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六月六
    趙君衍看到她眼皮微顫，嘴角微微彎起，自顧上床躺好，而後側身看著她。
    舒雲瀾：“……”
    自從那夜洞房花燭夜後，接下來兩人不是分開，便是他有事晚回房，或者她疲憊先歇下，直到今晚。
    既然已經明白自己的心意，這洞房花燭夜是躲不過去的。
    可是舒雲瀾心裏還是有一絲緊張和抵觸。
    察覺到他的氣息在靠近，舒雲瀾的緊張幾乎到了極點，忘記了呼吸。
    “安心睡吧。”
    輕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舒雲瀾呼吸停滯，渾身僵住。直到確定他重新躺好，呼吸變得綿長後，她才緩緩放鬆下來。
    ……
    太極殿，乾帝的靈還停在其中，按照大順朝的規矩，要停靈滿三十天才入皇陵，如今尚未過半。
    今夜是夢太妃守靈。
    陳夢瑤跪在棺槨前，想著自己年方不過二十三，便已經成了太妃，不由得悲從中來。想她是太傅之女，自幼也是熟讀經書，最早讀《帝王家》的時候，就觸目驚心於上頭年紀輕輕卻守寡的妃子，餘生要禁足在宮殿中不得出，惶惶終老。
    想到自己日後的日子，陳夢瑤更是大聲慟哭，對乾帝也有了幾分真實的不舍，“皇上！皇上！”
    旁邊的宮女小聲緊張提醒道：“太妃娘娘，不能對皇上不敬，應稱太皇。”
    陳夢瑤又想到周清敘居然不聲不響地成了婚，娶的還是當日她教訓過的範淺淺，哭得更是大聲，覺得命運對自己太不公平。
    “別哭了，哭成這樣成何體統，莫擾了皇上的登仙之路。”
    一道斥責的聲音傳來，聲音有些陌生，陳夢瑤轉頭，卻看到是一身素縞的端太妃。端太妃以往是老態十足，不聲不響，可現在卻腰背挺拔，神態悲戚，目光通紅，像是強撐著莫大的悲痛，目光在看到乾帝棺槨的時候更是忍不住落淚。
    陳夢瑤詫異，原來端太妃這麽愛乾帝，以往乾帝都未曾提過她，也未曾見兩人有過交集。
    端太妃看向陳夢瑤，見她一張小臉白淨還化著妝，雙眸也不見紅腫，心中不由得暗恨。這些後宮的女人，生前受盡了乾帝的寵愛，享盡了榮華富貴，可是卻連半點真心都沒有。
    乾帝死得冤，更死得不值。
    端太妃冷淡道：“夢太妃，你先回去吧，今晚我陪著太皇。”
    靈堂陰森，陳夢瑤覺得端太妃更可怕，沒說什麽，便急匆匆下去了。
    等陳夢瑤走後，端太妃起身來到棺槨旁。
    白幡飄動，陰森淒冷。
    端太妃用力推開尚未封死的一層層棺槨，因為棺槨極重，推了三層，她已是滿頭大汗。
    一股臭味傳來，可是端太妃渾然不在意，目光癡癡地看著消瘦不成人形的乾帝。她大他近十歲，自小看著他長大，把他當丈夫，更把他當兒子，滿心隻要他好。
    他想要當太子，她便是他的謀臣，為他謀劃一切，奪得帝位。
    他想要當皇帝，她便退居後宮，默默為他喝彩，日夜為他祈禱，不問得失。
    可誰能想到，宏圖大業、威武不凡的他，竟然會被人害死在皇位上……
    而害死他的人，就是太子、長公主、趙君衍這些人！
    “皇上，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那些害死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就像那些想和他爭奪皇位的人一樣，一個個都不得好死。
    端太妃臉上露出又愛又陰森的神情，她抬手愛憐地輕輕撫摸乾帝的臉頰。
    “皇上，您等著臣妾，臣妾報完仇就追隨您。”
    端太妃說罷，便爬進棺槨裏，抱著乾帝假寐。偌大的靈堂，陰風陣陣，白幡不斷擺動，瘮得人心底發顫。
    ……
    乾帝過世的第十三日，逢六月六仙門大節，宮中特地請道尊做了場盛大法事，所有皇親貴族都需參與。天未亮，舒雲瀾和趙君衍便一起進宮。
    新帝跪在隊首。
    依次是景太妃、夢太妃、端太妃和新後，其下是列位皇子皇妃公主駙馬、外戚王爺和姻親等，再之後是諸位朝廷樞要，周清敘、周敬元和東鑲王在首排，各部尚書領其它官員居其後，場麵十分浩大。
    舒雲瀾跪在其中，時不時能聽到一些老臣的泣淚聲，而嬪妃之中，景太妃紅著眼眶，夢太妃低頭看不見神色，端太妃目光緊鎖前方，雙眸紅腫，麵色淒白。
    忽然前方的身影晃了晃。
    舒雲瀾急忙伸手扶住新後，喬知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舒雲瀾見新後臉色不對，盜汗連連，不由得朝旁邊的曹公公使眼色。
    曹公公知道新後有孕在身，發現後當即麵露慌張，命徒弟常安快去請太醫。舒雲瀾能察覺新後將整個身子都靠在了她身上，心中暗道不好。
    “皇後，我扶你去旁邊歇息吧。”
    新後知道今日法典重大，搖頭拒絕，可是腹中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她咬緊牙關，抓緊舒雲瀾的手。
    舒雲瀾當即扶起新後要走，卻被旁邊伸出的一隻手攔住。
    舒雲瀾轉頭，趙君衍用目光警示她，朝她暗中搖了搖頭。舒雲瀾以前和新後打過交道，兩人也曾經是知交，況且新後幫了她和趙君衍不少。
    不等舒雲瀾猶豫，趙君衍已經指了新後的貼身宮女接手，又示意曹公公派太監和護衛保護。
    舒雲瀾重新跪下，擔心地看著新後被扶走。
    她有些心不在焉，後背卻猛地察覺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正盯著她，她轉頭看過去，不期然撞入端太妃悲痛欲絕的雙眸。舒雲瀾怔了下，端太妃卻已經收回了目光，低頭垂淚。
    趙君衍握住舒雲瀾的手，舒雲瀾回握住他。
    沒等法典結束，新帝就匆匆在太監的稟告下去了旁邊的宮殿，引得大臣揣測。
    其後是太醫院院首吳太醫領著一隊太醫緊張進進出出，持續了整個法典。這麽一來，所有人都知道，是皇後出事了。大臣們退下後，太妃和皇子們都圍在大殿外，等新帝發令。
    端太妃出聲道：“景太妃，法典還等著皇上最後上香，不如我們進去照看皇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