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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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小鹿指尖剛滑過故事書翻頁,紙張邊緣觸在指腹下,帶起淡淡的幹澀摩挲感。
手肘蹭到桌麵的一角,餘光透出一抹細微的顫動,
她聲音本已收斂,卻還是被眼前的情緒牽動了。
她本想再多問兩句,手指微微停頓,還未開口,甜豆突然蹬著椅腿發出一聲輕響。
那脆響夾雜在屋內靜謐中,瞬間將她從思緒裏喚回現實,
目光隨之落回身前桌麵。
小孩子目光灼灼,仰頭望來,把一整個依賴的眼神都投在錢小鹿身上。
那黑亮的眼睛專注而直接,小小的身板貼近桌麵邊緣,
兩臂撐住,睫毛跟著呼吸晃動,影子在臉頰下搖曳,
像在用全部注意力等待她的續講。
司鬱整理著桌邊物品,還回頭朝這邊笑了笑
“你別太緊張,他喜歡聽故事,也願意黏人,等你講完他就能睡得踏實。”
錢小鹿咬住唇邊,下意識避開對方目光,呼吸變慢。
她的視線卻還是悄悄落在司鬱的臉上,捕捉到一片溫和。
那份溫柔落在夜色彌漫的燈下,仿佛房間也隨那一點光變得暖意蕩漾。
可她不敢讓目光停留太久,手指無意識捏緊了書頁,
怕那親近燙傷自己已經放鬆些許的防備。
燕裔站在對麵,動作穩重,把壺斟滿。
他低頭把溫熱的水遞到甜豆手邊,不動聲色地說“喝口,別光鬧。”
聲音平緩,眉眼沉靜,看似隨意,卻順手幫小孩理正了歪掉的領口,
衣領恢複整齊,動作極輕。
屋內光線柔和,連帶著空氣裏浮動的緊繃感都淡下來。
錢小鹿試著平複呼吸,將心緒按下,
重新翻開故事書,書脊發出細微聲響。
她努力讓嗓音保持平穩,尾音收得柔軟。
呼吸間仿佛還殘留家裏陳舊書頁的味道,像哥哥給小妹講睡前故事一樣,
那種嫻熟而溫和的節奏。“很久很久以前,有隻小熊在森林裏迷了路……”
甜豆身形半倚在司鬱和燕裔之間,一隻小手時不時捏住燕裔衣角,
過一會又轉去拽錢小鹿的袖口,力道輕輕,
帶著幾分新人,小肩膀隔著布料傳來淺淺熱度。
錢小鹿剛講到小熊在尋找亮光的章節時,甜豆主動探過身,
靠近桌上的故事書,小指盡量伸直,點在插畫頁麵上描繪的小熊之家。
氣氛變得安靜,細碎光影在紙頁上晃動。
司鬱腳步帶著力道輕快地走回來,手中拿了一盤切好的水果和幾份小食,
放到桌上時,盤子碰到桌麵發出一陣脆響。
甜豆仰頭望向司鬱,嘴角彎起極淺極細的笑,
那笑意隻浮在唇間,沒有發聲,卻叫人無法忽略。
在座的大人,無一不是被這個動作逗得心軟。
燕輕輕揉了揉甜豆的後腦勺,掌心落在柔軟發絲上,她靠得很近,聲音低深
“聽會兒故事就要睡覺,不能一直纏著姐姐。”指腹微動,順著孩子發旋畫圈。
甜豆幾乎要埋進燕裔懷裏,小身子蜷縮在他懷中,一雙胳膊緊緊環住,嘴巴卻露出了點倔強。
她仰頭看了一眼姐姐,視線閃躲,好像還想爭取些什麽。
客廳落地燈亮著,光影在桌麵晃動。
錢小鹿對著這一幕,下意識也跟著笑了起來,臉上的疲憊褪去些許。
她剛抬眼,與甜豆的目光交錯片刻。
情緒像是被甜豆感染一般,眉梢終於舒展。
錢小鹿垂下眼眸,聲音還帶著點顫意,“你一直都很棒。”
說完,她用筷子輕輕撥了下碗邊,指尖收回,又將手攏在膝前。
她語氣雖軟,卻難掩真誠。
司鬱聞言,嘴角勾出一個笑,她瞄了她一眼,拿起糖水盞,將瓷碗推到錢小鹿麵前
“來,都喝點,暖暖身子。”
錢小鹿頓了頓,低頭看素白瓷碗冒著熱氣,杯沿沾出一圈霧。
指尖貼著杯壁燙了一下,她下意識彈開,再抬手把碗端起,呼吸間被甜香環繞,不由自主喝了一口。
屋裏暖氣充足,體感舒適。
燕裔坐得端正,雙腿交疊,視線沿牆壁巡回一圈,窗簾遮住夜色。
他靜默片刻,忽而將目光落在司鬱身上,語調低緩
“你說需要我幫忙的,和她有關嗎?”
話音剛落,他指節敲了敲桌麵。
司鬱沒急著回答,她靠在椅背裏,手指習慣性地敲打著餐墊,在安靜裏斷斷續續傳來脆響,
眉眼間稍帶點責備,嘴唇抿緊片刻。
“小燕叔叔你說話太直接了點,你這不是直接讓人揭開傷疤嗎。”
她頓了幾秒,目光掃過燕裔,身體稍向後一縮。
燕裔“是我言語不周。”
他說完,把手收回桌下,目光垂低,不再多說。
錢小鹿愣住,手中碗的溫度透過指尖慢慢滲入掌心。
她靜止在燈光下,眸光與夜燈在餐桌上交錯,牆角的燈影拉長了輪廓。
她下意識握緊碗沿,拇指微微摩挲著細膩的瓷麵,呼吸略顯輕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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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靜謐,無人出聲,桌上的糖水餘溫尚在,房間裏隻聽見細微瓷器撞擊的聲響。
她望著自己的倒影沉默片刻,視線垂落在夜色下桌麵淡淡的水痕,隻覺得心頭莫名發燙。
今晚的溫泉、糖水、這些陌生的溫柔,全是她未曾擁有過的安全感。
一時間,她喉嚨發澀,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我……其實……其實沒事的。”
她下意識壓了壓嗓音,指尖在膝頭微微收緊。
呼吸落在寂靜的房間裏,帶出一絲細微的波動。
她的目光下移,視線停留在自己交疊的手指上,指節不自覺磕碰著衣料。
桌上的水杯映著暖黃燈光,杯壁泛著柔和的反光。
她原本想開口,說自己隻是今晚太累,聲音在喉嚨處輕微震動了一下,卻始終未能出口。
滑落的發絲貼在臉頰邊,她側了側身,抬手掩了掩額角,
遲疑間餘光瞥向桌麵。
那些瑣事可以再慢慢說一遍的。
但這些輕描淡寫的話到嘴邊,卻仿佛被堵住,
聲音隻擠出一聲很小的歎息。
她的肩膀略微下沉,唇角拉緊,
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整個人陷入短促的沉默。
空氣安靜下來,連客廳裏的鍾擺聲都緩了一拍。
司鬱停下調整椅背的動作,含笑注視著她,沒有催促什麽,隻在柔光下偏了下頭,
用幾乎不會給人壓力的語氣低聲道
“等你想明白、想說的時候再跟我們講。”
話音剛落,側身端起一杯水。“但是有的事情我需要先交代。”
甜豆蹬著小腳努力朝錢小鹿挪過來,忙把故事書往她方向推一點。
他的小手抓緊姐姐衣袖,指關節輕輕發白,一副非要讓錢小鹿繼續給他講下去的勁頭。
房間燈光灑在孩子亂翹的發梢,照出他的專注神態。
錢小鹿輕撫一下甜豆的手背,像是確認安全感,
又順勢抬起頭看著孩子,臉上的線條柔了些。
嘴唇微動了兩下,聲音也莫名有了底氣
“後來,小熊找到自己的朋友……不是很孤單了。”
她視線在桌上停頓,指尖還貼著甜豆的手。
甜豆聽著,眼睛越發明亮,緩緩仰起小臉,燈光映在他圓潤的額頭上,
看上去特別讚同故事的結局。
屋內靜悄悄的,他的注意力全部投在那句話上。
司鬱微微點頭,目光平和落在甜豆身上,自然地道“你也是。”
語調低緩,沒有多餘解釋。
錢小鹿驀地愣了一下,視線因為這句略有遲疑。
隔著桌麵,她悄悄望向燕裔,對方眉眼清冷,沒有看向任何人。
室內溫度似乎攀升了一點。
屋外風聲漸漸停歇,隻剩樓下偶爾傳來的貓叫。
廚房那邊的燈影在牆上晃動,人聲寂靜,整個空間顯得格外溫和。
司鬱忽然起身,整理了下衣擺,步子輕快地往房間走去。
她打開櫃門翻找宵夜,動作間還回頭交代一句“你們等著,我馬上回來。”
門縫裏灑出的燈光帶點煙火氣。
桌旁三人一時間沉默了下來,沒人出聲。
空氣中隻有鍾表的滴答和遠處微弱貓叫,一切靜謐得剛剛好。
燕裔看甜豆已經聽完故事,連偷偷吃的小零食也解決了,就直接把他抱起來。
動作幹脆,懷裏的孩子身體鬆軟,安安穩穩伏在他肩頭。
燕裔微調步伐,準備帶甜豆回臥室睡覺。
甜豆被抱起來的一瞬,還把小腦袋在錢小鹿肩膀上蹭了蹭,整個人眷戀地粘著她,
像是舍不得結束故事環節。
不等姐姐回應,小孩就開始微微打哈欠,眼皮如拉不開的窗簾般越來越沉,
錢小鹿柔聲哄著,輕輕俯身靠近,伸出手指幫他捋了捋額前碎發。
她的指腹在孩童發絲間緩緩移動,動作格外細致“明天再講,好不好?”
她聲音柔軟低緩,似乎連空氣都因她語調變得溫和。
話音剛落,她微微側頭看著甜豆,眸中帶著靜靜的包容。
甜豆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睜著亮亮的大眼睛定定地望著她。
他的睫毛輕微顫動,嘴角不自覺往下撇了一下,
隨即整個人安靜地埋進了燕裔懷裏。
燕裔低頭將他攬緊。
抱住甜豆後,他站起身來,身形挺直,嗓音依舊沉靜,卻刻意壓低了些許
“好了,回去刷牙才能睡。”
屋內燈光在他側臉勾勒淡淡線條,
他抬眼掃過眾人
“你們也早點休息。”
錢小鹿愣了一下,指尖斂緊,手不知如何放就縮到身側。
她目光短暫遊移,眸光略顯慌亂,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
想要回應什麽,嘴唇張了張,
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沒有足夠的身份去說什麽。
她微微低頭,努力鎮定,但沒開口,怕打擾他們。
還未來得及組織好語言,便看到燕裔已經轉身離開,身影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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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燈光柔和流淌,把她的影子拉長在桌旁。
錢小鹿坐在桌前,掌心還攥著那隻白瓷碗,指節微微泛白。
她望著燕裔和甜豆的背影逐漸沒入門廊,隻覺得四周一下子靜下來,
能聽見窗外細碎的夜風聲。
此刻她還未徹底回過神,
一陣腳步聲又從另一邊傳來,隻見司鬱慢慢踱步回來,懷裏藏著一堆東西——
幾瓶啤酒,一袋醃好的小牛肉,還有幾串竹簽,
隱約能聞到密封袋裏漏出的鹹香氣息。
司鬱環視了一圈,將東西悄悄擱在窗台邊,摸索時小心翼翼。
她把幾樣食物排列整齊,動作裏透著無法掩飾的得意。
“噓,別讓甜豆和小燕叔叔知道,要是被抓包我可要挨說。”
她說完瞟了眼門口,帶點頑皮的神色。
錢小鹿忍不住輕輕笑出聲,聲音很小,與以往不同,她第一次躲不開內心的真實輕鬆。
她低頭打量著放在烤爐邊的小燒烤架,那種期待混著一點偷偷的興奮,
爬上心頭卻沒表現出來。
司鬱彎腰朝她招呼,手指比了個方向,
“來,小鹿,你會串嗎?我先擺盤,你幫我搞簽子。”
燈光暈染,食材的顏色清晰分明。
錢小鹿應聲,伸手把小牛肉和蔬菜仔細分兩邊。
錢小鹿趕忙湊近,重心微微前傾,手指在包裝邊緣蹭了下,把塑料袋撫平後才慢慢撕開。
裏麵的牛肉帶著點涼意,她彎了彎腰,將牛肉塊取出,動作盡量輕盈。
她用竹簽小心地把牛肉穿成一串又一串,偶爾停頓指尖,整理著肉塊的間隙。
火苗早已被司鬱點著,炭火在烤網上方跳躍出細碎光亮。
暗紅色的光影落在兩人側臉,輪廓顯得溫暖柔和。
空氣中夾雜著木材燒焦的氣味,還有肉香尚未徹底彌散前的安靜期待。
“你這個……從哪裏搞來的?”錢小鹿偏頭,拆完最後一包肉時,輕聲問司鬱。
她收起手裏的塑料袋,眼神裏帶著幾分探究和玩笑。
司鬱挑眉,把沾有油漬的紙一疊塞在一旁,
“還能從哪兒,廚房囤了一些。這個前廳本來就是可以燒烤的,你不要怕燒了房子。”
錢小鹿被逗笑,唇角揚起。
她望向司鬱,眼眸下倒映著微弱火光,眼底浮現出一種新鮮好奇。
手指轉動剩下的竹簽,將牛肉正反調整。
她把牛肉依次串在三根竹簽上,每串都壓實平整。
把最後一串遞過去時,她不自覺低頭、調整了下手勢,
確保沒有油滴到地麵,然後才把牛肉串小心放進司鬱掌心。
司鬱接過牛肉,單手翻轉竹簽,順手攤在烤網上。
把三串牛肉鋪得均勻。熱氣暈開,肉香很快滲透出來,
伴隨炭火微微的劈啪聲,整個空間充滿濃鬱烤肉味。
司鬱轉身拎起一瓶冰鎮啤酒,用拇指撬開瓶蓋,
玻璃瓶傳來細微振動。
遞出一瓶給錢小鹿,語氣帶點叮囑
“少喝一點,待會兒要睡覺。”
錢小鹿拿著啤酒頓了下,目光在瓶身上徘徊。
冰冷觸感貼著掌心,她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把瓶蓋旋開,揚著一抹真誠笑容
“其實我很久沒這樣吃東西了,感覺像同學聚會。”
司鬱看她那副靦腆樣,忍不住朝她眨了下眼,在火光裏顯得格外自在
“不然呢,生活本來就該有點胡鬧。”
兩人偷偷舉杯靠近,碰撞聲很輕。
啤酒裏冒出的氣泡貼著瓶口,不時炸成小泡,
一道泡沫滑到錢小鹿唇角。
她低頭,指腹抹去,動作緩慢,自覺收斂著動作。
她喝得很慢,有意節製,將酒液咽下才微微調整呼吸,生怕顯得生疏或唐突。
司鬱卻已經輕鬆暢飲,仰頭就是半瓶,隻餘瓶內輕晃。
他把空瓶稍遠擱在地上,渾然不覺緊張。
煙火氣逐漸濃烈,熱浪推著肉香翻騰。
烤網上的牛肉漸漸變得焦黃,司鬱側身伸手替錢小鹿把竹簽調轉,手法遊刃有餘,
“小鹿,晚上在溫泉那邊不是嚇到你了吧?”
錢小鹿手裏還捏著空竹簽,嘴唇抿得發白,
短暫避開她的目光,耳後頭發被微風吹亂。
她裝作隨意時笑了一下
“有一點點吧……你那時候真的好凶,嚇死我了。”
司鬱略微垂首,嘴角帶出淡淡笑意,
手腕拂開火星,神情看起來漫不經心—
“那算凶嗎?其實我挺隨性,什麽時候需要正經我就能嚴肅,等私底下就自在點。”
錢小鹿眼角晃動著光,眨了眨眼,剛才喝了幾口啤酒,
手不自覺在衣角輕輕搓著,玩笑勁更加上頭。
她抬起視線,眼中隱約浮現些許跳躍的情緒,竟然多說了一句
“但你剛才的時候真的很溫柔。”
司鬱原本微微前傾,肩膀輕輕一聳,目光在桌麵與燈光下流轉片刻。
低頭理了理手邊的筷子,才慢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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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算是吧。偶爾溫柔,畢竟小孩子在也不好太凶。”
室外夜色沉著進來,桌子散落的啤酒瓶反射著微弱的光線。
錢小鹿手指在桌麵停了一下,她思索著,眼神悄悄飄向牆角方向,
聲音放得很輕,語氣似乎隨空氣流動而緩慢。
“小時候,家裏除了姐姐誰都不管我,所以習慣了……但其實,被你這樣照顧,很新鮮。”
話音落下,她緩緩低頭,動作小心地戳著烤串。
牛肉在火光照耀下泛起一層細膩油汁,香氣漸濃。
錢小鹿指尖觸到簽子時有微妙的熱度,整個人仿佛安靜了下來。
司鬱手勢利落地拿起一串牛肉,用筷子夾下,
輕巧地放進她的盤子,動作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嚐嚐,這個醃過的,很嫩,不吃完就浪費了哦。”
錢小鹿有點拘謹地用牙簽挑了一口,嘴唇沾上些許油點。
入口瞬間,她神情一亮,味道的鮮美超出了預期。
身旁酒精的氣息慢慢彌散,她的肩膀逐漸鬆弛下來,原本緊繃的呼吸也變得平緩。
此刻,她輕輕把剩下的烤串撥弄了一下,語調溫和
“司鬱,以後還可以一起吃宵夜嗎?”
“不管剛才是不是真的,我都想和你做朋友。”
司鬱稍作停頓,動作不急不緩,側身微微靠近她,
手肘輕觸桌麵,眼裏映出一點點開玩笑的意味
“怎麽喝了點酒變成話癆了?”
錢小鹿臉頰泛起微弱紅意,下意識伸手欲推司鬱一下,卻又在觸碰前停下。
她縮著脖子,把脖子埋在圍巾裏,小聲開口為自己辯解
“我平常也是話癆,不是喝了酒才這樣,而且隻有你耐心聽我講。”
司鬱聞言笑聲爽朗,手指在杯沿摩挲了一瞬。
“好好好。本來夜晚不就是講真心話的時候?”
錢小鹿在桌邊坐得直了些,手指輕輕摩挲著啤酒瓶的塑料標簽。
她收斂起原本輕鬆的神色,眼神在司鬱臉上停留片刻,
又悄然落到那雙拿瓶子的手上。
空氣裏安靜了一瞬,旁邊的烤肉香氣淡淡浮起。
她似乎終於鼓足了勇氣,呼吸微微滯重,語速放緩。
錢小鹿低聲問“那你為什麽在溫泉的時候很凶?不是說溫柔更容易讓人喜歡嗎?你其實凶起來也挺嚇人的……”
說完,嘴唇不自覺地抿緊,肩膀向後縮了縮,
指尖還握著啤酒瓶的冷玻璃。
司鬱微揚眉梢,嘴角隱約勾起,眼神短暫地掃過幾隻空酒瓶。
她抬手晃了下頭頂上的啤酒瓶,瓶身在燈光下反射出零星的光點。
室內氣氛有了小小起伏,她平靜道
“有時候,要讓別人信服,就得強勢一點。溫泉那事,場合不同嘛——”
說話間,她把酒瓶輕放在桌上,發出很輕的碰撞聲。
司鬱語氣鬆散又帶著認真,視線落在烤架上的牛肉。
“有些人軟著不管用,得給他點厲害的勁兒。而且你忘了,你當時可是闖進來的人,而且給我的第一印象也很差好嗎。”
說完,她用夾子翻動烤肉,動作略帶隨意。
錢小鹿愣住,掌心的啤酒冰涼。
啤酒氣味和肉香一起湧上來,她雙手卻沒有再移動。
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外麵偶爾傳來的夜蟲響動。
她身體微微側了側,嗓音略微粗啞,小聲問
“你覺得我是不是很難伺候?就像吳瀾那樣覺得。”
說話時,她下意識用手指絞著衣角,目光飄忽,瞄了一眼司鬱,又快速移開。
司鬱歪頭,嘴角露出一絲揶揄的意味,眸子亮了一下。
“不難,你隻是前些年運氣不好。”
她看著錢小鹿眼裏的遲疑,把筷子慢慢放下。
錢小鹿微微點頭,指尖在衣角停留。
她盯著餐桌上的紙巾發愣,
透過空氣裏雜亂的氣味,
忽然嗬嗬地笑了下,
聲音低低的。
氣氛隨著她的笑聲變得鬆散了一些。
“其實我蠻想再講幾個故事,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煩。”
她低頭說著,頸後微彎,像在猶豫。
司鬱搖了搖頭,伸手又把一串牛肉從烤爐上取下來,
遞到錢小鹿嘴邊。肉的熱度帶來一陣輕煙。
“真想講,就跟我說。”
她的話不疾不徐,帶點隨意,眼中笑意藏在裏頭。
錢小鹿沒敢直視司鬱,隻是接過牛肉咬了一口,咀嚼時忍不住偷看她。
牛肉的鹹香包裹住她的最後一個問題,聲音有點輕卻帶著試探
“司鬱姐姐,以後我們可以一直像今天這樣嗎?”
司鬱靠在窗台邊,手肘隨意撐著邊緣,視線慢慢移向窗外夜色。
窗外遠處零零落落的燈火閃爍,他微微側頭,
隻極輕地開口,聲音摻在夜晚安靜的氣息裏
“小鹿,人有聚散,我還沒能幫你清理好你家裏的事情,說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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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小鹿稍抬下巴,視線順著桌沿,望進他的眼睛。
呼吸間帶來淡淡酒香和剛剛烤過肉的餘味,空氣中隱約混雜起木炭熱力未盡的溫度。
兩人的距離被桌沿壓縮到狹窄幾寸。
她下意識撥弄桌上的啤酒蓋,有些失落地低聲說
“確實不合適。”
人家已經答應幫自己了,
桌麵上的水漬映著虛影,她手指無意識地點了幾下,目光落在桌角。
怎麽可以妄想著和人家做一輩子的朋友呢?
司鬱並未察覺她心底全部思緒,但看著她嘴唇輕輕抿起、眉頭微蹙,
也猜到她又陷入一些消極的念頭。
她呼吸停頓了一瞬,看向窗外黑暗,又轉回她身上。
歎道“不要多想好不好?咱們現在的任務是不是還沒完成。”
錢小鹿點點頭,眸子裏閃起一絲光亮,喜歡的食物氣味還殘留在空氣裏,
她側過臉,神情稍有振奮,為那不遠的未來感到安慰。
是啊,沒什麽比解決當下困境更重要的事情了。
夜色愈深,整屋顯得特別安靜。
濕潤的晚風透過半開的窗縫,房間似乎都籠在一層夜風包裹的潮濕感裏。
窗外偶爾響起稀疏的車鳴,透進來隻有斷續的聲音,像時間都安靜下來一樣。
烤爐裏的火苗漸漸收斂,橙黃色的光在牆上搖曳,
投在錢小鹿和司鬱的臉上,把表情映得忽明忽暗。
屋內光線與外頭夜色交融,桌麵上的啤酒瓶倒了一排,桌麵玻璃上有冷凝水跡。
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錢小鹿原本隻覺得臉頰略熱,
溫度一點點漫上耳畔,呼吸也是黏膩而緩慢。
她眼神變得迷蒙,話音也帶上一點醉意的顫。
“姐姐,你聽我說。”
錢小鹿伸出手輕拽住司鬱衣角,動作軟綿像在尋求依靠,
語氣變得黏膩,像怕失去支撐一般,
“我小時候,真的挺慘的。”
司鬱轉身坐好,椅子發出輕微摩擦聲。
一隻手倒了杯水遞過來,另一隻手抬起,護著她靠在椅子邊不滑落。
說“你願意就說,我聽。”
錢小鹿咬著嘴唇,牙齒輕輕按進唇瓣,視線時而低垂在自己腳背,
時而又不自覺滑向窗外,眉峰微蹙。
她嗓音略微發澀,短促的氣流裏帶了點自嘲
“其實周圍人一直都說我是小麻煩,就是那個特別礙事,總是拖累家裏的倒黴蛋。其實……小時候……”
她停了下來,手心貼在膝蓋上,指尖摩挲著布料褶皺。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隻剩下桌對麵的鍾表滴答聲。
錢小鹿抬眼,目光與司鬱相撞,一瞬間,
她眨了眨眼,眼眶泛起濕意,輪廓蒙上一層薄紅。
“我爸媽打人很凶的……他們罵得更狠。每次放學回家晚一點,我媽就讓爸爸拿鞭子抽我們,就像打牲口一樣。姐姐比我能忍,她總是護著我的。有次我們偷吃多煮了一碗粥,被發現後,姐姐一口氣扛下所有,說是她貪吃。”
說到這裏,她嘴角微微揚了一下,動作僵硬,像是在勉強自己。
臉色愈發失去血色,指甲陷進掌心也沒察覺,眼神浮現水霧,燈光下反出微光。
“可那天還是沒逃過去,晚上爸回來,喝了酒,把我們姐妹兩個按在院子裏,拉著拖把柄輪流打。姐姐哭著擋著我,我卻怕得一句話不敢說……”
錢小鹿的呼吸變淺,肩膀略微聳起。
她的手指愈發用力抓緊膝蓋,指節偏向蒼白,膝上的衣料被攥出印痕。
“鄰居都能聽見,但沒人敢管。後來我們夏天沒蚊帳,被蚊蟲咬,好多個晚上躺地上,身上都是紅疙瘩。我姐悄悄幫我拍,自己被媽媽聽見聲音就被罵,說‘錢小草你不安分’——連呼吸都是錯!”
話音斷斷續續,她視線飄向桌麵,玻璃杯壁泛著冷光,
剩下的啤酒隻餘底部一點,隨著她不自覺晃動杯身,發出輕微響動,
某些回憶一波波洶湧而來,像爛泥一樣爬滿她的回憶。
“有時候爸爸遊戲輸錢,發火的時候,滿屋子砸東西。木製的椅子先翻倒在地,瓷碗落下碎聲清脆。燈光下,碎片反射出冷白色的光。他摔完碗筷,會讓我們跪地上撿那些散落四處的碎片。手掌和指縫被玻璃紮破,滲出的血沾在瓷片邊沿,觸感冰冷又刺痛。我們隻能一邊捏緊拳頭忍著疼,死都不敢哭出聲。他在旁邊陰沉盯著,隻說,叫你們哭就更收拾。”
錢小鹿說到這兒,嗓音像被磨損的鐵片劃過,微啞而斷斷續續。
她斜倚在昏黃的火光旁,眼尾殘留的淚痕被搖曳的光影拉得格外細長。
她嘴角極力維持著勉強的笑意,手指攏了攏袖口,指關節泛白。
“所以後來我離家出走,是因為再扛下去,就真的想從樓頂跳下去算了,有一次真的站在邊上。”
她說話時視線短暫地飄向窗外,仿佛還在回憶那陣突如其來的風。
“風好大……”她喉嚨微微哽住,呼吸壓縮成細碎的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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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手臂下意識地收緊。
“姐姐把我拉下來,我們倆縮成一團,一晚上沒睡著。她輕聲對我說‘我們還能熬過去,等大了,一定會和現在不一樣。’”
司鬱坐得更近了些,手掌無聲覆蓋在錢小鹿冰涼的手背上。
沒有急著接話,隻輕輕晃動拇指,低頭注視著她爬著陳年舊傷疤的指節。
溫熱的皮膚貼合曾因玻璃渣殘留的痛感。
“我姐……她太能扛了。”錢小鹿呼吸停滯片刻,睫毛下投出淡淡陰影,
“她當年頂替我去做家務,結果晚上發高燒,我媽就一句‘懶骨頭,嫌命長’,讓她自己趴地上睡。”
她說到這時,雙肩微微顫抖,指尖緊攥著椅背。
房間裏仿佛也跟著寂靜下來,隻聽得到外麵遠遠的蟲鳴。
“她發抖的時候還囑咐我,讓我千萬不能被抓到偷哭……她說哭是軟蛋。”
錢小鹿呆呆抓著司鬱的衣袖,不自覺將下巴藏進衣領裏,像個在寒夜失去港灣的孩子。
突然,她聲音一哽,忍不住低低嗚咽起來。
“司鬱姐姐,我其實特怕……”她的話斷斷續續,嘴唇發白。
她拽著袖口的手微微發抖,語調含混地繼續,
“怕有人像我爸媽那樣,一句話不對就是連環巴掌、惡毒的罵,說‘養你就是浪費糧食’……我不配吃他們的飯。”
她垂下頭,發梢掩住半張臉,呼吸變得雜亂。
“不止一次他們說過,養女兒就是賠錢貨,讓我們早點滾出家門、嫁出去最好永遠別回來。”
“而且後麵他們做出了比這個惡心可怕恐怖百倍的事情。”
她腳步頓住,掌心緩慢用力,搓揉著已經發紅腫脹的眼眶。
短促的呼吸帶動鼻翼輕微翕張,指節微微泛白。
她盯著地板某處,聲音傳出來時,飄散在空氣裏,清淡又疏離
“是不是很狗血啊?小說也編不出這麽爛的家。”
室內燈光映在她頸側,照出輪廓下落寞的陰影。
司鬱站在一旁。
她猶豫片刻,把手伸過去,握緊錢小鹿的手腕。
指間的僵硬慢慢傳遞過來,仿佛想把溫度留下。
她久久停頓,聲音低下去,語調平穩卻帶著被壓抑的細微顫動,
“你還記得小時候最壞的一次嗎?”
錢小鹿怔住,睫毛猛烈顫動了幾下,在昏暗燈光下一閃而過。
她指尖不自覺扣緊衣角,線頭硌在指腹。
片刻後,她目光垂落,嘴角牽起一個短暫弧度,含著無聲的自嘲。
“最壞的呀……有一年冬天,我生日那天,姐姐用手裏僅剩的二十塊錢買了蛋糕。當時爸喝醉了,把蛋糕摔地上。踩爛了,還讓我舔幹淨地上的奶油。姐姐偷摸拿了點出來,兩個人蹲在廚房角落挖著吃,冷得發抖。那天是我第一次覺得活著其實沒有意思。”
屋內烤爐火星偶爾爆響,火光映出金屬架上油漬的痕跡。
四周靜得連呼吸聲都微妙可辨,空氣像被凝固了,隻餘烤爐火星斷續的細響。
司鬱倚在桌邊,袖口無意識地摩挲著縫線,指尖壓在邊緣。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出話來,眼中似乎壓著說不出的情緒,
“你不覺得現在已經挺堅強了嗎。”
錢小鹿試圖抬頭,卻始終不敢與她對視。
她漂亮的臉在燈光下隱現擦拭淚痕的痕跡,因為飲酒和那層痛苦變得更顯蒼白單薄。
她咬住下唇,不安地攥緊衣角。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可每次有人靠近我,我心裏就亂,怕他們下一秒就像爸媽那樣要打人,要罵我……我不是不信任,隻是害怕,再溫柔的人,有天也會變臉吧?”
說完,話音斷裂成低低的抽噎。
錢小鹿捂住臉,發根微濕,指縫掩住淚水。
肩膀止不住顫抖,動作破碎而克製。
司鬱緩緩伸出手臂,將錢小鹿攬入懷中。
他掌心覆在她背脊,指節微微收緊,動作堅定卻不顯突兀。
屋內的燈影斜灑在兩人身上,桌角盛著半盞溫茶,熱氣淡淡上升。
室外夜風時而掠過窗欞,帶來短暫的輕響。
他語氣沒有絲毫遲疑,隻字幹脆有力
“錢小鹿,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
錢小鹿微不可見地動了下,麵頰貼在司鬱胸前,鼻息拂過他的衣料。
她喉嚨輕震,聲音悶悶地自懷裏傳出,連帶著一縷沙啞與依戀悄然滲透空氣
“你說話算數嗎?”
司鬱視線鎖定她的眉眼,低頭看她瞳孔映著烤爐光。
嘴角揚起幾分溫柔,像是用來自然驅趕沉默。
手在她薄衫背部一下一下安撫,動作緩慢,掌心劃過布料與肌膚之間的溫度。
“我說話向來算數。”
夜色悄無聲息地滲透進屋,窗外夜風把葉片吹得斜斜作響。
烤爐旁火苗時高時低,偶爾有星火濺起,發出短促劈啪聲。
錢小鹿靠在司鬱懷裏,肩膀微微下沉,如同耗盡了全身力氣的小獸。
她腦袋耷拉著,下巴貼近司鬱衣襟,眉間褶皺漸鬆,呼吸開始變得穩緩。
伏在司鬱懷裏微微打起了盹。
司鬱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掌心不時停頓,說道
“我猜你喜歡陽光對吧,小鹿?”
錢小鹿察覺到司鬱的動作,努力睜開有些沉重的眼皮。
她眨了眨眼,眼神昏昏沉沉,手卻還揪著司鬱衣服的一角。
她含混地咕噥了一句,語音模糊不甚清晰。
司鬱略垂眸,目光掃過她懶散的神色。
一旁爐火映得房間裏的陰影跳動,唇邊忽然浮現抑製不住的笑意。
俯身靠近,不動聲色地把聲音壓低,在她耳邊道
“你要是真願意講故事,處理完你家的事情之後,我們再見麵,就把你和你姐姐過得最幸福的樣子,找機會講給我聽。”
錢小鹿身體不再顫抖,呼吸隨夜色恬靜。
周圍安靜得隻剩下壁爐的燃燒聲、彼此的心跳和窗外風吹樹葉的簌簌碎響。
她把臉埋在他懷裏,嘴唇靠近他的衣料,隻留下一句話在寂靜夜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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