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送君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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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總是要殺我!
那段記憶像長了根似的深刻的印在他的腦海,縈繞不去。
對夏初晨,他真的沒辦法去釋懷,他現在能做到的就是在她未來還沒有動手之前,保證自己不會先動手。
但若是一旦她有這個苗頭,那麽他也自不會客氣。
許青揚的眼眸又掃向自己手腕上的銀絲帶,奇怪的銀絲帶,從許青翔的話語裏他見到的紅衣妖人手指上戴的就與自己腕上這個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青揚撐著腦袋,鎖著眉心更煩躁了。
這裏是水鏡司的南麵山頂,是一處風景獨佳的奇峰峻嶺。衛平誠盯著眼前高高大大的櫻花樹,這是他尋遍整個水鏡司才發現的一棵,也是唯一的一棵。
不過,這個時節端午都已經過了,並不是櫻花盛放的時節,所以整個大樹除了繁茂的枝葉之外,就是枝頭上顆顆墜著的指甲蓋大小的青果兒。
山裏的五月並不顯炎熱,衛平誠仰臉一望,雲層中耀眼的太陽光從隨風搖曳的密集的樹葉間穿透下來,碎下一地的斑駁星點,一如靈嬰島湛藍色天幕裏耀眼的顆顆繁星。
初晨啊!
他歎了口氣,在心裏遺憾:師兄再不能陪你了。
他已經拜別了清肅真人夫婦,明日就該是他起程回靈嬰島的時候了。
他回去向父親,向島主複命,回去守在那個再沒有初晨的孤島。
他心中有些難受,一想到他會很久很久都不會再見到夏初晨,他心裏就鬱加難受了。
隻是,有什麽關係呢?他安慰自己,他原就是個孤獨慣了的人,他原就該……就不該對自己的主人有所幻想。
他抬頭望著那青果,眉間皺得更緊了,初晨是愛櫻花的,他抬袖一揮,整顆高大的櫻花樹上的繁盛的青果便變成了一朵朵粉色的櫻花綻放在枝頭。
看著那金光閃耀,又肆意綻放的花朵,他才滿意的咧了咧唇,這樣才對。他回頭望,不遠的一邊就是金色結界下的紅蕉水榭前麵那一片火紅的美人蕉花田。
再次回頭,轉向了那樹此刻已經繁茂的櫻花。他抬指麵無表情的從自己的心口扣了扣,緊咬牙齒,身形微顫的瞬間,他手指處結出一點紅色光點拋向那繁茂櫻花。
櫻花被那紅色光點浸潤,光澤鬱加美豔,葉片也更加圓潤可愛了些。
衛平誠再次滿意咧唇,不過這一次他卻額頭冒汗,齒間帶血。
他撐著身子緩了一陣,才掏出手絹擦掉自己額上汗,口中血跡。
彩鳳和夏初晨踏著晨風而來的時候,便見到了這滿樹繁華的嬌豔櫻花。
彩鳳歡快地驚叫:“哇,小姐,小姐……我……我看到了什麽?是櫻花,是櫻花欸。我原以為……我以為水鏡司是沒有像靈嬰島那樣的櫻花的,但是……但是,是我眼花了嗎?怎麽可能呢!”
夏初晨微笑著抬指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看到櫻花她心情也不錯,她道:“你沒看錯,是櫻花。”
她盯著閃著金光閃爍的繁茂樹下的白衣翩然的那個俊挺的人,嘴中不覺道:“還有大師兄。”
“大師兄?”彩鳳定睛一看,果然是衛平誠站在那樹下。
彩鳳看了看那櫻花,才轉向了夏初晨道:“所以……”
夏初晨輕輕“嗯”了一聲,替她說完:“是,你猜的沒錯。現在並不是該櫻花盛放的時節,所以你所見之花是大師兄變的。”
站在樹下的衛平誠已經發現了她們,他向著她們喊道:“初晨,彩鳳。”
彩鳳和夏初晨走到櫻花樹下,彩鳳自知今日衛平誠如何會在這裏見她們,她早就知道衛平誠要回靈嬰島的事了,所以這一次他估計是向夏初晨告別的。
衛平誠這個人是有些清冷和沉默的,與自己的個性截然相反。但是彩鳳隱隱能感覺到他對自家小姐是不同的。所以,彩鳳想他大概是有話與小姐說的。
因此,彩鳳與他拜了禮,就借口閃到了一邊的草叢裏等夏初晨。
彩鳳走後,樹下便隻剩下夏初晨和衛平誠了。
衛平誠看著她,眸裏總是有些意味深長,他道:“初晨。”
夏初晨淡淡“嗯”了一聲,又抬眸看向他問:“師兄幾時離開?”
“明日一早。”
“明日一早?”夏初晨瀾瀾低語,談到離別,夏初晨心裏還是有些傷感的,在這裏夏初晨親近的人不多,衛平誠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大師兄,雖然他少話清冷了些,但是也是家人。
夏初晨又抬眸看他,想說點什麽離別煽情的話,卻是搜腸刮肚的找不到,隻能垂眸硬生生道:“師兄一路注意安全。”
衛平誠輕聲應了下來,又叮囑說:“初晨,中原修界複雜,人心叵測。你修為雖高,但也得時時注意,日後師兄不在你身邊,你萬事得以保全自身為重。”
“師兄。”
聽見這話,夏初晨終於有了一點離別的煽情之感,她點點頭道:“師兄放心,初晨明白。”
衛平誠看著她,夏初晨算是他一手帶大,也正是因為他一手帶大,很多時候性子也隨了他,即使後來他把生性稍微活潑些的彩鳳調到了她身邊,也再不能改變她的個性了。
他看著她歎聲,“初晨明白就好。”
夏初晨抬頭看那滿樹櫻花,便想到那日做的那個夢,衛平誠要回去的那個島上該是有她苦苦等待過生辰的父親的。
雖說此刻她並不是這世裏真的夏初晨,但是一想到夢境裏櫻花落盡樹下跪著的可憐女孩,她心中還是不免意動。
那麽期盼父親的女孩子,最後還是沒有等來她的父親。
她盯著櫻花,眉間幾分清愁,還是為夢境裏的那個女孩說了句話:“師兄若是見著父親,請替……替初晨問聲好。”
“初……晨。”
衛平誠的音色,雖一如往常,但夏初晨還是聽出了他這音的顫抖,他一開始是盯著地麵,最後才望向了她。
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卻也沒有出口,好半餉才回了一個字:“好。”
空氣有些沉默,夏初晨盯著櫻花,衛平誠就站在她的身後,他瞥向她的側臉說:“初晨,水鏡司沒有櫻花,這樹花留給你。”
“多謝師兄。”夏初晨沒有拒絕,因為這樹花是真美,太好看了。
彩鳳手裏轉著一根狗尾巴草過來的時候,高大櫻花樹下就隻有夏初晨一個人站在那,她在她背後喊了一聲:“小姐。”
夏初晨回頭,沒有見到衛平誠,她想他大概是在她看花的時候走了吧。
彩鳳問:“小姐,誠公子呢?”
“離開了。”
夏初晨轉了身子,也抬腳往山下走。這裏是南峰,離紅蕉水榭並不太遠。
夏初晨和彩鳳回到紅蕉水榭的時候,站在水榭的回廊上,彩鳳往那山頭一看,瞬時就睜大了眼,驚喜道:“小姐,你看……那樹花,這裏竟是能看到的。”
夏初晨瞥眼過去,也有些驚訝了,不算遠,但這距離也不算太近,還能看到那樹花。
雖然站在回廊上見到那樹花很意外,但是一想到明日散花之人就要離開,她還是忍不住道:“花開花謝終有時,或許明日這花就見不到了。”
彩鳳轉眼看她,鄭重的說:“小姐,我會替誠公子好好守在你身邊的。”
夏初晨淡笑:“好。”
彩鳳,幸而有你。
夏初晨主仆回房,許青揚才推開窗欞望向了山頂上的那樹粉色的櫻花。
金光閃耀的花樹,竟是用一魄結成,永開不敗。
剛剛聽夏初晨與彩鳳的談話,這花樹該是衛平誠結成的,但是……不過一樹花而已,衛平誠何以耗用自己的一魄做種根本在許青揚看來毫無無意義的事情。
許青揚看著那花樹,搖了搖頭,衛平誠是讓人看不明白的。
還有夏初晨,反正……靈嬰島來的人都是讓人看不明白的。
夏初晨強要這段婚約,不論新郎是誰?衛平誠莫名其妙的以一魄結花。
真是……許青揚看著那樹花不知道用什麽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次日一早,水鏡司的山門前,許青揚站在田夫人的身邊,下階弟子已經衛平誠整理好了行裝。
衛平誠拜別田夫人,才看向了夏初晨,最後又把目光盯在了一身紅衣的許青揚身上。
許青揚恭謹謙和對他一拜:“誠公子。”
衛平誠看著他,明知自己麵前的這個人除了一張臉能配上初晨之外,其他是哪哪都配不上。但……這段婚姻是夏初晨想要,他也沒有辦法。
如今將初晨交到他手上,他是一點都不放心。好在還有自己的一魄能時時看著,雖然隻是以花的形式,但若初晨有恙,他即使遠在靈嬰島,也能感知得到。
衛平誠看了他一眼說:“我知青揚公子身體孱弱,但既你與初晨結為夫妻,那麽我就把初晨交給你了。初晨生性單純良善,青揚公子久居中原自是比初晨更懂人心,但願公子能時時提點照應初晨。”
許青揚微微疑惑的抬眸看了一眼夏初晨,生性單純還能說的過去,但是良善這衛平誠是如何說出口的。
他可還記得在軟香樓,他身旁這個女人說把雲伯南吊樹上就吊樹上,說讓彩鳳抽常玉虹就抽常玉虹,還有在英雄塚,她說絞就絞了藍柯的舌頭,還一劍刺穿藍柯。
更有前世回憶裏的那黑崖一幕。
良善?不存在的。
許青揚雖心裏明白,但也點了點頭,客套道:“誠公子放心,初晨既是青揚的妻子,青揚自會好好保護她。”
“保護?”
夏初晨瞧著許青揚那一身病體,被噎了一下……有些想笑,他,他要怎麽保護?
當然,夏初晨忍住沒笑,但是彩鳳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當然她這突兀的笑聲著實讓人尷尬了些,雖然大部分站在此地的人都很想笑,但夏初晨還是橫了她一眼,斥道:“彩鳳。”
彩鳳心知自己犯了錯,她看著許青揚微紅的臉,極快的轉變心思說:“姑爺,彩鳳沒別的意思,彩鳳是要像你一樣保護小姐。”
許青揚無比尷尬地點了點頭。
這個小尷尬就這麽過去了,衛平誠轉身要上馬車,夏初晨隨他一起走了兩步,衛平誠回頭驚愕道:“初晨,你……”
夏初晨抬眼看他:“師兄,櫻花很美,初晨送送你。”
衛平誠怔怔地看著她半餉,眼眸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濃。他最終擺擺手,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初晨,不用了。”
“師兄。”
夏初晨抬眸看他,衛平誠道:“初晨,保重。”
還有一句話他沒話,師兄無處不在!
夏初晨點了點頭。
衛平誠還是走了,馬車極快的消失在遠處金光璀璨的雲海裏。
回去的路上,田夫人撫了撫夏初晨的手,說:“初晨,雖然你師兄走了,但是水鏡司是你的家,別太傷懷了。”
夏初晨點點頭,田夫人再沒有說話,隻是轉向了身後跟著的許青揚說:“青揚,你多陪陪初晨。”
許青揚瞥了一眼夏初晨,夏初晨雖還是一如往日的清豔奪人,但是許青揚還是看出她眉間失落的意味。
想想也是,衛平誠一走,以後就是她和彩鳳兩人呆在這對她來說還比較陌生的水鏡司了。
所以,他這是同情她有點可憐麽?
許青揚汗顏,但對著田夫人他一向是順從恭孝的,所以他“嗯”了一聲。
田夫人看著他,自然露出了“這孩子真懂事”的滿意微笑。
剩下的路,自不必說,是許青揚陪著夏初晨和彩鳳往南峰的水雲謠走。
夏初晨走的很慢,一路也沒什麽話,轉入玉橋的時候,她回頭對兩人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小姐……”彩鳳喊了她一聲。
夏初晨抬眸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又轉身往玉橋上走。
彩鳳心知衛平誠離開,自家小姐的心情不好,但……彩鳳把目光轉向了身後的許青揚,說:“姑爺……小姐,她。”
餘下的話,彩鳳不必說,許青揚自是明白。他瞥了一眼玉橋上夏初晨的背影,夏初晨始終是那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清豔如蓮的麵容,任誰看都是一副絕美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但許青揚其實是知道,這人雖有仙子之貌,但又並不是仙子之心。
他還記得那個新婚之夜,踢被踢牆,要抱抱的單純女孩。
他想了想,對彩鳳說:“你先回水雲謠,我去陪她。”
“好”彩鳳應下。
夏初晨雙手扶欄站在玉橋之上,望著玉橋下麵的粉紅錦鯉魚。
這錦鯉魚也真是漂亮,在水中遊來遊去的,夏初晨也不知這是誰養的。
其實對於衛平誠的離開,她其實是想到了自己現世裏的父母。她不知因她的離開,他們……他們怎麽樣了?她其實是有點想他們了。
但是她又很無奈,誰又能撼動時空之力呢!即使這裏是個修仙的世界,即使她現在依然被某種神秘之力所控,但她有辦法嗎?
她沒有!
當一個人暫時不能改變環境,不能改變命運的時候,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先改變自己適應環境,麵對不可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