下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死還難受。如果當時我有根鞭子,我就想一鞭子又一鞭子抽你,打得你痛不欲生,哭爹喊娘,跪地求饒,我得意地揮舞著鞭子,就是不應承,還是一個勁打你。可我當時什麽也幹不了,隻能冷冷的盯著你,用目光刺你、割你,最後懶得理你。”
    吳剛摸著她的臉說“我毀了你,你想咋樣都行。我把自個兒交代給了你,雖說補償不了什麽,可我這一百多斤都是你的了,一輩子都是。”李曉依偎在他懷裏喃喃細語“你算了吧,就會說好聽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切隨緣吧。我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可不想再死一次,那種滋味不是一個女人該承受、能承受的。也奇怪啊,我如今遇上什麽事兒都不害怕、不恐懼、不悲傷,都風輕雲淡的,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說奇怪不奇怪。”吳剛摟住她親了她一口說“這有啥好奇怪的,經過生死考驗大磨難的人如果挺過來了,性情就冷漠些。看淡生死可不是一句空話,人生除死無大事啊。我也是親曆者,過來人,如今還跟做夢一樣。”
    李曉說“剛子,人活著為得是什麽,需要點兒什麽呢。”吳剛一臉向往地說“李子,人活著需要點兒什麽。人需要自個兒沒有的東西,缺什麽想什麽,缺什麽就喜歡什麽。擁有的永遠是不值一提的,已經有了,還提它幹什麽。
    小孩子的快樂大多來自於自然界,來自於物質的感知。成天就想吃喝玩樂這麽點兒事兒,吃點兒別人吃過自個兒沒吃過的,吃點兒別人天天吃自個兒不能天天吃沒吃夠的,喝點兒別人喝過自個兒沒喝過的,別人天天喝自個兒不能天天喝沒喝夠的,玩兒點兒別人玩兒過自個兒沒玩兒過的,別人天天玩兒自個兒不能天天玩兒沒玩夠的,聽點兒新鮮有趣開心能逗笑的。什麽沒玩兒過沒玩兒夠,為條件所限的,什麽沒吃過沒吃夠,沒喝過沒喝夠,為經濟所限的。隻有快樂是沒有限製的,富開心,窮也開心,隻涉及精神層麵。小孩子反而好滿足,所以小孩子不管貧窮還是富有,都可以過得開開心心的。
    長大以後,成年人的快樂反而成了最大、最多、最難的追求,吃喝玩都不重要了,吃飽就好,解渴就好,玩啥都行。成年人很難開心、快樂起來,小孩子的那些快樂已經所剩無幾,甚至蕩然無存,快樂不起來了。為什麽,因為成年人快樂的層次提高了。人常說癡傻兒童快樂多,就是這個意思。
    成年人的快樂來源於人類社會,來自於精神層麵,而不是自然界,來自於物質層麵。比如說,自然界有很多寶石,如果社會不認同寶石的價值,那麽在小孩子眼裏,它很美,會帶給他一些快樂,但在成年人眼裏,那它就僅僅是一塊石頭,不會帶給他一絲一毫快樂。成年人關注的是社會價值,而不是物質本身。
    成年人最大的快樂漸漸物化成了一種東西,那種東西叫錢。錢就是衡量一種東西有沒有社會價值,有多少社會價值的標準。花錢就成了成年人最大的快樂,更進一步,賺錢也成了一部分成年人最大的快樂。從這個意義上講,成年人的快樂是買來的,財富即快樂。在成年人的世界裏,窮人是沒有快樂可言的,富人才會擁有快樂,真正的快樂。
    人類的快樂是比較出來的,我有你沒有,我就快樂,你就不會快樂。快樂也是旡法傳導的,我的快樂就隻是我的快樂,並不能真真把自個兒的快樂傳導給別人。一個人要想真正開心快樂,就需要天天賺更多的錢。奮鬥也就成了成年人生活的必需品、必修課,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不奮鬥,那你就會生不如死,從這個意義上講,奮鬥本身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李曉說“你水平很高啊,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吳剛說“瞧不起人了不是,我貧窮,但我精神上很富有,我不是沒文化、沒水平、沒才能,隻是沒個好地方可以施展罷了。”李曉親了他一下說“那我就給你一個。”
    兩人不再言語,隻是用心靈跟肉體共享著心中的那份秘密,久久不願分開。
    李曉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打車去見了幾個同學、朋友,晚上有個男同學湊了個場子,把在西安的老同學都叫到一搭,吃了個飯,聊了聊各自的生活。李曉順便聊了聊公司的情況,叫大家夥兒介紹介紹生意。“老同學有過得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美滿如意的,有一路順風順水、高歌猛進、春風得意的,有潦倒頹廢、看甚都不順眼、滿腹牢騷的,有沉默寡言、不曉得瞎好、隻一味夾菜喝酒、應付差事的,不一而足。”李曉很是感慨,一時之間,有無數個念頭湧上來“人生百態,這才幾年,各人的境遇就已經千差萬別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隻要心安理得不後悔就好。回去得好好打問打問這個王國慶到究是個什麽來頭,為甚要設局害人。”
    回到上海,李曉托人打問了一圈,找到了王國慶這個人。她特意去工地確認了一下“不象個壞人啊。白白淨淨、老老實實,長得挺栓整,咋看都不象那種有心機,能幹出那種事的人啊。不管了,先叫吳剛過來抓住捶一頓出出氣再說。”
    她打電話給吳剛“剛子,這兩天跟公司請個假,悄悄來一趟,不要告訴我哥。”吳剛說“李總,能行,明兒個我就過來。”吳剛到了上海跟李曉打了個電話,找了個地方住下,晚上到約好的ktv定了個包房,叫了些酒水、果品,一個人在那兒唱歌、喝酒。沒多長時間,李曉的電話來了,他出去把老板接進來,兩人隨意聊了聊,唱了幾首歌,喝了些酒。李曉把最近打問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吳剛說“抓起來捶一頓再說,沒事兒就把人放了,有事兒就好好拾掇拾掇。你看就把人弄到那個地下室咋樣。”李曉半天沒吭聲,歎了口氣說“行吧。你把地方、車輛都弄妥當,咋弄也想好,不要出甚岔子。三天時間見分曉。”吳剛痛快地說“能行。”兩人又喝了不少酒,唱了不少歌,吳剛調侃說“李總越唱越好聽了。”李曉醉眼朦朧說“你也不差,唱得強多了,好好唱,有前途。”兩人相跟著出了門,李曉打車走了,吳剛自去安排事情。
    他穿了一身工服,拿著李曉給他的照片,以打工為由,混進了工地。他裝作新來打工的,在工地上轉悠了幾圈,就見到了正拿著圖紙跟工人拉話的王國慶。他偷偷拿出照片比對了一下“就是這人,沒錯。”
    他在工地外麵轉了好幾圈,反複確認隻有一個出口,找了個僻靜無人合適的地方開始蹲守。也是湊巧,他一路盯著這人跟一幫工友出了門,去飯館喝酒。天黑時分,那人出了飯館跟大家夥兒分手,一個人搖搖晃晃往前走,正好路過吳剛停車所在的僻靜無人地方。他從背後一悶棍把人放倒,打開車門,把人拖上去綁好、塞好、蓋好,開車一路揚塵而去。半道上,他打了個電話給李曉,電話通了,隻說了兩個字“妥了。”
    到了地方,已是午夜時分。他把車停好,把人扛上下了地下室。進了房間,他把人放床上,在四周查看了一遍,關門閉窗,把王國慶裏裏外外扒了個精光,扒成了白條雞。他喘勻了氣,把帽子戴好,毛巾圍好,才把王國慶眼睛上蒙的跟嘴裏塞的布取下來。
    見到人還昏迷著,他倒了杯水,潑到了王國慶的臉上,扇了兩耳光。王國慶哼哼唧唧半會兒,徹底清醒過來,驚恐地打量著四周“你是誰,快把我放了。”吳剛沒好氣,掐著他的脖子狠扇了一通,扇得他頭暈眼花眼冒金星,連聲求饒“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放過我吧。”
    吳剛冷聲說“你哪兒錯了,我兄弟被你挑唆著綁架人,結果人沒綁住跑了,如今被人家找上門叫人打殘了,沒錢治病,躺在床上生不如死,我今兒個就是來給他討債的。你要不說個一二三,拿錢治好我兄弟的病,我就去報警。”王國慶哆哆嗦嗦、支支吾吾說“你說的是個啥事兒嗎,這事兒壓根兒跟我沒關係,你哥是誰我也不認識。”
    吳剛二話不說,又是一頓暴捶,打得他嚎哇哭叫,一個勁求饒。吳剛漠然地問“這下清醒了沒。我也曉得這事兒你不是主謀,你倆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怨有頭、債有主,說了誰叫你幹的,我就放過你。不說,我也是爛命一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我活剮了你。曉得為啥把你扒光不,就是要千刀萬剮了你,才解我的心頭之恨。他邊說邊上上下下摸著吳剛的光身子,王國慶嚇得鼻涕橫流、屎尿齊出,沒把吳剛熏死。
    吳剛趕緊用床單把他的屎尿擦幹淨,扔到了袋子裏。王國慶抖個不停,跟篩糠似的,定了半天神才嚅囁地說“我全說,我全說。”他竹筒倒豆子,把前因後果全部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吳剛拿過來準備好的筆記本跟鋼筆,把王國慶的手鬆開,叫他認認真真、詳詳細細把剛才說的寫下來,又拿過印盒叫他老老實實摁上手印。一開始王國慶不肯就範,他用刀子在王國慶的光身子上比劃、磨蹭了好幾次嚇唬他,王國慶才勉勉強強、哆哆嗦嗦把事情辦妥,字寫得七扭八拐,跟團亂麻擬的,跟坨蒼蠅屎撒在紙上也差不了太多。
    他拿過寫的東西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感覺沒什麽問題“前因後果寫清楚了,妥了。”他慢悠悠地從包裏拿出事先預備好的照相機,叫王國慶擺好姿勢,前後左右、騷首弄姿、打飛機的醜態拍了個遍才算罷休。王國慶一不配合就是一通狠扇,直打得王國慶哭爹喊娘才辦妥當。
    他給老板打了個電話,學說了一遍情況,李曉用冷到能掉冰渣子的聲音說“我受了什麽罪,就叫他受點兒什麽罪。罪魁禍首我不會放過,他也別想好過。處理妥當,別出岔子。”
    吳剛聽完,臉憋得通紅,良久才咬牙切齒下定決心,把王國慶如法炮製了一番,又把他拖下地洗了個冷水澡,冷得王國慶篩成了糠,縮在床上卷成了團,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自個兒也洗了個冷水澡,穿戴齊整坐在椅子上抽煙出神。天亮時分,他綁好、塞好、蓋好王國慶,裏裏外外清理幹淨,開車出去買了些吃的、喝的回來,自個兒吃好、喝好,繼續看著王國慶。他再沒跟王國慶說一句話,任王國慶一個人在那兒唧唧歪歪。天黑定以後,他一棍子敲暈王國慶,又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察看了一遍,才扛上王國慶上了麵包車,開到上海一個廢棄的工地把他放在地上。
    天光微亮的時候,他剛睡醒沒多久,遠遠瞅見穿戴整齊的王國慶跌跌撞撞從工地走出來,往遠處走去。麵包車裏,副駕上坐著的李曉說“辦得不錯,好好幹,有出息。”
    打那兒起,王國慶就成了李曉的眼線,隨叫隨到,叫幹什麽就幹什麽。吳剛離開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把一袋子東西交給她,李曉調侃地說“不需要了。”吳剛一臉鄭重地說“事情解決了,沒必要。”李曉也鄭重其事地說“過一段就來上海幫我,我需要你。”吳剛平靜地看著她說“好。”
    李曉一臉平靜地說“你把你送來了,我沒什麽送給你的,隻有一首詩送給你。”吳剛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接過一個信封,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形挺撥而堅毅。他回到酒店,打開一瓶紅酒,一口氣灌下去,點燃一根煙,打開信封,裏麵隻有一張紙,一首名為“酒吧”的詩“
    迷醉的眼睛
    模糊不清的話語
    訴說著人間的形色荒唐相擁
    粉紅的夢境
    誘人的紅唇
    昏黃撩人的夜色從從容容
    放浪的形骸
    赤裸的心
    把世間的風雨掩埋幹淨
    你塗一抹嫣紅
    我嚐一口酸楚
    喝下的永遠都是傷痛
    世間的事情
    本就無所謂有無所謂無
    忙來忙去一場空
    塵世之中
    隻有喚不醒的人
    哪有什麽醉人的酒
    忘記的
    永遠都是不願想起的人
    難以釋懷的
    隻有午夜的風”
    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摸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看一具赤裸的胴體,在摸那份心裏存放著的柔軟“沒想到,竟然怎麽也忘不掉她,在心中抹不去她的痕跡,也許時間可以做到吧。寧願從未遇見過她,寧願時光倒流,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可世間沒有如果,苦澀的滋味也是一種難以忘懷的甜美,一份難以釋懷的羈絆。
    這個世界上什麽也不缺,就缺信任。隻要有了信任,什麽都不是個事兒。最堅實的信任,不是嘴上掛著的,也不是心裏想著的,而是用事實證明的,情感牽著、糾葛掛著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說得就是信任。沒有信任,你敢不敢跟人同船渡,敢不敢跟人共枕眠。”吳剛坐在開往西安的飛機上定定地出神“這半年多發生的事情,如墜雲端,恍如隔世,一點兒也不真實。大起大落,恩怨情仇,好象過了一萬年那麽久。真是倍受煎熬,度日如年啊。如今好了,都解決了,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