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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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往北吹!
瞅了個空閑時間,王淩把婆姨娃娃送回了上海,一個人又飛回了底特律。李曉緊張地處理了一段時間公司的事情“前前後後走了一年多,許多事情都積壓了下來,等著回來處理。雖說越洋電話常打著,兩邊溝通挺順暢,可有些事情又哪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她每天用工作來麻醉自己,刻意想忘掉那一幕的慘痛,在忙忙碌碌中度過了一段麻木、平淡的生活。
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不忙活了,心情放鬆下來,她又開始胡思亂想,患得患失起來,而且一天比一天心慌意亂。她一時失了方寸,隻想麻醉自個兒,經常約著人喝酒、跳舞、唱歌,想借著酒精的麻醉,忘記那些噩夢一般的日子。她有天晚上,心情實在煩悶,正好下班的時候,在大樓裏遇見了浩子“今晚有事兒嗎,沒事兒陪我出去轉轉。”浩子遲疑了一下說“沒事兒,你稍等會兒,我換好衣裳去找你。”
兩上相跟著出了公司大門,打車去酒吧喝酒,去ktv唱歌。兩人心情都不咋暢快,沒喝多少就喝多了。浩子唱著唱著就哭了,哭得稀裏嘩啦,一個勁跟她倒這些年的苦水“剛成親那會兒,一心一意想著過日子。單位沒分下房子,在她家湊合了兩年。當初想著原本就是一個大院攪過稀稠的,不看僧麵看佛麵,能好過些。哪想那家慫人家橫挑鼻子豎挑眼,我就跟個長工似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驢還多,老的少的都沒把我當人瞅一眼,當牲口使喚來、使喚去。不光呼來喝去,還成天冷嘲熱諷,說我沒本事,沒能耐,看人家張三多能耐,李四多出息,都賺了錢,發了財。好不容易分了房,小平房換成了大樓房,娃娃也上學了,還是沒落個好。小護士也跟著家裏人,搖身一變成了俗人一個,啥沒學下,鼻孔朝天的小市民阿拉氣學了個十足。下了崗,我更是成了吃軟飯的慫囊包,她說離,我立馬簽字,頭也不回,拎包走了。離了誰,過不了日子,誰怕誰。我如今過得恓惶呀,一個堂堂正正的大老爺們咋活成了高不成、低不就,隻能睡單位宿舍的光棍漢。”
李曉忍不住摟著他安慰,也慰籍自個兒這顆無助的心“起初爸媽還常去,後來就覺得人家話裏話外不對勁,好象是嫌棄劉家成分不好,去得少了。我跟淩子也就逢年過節去坐幾分鍾,應個人情門戶。如今日子好過了,可為甚人還是活得這麽累,這麽煩呢。”
兩人又喝又唱,又哭又笑,鬧騰了個夠,不知不覺就親近起來。原本就是老熟人,知根打底,沒啥忌諱,這下更是肆無忌憚起來。兩人自然而然相跟著出了ktv,浩子自然而然把老板送上了酒店的房間,送上了床。
回了底特律,王淩把沐生跟戴維叫了過去,三人去了一間環境很好的ktv,上好酒跟零食、果盤,他叫侍應生不要打擾他們,把門插上關好,坐下端了一大杯酒幹了,敞開心扉學說了一遍近兩年家裏發生的事情“我不曉得發生了什麽,我不應該曉得發生了什麽嗎,我難道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不是說好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嗎,不是指天指地、山盟海誓過嗎,不是說好啥事兒要敞開心扉好好說嗎。”戴維端了一大杯酒一口幹了,過去親了他一口說“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秘密,有些事兒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你的妻子一定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她怕講出來你會傷心,即使理解了也會傷心。”沐生過來摟著他,端了一大杯酒,仰脖喝了,還笑了笑,示意他也幹了。三大杯紅酒下肚,酒喝得有點猛,王淩有些淩亂了。沐生說“成年人的世界裏沒有感情,隻有責任。他們隻有該不該負責的考量,而不會太過在意有沒有感情這回事兒。年輕人本末倒置,反而會更多的考慮感情的事情,而忽視了責任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年輕人看起來浪漫,其實很傻,很容易犯錯誤。成年人看起來冷血,其實很實在,更有安全感。衝動消散,激情退去,結果往往並不美好。平淡一些,平凡一點,可能生活更平穩一些。成年人象大海,表麵上波瀾不驚,內裏也會有暗潮湧動,需要細細品嚐個中滋味。年輕人象彩虹,刹那間迷幻,終究成煙化霧,消散成空,細品之後寡淡無味。”戴維接著說“有些人早早成熟,有些人永遠無法成人,不可一概而論。”王淩自顧自灌了杯酒說“你倆說的我都懂,也懂得瞎好。我曉得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今兒個過來就是找你倆排解排解悶氣。”戴維豪氣地說“我們倆就是最好的排氣管道、出氣筒,想咋排咋排。”沐生說“那就好好排,排完氣回去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沒意義。別吭聲,幹了這杯再說話。”
王淩上台點了一首“加州旅館”,閉上眼睛唱完,已是泣不成聲。沐生上去給他擦眼淚,他反倒把沐生抱住,哭得更洶湧,更大聲了。沐生勸了他半天,上去唱了一首歌,戴維也上去唱了一首歌。三人輪番上陣,唱了一夜悲情的歌謠,喝得醉打馬虎回了家。兩人把王淩扒光,給他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又把他光溜溜地扔在床上,最後蓋好被子才回了房間。
荒唐了一夜,第二天晌午,陽光明晃晃的睜不開眼睛,王淩從宿醉中醒來,感覺自個兒好多了。他不難受了,點了根煙抽上想著心思“戴維說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小秘密,沒必要為這些小事兒糾結,糾纏不清,糾纏不休。問問自個兒的內心,還愛她嗎,還喜歡跟她在一起嗎。如果是,那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繼續好好地愛她,一如既往。如果不愛她了,不喜歡跟她在一起了,那又何必去問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知曉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分手好了,搞清楚又有什麽意思,弄明白又有什麽必要。刨根問底幹什麽,滿足幼稚的好奇心嗎,都是成年人,好不好。人生在世,有許許多多不得已,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何必執著,為難你愛的人,為難你自己。這個洋後生,還是個哲人啊。呸呸呸,又被兩個壞慫貨脫光光、看光光、摸光光了,這兩人肯定沒幹甚好事兒。”
他剛抽完一根煙,就響起了敲門聲。王淩找了一條新內褲穿上,把兩人讓進來。戴維痞兮兮地摸了一下他的臉,又摟住他揉了兩把頭發、胸脯、腰腹說“親愛的淩子,好些了沒,想明白了沒。”沐生瞪大眼睛、攤了攤手、聳了聳肩,笑眯眯地說“這下你也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了,心裏舒服多了吧。”王淩給兩人一人遞了根煙,自己又點了根煙,坐在沙發裏抽了兩口悠然地說“有些事兒問心不問行,有些事兒問行不問心,是我著相了,多謝。”沐生說“這兩天還有事兒,既然你醒了,吃完中午飯,我們就走了。過一段有空了再來看你。”
太湖古名震澤。太湖很太平,微風細雨,波瀾不驚,普通而平凡,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故事。太湖就象一位浣沙的村姑,溫柔而妙曼,不起眼卻叫人能夠時時刻刻感受到她的柔情軟糯,低聲細語,淺吟慢唱,沒有什麽存在感,卻又無處不在,是個可以安放心靈的好地方。
孤苦寂寞、無人傾訴的李曉想到了太湖,就叫遠峰這個大表哥陪著她去了一趟,想在“香雪海”住幾天,好好靜一靜、想一想,平複一下受傷的心靈“遠峰這些年一直在公司幫著管理公司,沒有遠峰幫著扶持,排憂解難,公司早開不下去散了攤子。遠峰一直是公司的副總,主抓供銷,股改的時候,家裏人商量著算他持有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算是公司的小股東。工資加分紅,這些年小日子過得不錯。無錫這邊還有他獨資的廠子,算是亨通的上遊供應商,生意興隆,盈利可觀。這個男人還是信得過的,沒有什麽不能說、不能做的。就叫他來陪我幾天好了,看他有沒有那個膽量,敢不敢來。”
遠峰開著車拉著李曉沒多久就入住了“香雪海”最深入太湖的民宿,算是顧家一個親戚家。遠峰覺得這兒鬧中取靜,正適合圖清靜的李曉靜居。他有種感覺,從來不裝事兒的李曉在莫名失蹤兩月之後有心事兒了,他不想過問、不能過問,也不敢過問,隻是默默地打點好一切,給她一個靜養的地方。
這些年李曉叫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已經習慣了。李曉說晚上去唱唱歌,他就去附近找了一家最好的ktv把她帶去了。喝了不少酒,唱了不少歌,李曉的話也多了起來“哥,你這幾年過得咋樣,還單著呢,不再找一個嗎。”遠峰喝幹杯中酒,懶懶地躺舒服了說“李子,沒在公司,哥就這麽叫你了。自打你嫂子得病走了,我就沒打算再成個家。我如今還是這想法,雖說娃娃大了,離開了家,我對再成個家還是沒什麽興趣。年歲相當的太市儈,年歲小的太幼稚,談不來。當個鑽石王老五挺好的,沒人管著,自由自在,想去哪兒玩就去哪玩兒。我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你給我放個假,讓我好好休個假,什麽也不想,去世界各地轉轉,看看不一樣的風景,過過不一樣的生活。”
李曉一臉神往地說“你說的這種日子我也想過,可哪能那麽容易實現。公司裏一大堆事兒等著呢,後繼的人手還沒起來,頂不住風雨,挑不起大梁。交給下一代還為時過早,再過個十來年還差不多。你倒想得怪美的,想撂挑子不幹了,你不幹誰幹,想都不要想。沒門,連窗戶都沒有。”
遠峰一臉鬱悶地說“說得也是,是得好好幹,歇緩不了。再好好拚個十來年,就可以慢慢退下來了。不說了,幹一杯。”李曉跟他幹了一杯說“跳個舞吧,放個好聽點兒的曲子。”遠峰上去點播了一首“斯卡布羅集市”,兩人在樂聲中,舒緩地跳著,越貼越近。李曉把臉貼在他的臉上,用手緊緊地摟著他,兩人漸漸轉成了一個人。遠峰漸漸放開了,按耐不住心中的火熱,捧著她的臉,吻上了她的嘴。李曉有些不適,側過臉繼續跳舞。遠峰不曉得李曉心裏倒底在想些什麽,隻是應和著她的舉動,將疑惑藏在心裏。
李曉曉得自己在幹什麽,她太需要跟一個熟悉的可以信任的人放鬆一下了,不然她覺得自己會崩潰的。這些天,每次跟王淩在一起,她就有種負罪感,有種難以啟齒、難以示人的羞恥感,她感覺自個兒很髒,從裏到外都髒。她每天都要洗澡,細細地洗,任熱水不停地在身上流淌,直至疲累了,心情平複了才罷休。
兩人跳完這支舞就住在了旁邊的酒店,遠峰說“這兒條件好一些,也不用開車。”他送李曉回了房間,李曉坐在床上說“去拿瓶好酒,睡不著,再喝點兒。”遠峰看了她一眼說“行。”他下樓找地方買了兩瓶紅酒跟兩隻杯子,敲開了李曉的房門。李曉坐在沙發上,望著闌珊的夜色發呆,半晌才說“哥,你說人這一輩子圖個啥呢。及時行樂,興旺家業,自由自在,還是什麽別的。”遠峰皺了皺眉頭說“我也不知道,跟著心走吧,咋合適咋來。”
李曉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口幹了說“隨心所欲,說得好,想那麽多幹嗎。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走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話。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遠峰忐忑地問“李子,你最近是不是遇上啥事兒了,心裏不痛快。”李曉又仰脖幹了一杯說“哥,你就別問了,陪我好好喝酒。”
兩人喝完了兩瓶酒,遠峰搖搖晃晃地起身,李曉醉眼朦朧地說“別走了,陪陪我。”遠峰沒吭聲,把她扶上床,一搖三晃去把門窗關好,熄滅了所有的燈。房間裏頓時一片黑暗,一片沉寂。
第二天早上,李曉一如既往去洗了個澡,感覺暢快多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發生了吧,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淩子是個善解人意,不喜多事,隨性而為,隨遇而安的好男人。問他不如問己,問己不如問心。心有所屬則心安,心有所係則心定。這顆心依然如故,這個家不會爛包。肚子裏還有一個呢,酒是不能再喝了。”
遠峰敲開了李曉的門“下去吃飯吧,吃完去香雪海好好逛逛,這兩天梅花開得正好,雪海飄香、香園飄雪,景致好得很。我拿了個好相機,好好拍拍照。”李曉莞爾一笑,穿戴齊整,隨著他開車去了小籠包子店,吃了一頓地道的蘇式早餐,驅車直奔“香雪海”。
在“香雪海”靜養了幾天,李曉感覺心情好受些了。她感覺應該回去了“公司還有一堆事兒等著兩人回去處理呢。再不回去搞失蹤,公司就該亂套了。”她約著遠峰又去唱了一次歌,跳了一支舞,最後兩人碰了一杯,李曉一仰脖幹了說“今兒個我跟你隨意聊聊,說一說名利。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感而發,聽聽就好。我覺得吧,名在利先,利為名實。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生在世,皆為利生,皆為利死。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外如是。
人生在世,有名則有利。藉籍無名,則無利可圖,無利可得。人言可畏,聲敗名裂,為世人所不容,隻能一走了之,一死了之,非走即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這兩條都是絕路,沒有人心甘情願走上這兩條路。
人的名,樹的影。人有名則有人氣,人氣可聚財,樹有影則有涼氣,樹蔭可乘涼。花花轎子人抬人,抬的就是人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有了名,你寫的字叫書法,你說的話叫名言,你畫的畫叫名畫,你譜的曲叫名曲,你做的東西,叫名牌,你做的事情,叫豐功偉績。
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會被世人打上標簽。名是一個實力的標杆。有了名,你就過線了,有了牌子。沒有名,你就是一白板,連簽名的權利都沒有。
有了名,遲早可以變現,有利可得,逍遙一生。沒了名,遲早利消財失,一貧如洗。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人生在世,有臉就有名,沒臉沒皮,聲敗名裂。
場麵上什麽最重要,臉麵最重要。給臉不要臉,什麽意思,就一個意思,就是你踩我,我必踩你。什麽叫邊緣化,就是人氣漸消,沒人搭理你,你就社會性死亡了。
名分,名分,人生在世,都有各自的名分,各安本分就好。非分之想最要不得,害人害已。有些事兒可以說,不能做,有些事兒可以做,不能說。兩情相悅,僅僅是兩情相悅,你情我願,及時行樂就好,上不得台麵。
人生在世,臉麵一定是要要的,名聲也一定是要要的。有了非分之想,臉也不要了,名也不要了,最終隻會聲敗名裂,竹籃打水一場空。放著好日子不過,想找不痛快,也沒人攔得住,每個人最終都要為自個兒的錯誤買單。
人生在世,總有許多意外發生,總有許多不得已。可不管咋樣,這張臉還是要的,這個麵兒還是要的,這個名聲也還是要的,不能壞了。”
遠峰嘿嘿一笑說“來,幹了這一杯。看來這次李子你遇上的事兒不小啊,且把心放在肚子裏。在我這兒,你盡管放心。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心裏明得跟鏡子一樣,無需多言。一切行動聽指揮,李總指哪兒,我就打哪兒,絕不拖泥帶水,絕不含糊。我們是一家人,永遠都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