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袁保慶

字數:6077   加入書籤

A+A-




    權淩!
    金陵鹽法道?這個官職前世的盧政倒是聽說過,但是當時好像是叫江寧鹽法道。
    這鹽法道雖然人在地方任官,確是皇家直接管轄的地方官,主要的工作就是掌管南京地區的食鹽生產和銷售。
    這官兒,實權確實不如地方知府,但至少品級上是遠高於知府的。兩者的大概關係就如同今日的班主任和教導主任。雖然教導主任官大,但是就掌握學生這方麵來說,實權不如班主任。此二者的關係也基本就是這麽個道理。
    後來盧政又和信中洺崇聊了很多,話題的中心始終繞著袁保慶和知府同為淩廷的命官,但信中洺崇卻不是淩廷命官,為何袁保慶會幫信中洺崇,保盧政平安?
    信中洺崇緩緩解釋著這一切,他好像完全放下了對於盧政的戒心。慢慢的,盧政了解到了日本人內部更高層次的一些事情。
    信中洺崇的直接領導名叫安倍崇明。
    這個安倍崇明剛到金陵城的時候,就往各總督,鹽法道,知府等人的府上送去了橄欖枝。拉攏當然是靠銀子的,但這些人大多是世家,不缺銀子而且拎得清黑白,所以沒人搭理這安倍崇明,相反還成立了各種各樣的組織來對抗他,比如知府的夜軍。
    不巧的是,這袁保慶並不是世家。
    袁保慶和孫宗瑞一樣,也是河南籍人。他們一家三世幾十口人,卻隻有可憐的幾畝地,家計相當窘迫。
    後來袁保慶父輩哥兒三個讀書,紛紛入仕,尤其是其叔父袁甲三平步青雲,他們家境才開始慢慢好轉。
    窮不可怕,但袁保慶是由貧窮變成了富貴。這種人,最怕窮,所以袁保慶對於安倍崇明這些銀子的渴望比常人更甚。
    情理之中,袁保慶倒向了安倍崇明,成了日本人進入金陵城之後拿下的第一個人。
    所以其實袁保慶和信中洺崇是同級別,都是安倍崇明的第一級下屬。
    馬車奔往袁府的時候,信中洺崇告訴了盧政這些事情。
    信中洺崇能這麽跟盧政說,就說明了一個問題盧政已經擺脫了信中洺崇對他的懷疑。
    馬車將要到達袁府,兩人停止了交談。
    馬車外應時傳進來了喊叫聲“金陵府張榜,凡抓住重犯盧政者,官府重賞,重賞!”盧政心中一笑知府的辦事效率真高隨後他看著信中洺崇,無奈的朝著馬車外一指。後者哈哈大笑,“不妨事不妨事”
    盧政跟著信中洺崇苦笑,“這袁保慶最好能保住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兩人來到袁府,過了一會兒袁保慶就來到了廳堂。
    他是一個大胖子,圓滾滾的,小眼睛八字胡。
    盧政看過去,竟然會覺得有幾分可愛。這該死的審美,徹底跑偏了。
    信中洺崇沒什麽廢話,把袁保慶拉到一邊兒低語了幾句,隨後兩人就離開了。至於他倆說了些什麽,盧政沒有聽清楚。
    盧政在袁府堂上轉了轉去,轉了好一陣子,袁保慶又進來了。
    他道“既然法明賢弟成了袁府的閑官,那老朽自然護你周全,殺個人算不得什麽事情。知府一會兒就到,我來辦妥此事。”
    盧政含笑道謝。
    兩人一陣寒暄,多是些“你來自哪裏?今年多大了?哪一年的進士?”這類的廢話。這等廢話在淩朝官場上是很有市場的,就是所謂的“認同鄉、認同歲、認同年”,為接下來“裙帶關係”的展開打基礎。
    這事情盧政略有耳聞,因為前世那個清朝的官場就這麽個情況,裙帶關係盛行,大小黨爭多的數不清。不過這次袁保慶挺尷尬的,他和盧政既不是同鄉,也不同歲。至於科舉,盧政壓根兒就沒參加。
    尬聊了半天,知府終於被下人帶了進來。
    盧政長歎一口氣,終於不用再搭理這個老家夥了。
    袁保慶胖嘟嘟的屁股從椅子上挪開,椅子發出“吱呀”的一聲哀嚎。“林大人,這位,”他頭也不回的朝後指著盧政,“想必不用介紹了吧。”說話一悠一悠的,鼻孔看人,傲慢囂張至極。別說是知府,就是盧政都想站起來給他一巴掌。
    “不知者無罪,袁大人不知此事,本府便不怪罪於你。”知府指了指盧政,“此人,乃官府要犯!”
    “本官知道。此次請林大人上門,就是為了此人的事情。”袁保慶將知府按到了椅子上,附在他耳邊兒低語,“殺了個小官兒,不是什麽大罪吧?”語氣生硬無比,充滿威脅。說話間,他還佯裝不經意地朝門外一瞥。門外,站了一排手持武器地府丁。
    這話在盧政看來兩個意思一是盧政“殺”孫宗瑞,二是袁保慶或許會殺知府,就看知府對於盧政一案的態度了。
    袁保慶側對著盧政,此時盧政側臉過去,給知府使了個眼色,朝著他點了點頭。
    知府先是一怔,隨即就反應過來。
    這時他才知道,袁保慶認為孫宗瑞是盧政殺的,如今是要給盧政脫罪。至於這期間放生了什麽,他不知道,不過他也不需要知道。內心的直覺告訴他,他可以無條件相信盧政。
    盧政又拋給知府一個眼色,示意他順者袁保慶的意思走。
    原本知府下令抓盧政就是得到盧謂之的消息才進行的,壓根兒也沒想著真抓,如今正巧半路殺出個袁保慶。順水而推之,一切都會變的理所應當。
    知府開口佯裝不從,“若是今天我定要帶走這要犯,莫非,袁大人是會取了我的性命?”
    “哈,”袁保慶站直走開,“知府大人兢兢業業,為民請命。在與老朽商討金陵鹽價的時候突發急症,不治而亡。”袁保慶拍了拍知府的肩膀,“林大人,這有何不妥嗎?”
    知府臉色陰沉,“我要給孫宗瑞的家人們一個交代。”
    這話一出,盧政一案的彈性就大了。或者說,知府認慫了。
    這認慫很有必要,若是實在堅持把盧政帶走,萬一真帶走了咋辦?殺是不殺?即使不殺也不能再見人了,與死人無異。
    “這好說!”袁保慶笑得更燦爛了,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聽聞孫宗瑞老家在河南,所以這事情就交給我來辦。知府大人放寬心,保他們不會鬧到金陵府!”
    “告辭!”知府闊步而去。
    “慢走不送~”
    “呼!”盧政也鬆了一口氣。保他們不會鬧到金陵府?聽到這句話,盧政心中為何總是感覺到隱隱的不安?
    袁保慶回身,“法明賢弟,你無罪了!”
    “昂”盧政愣愣起身,象征性的回應,也準備離開袁府。
    走出去幾步之後,他總感覺心跳太快,終是又折了回來。
    “袁大人,”盧政說道“聽聞孫宗瑞的家人在京中頗有勢力,隻是如今落魄了,所以沒錢。所以這有些事情,給些錢就能解決,說不定袁大人還會因此交上一些京中朋友,將來調去京中任職。”
    袁保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生人講求陰德,怎會無辜折煞自己?”
    盧政暗鬆一口氣,“如此,法明才能踏實做袁大人的閑官。”說罷,他轉身離開了袁府。
    馬車一路奔襲,盧政再次回到了自己家中,雖然如今可能已經擺脫了信中洺崇的監視,但有些事情穩妥些沒錯,所以盧政喊來了張順平。
    不大會兒,張順平過來,“少爺何事?”
    “金陵城中可有出名的畫師?”
    “呃”張順平仰起腦袋皺眉想了想,道“有!聽我爹提起過,家中那副‘邵夫人刺繡圖’就是之前老爺請畫師來作的。”
    “你去請來一個!”
    “少爺”張順平看著外麵漸黑的天色,“今日晚了,若是不著急,明日趕早兒也可。”
    “急!”
    “呃我這就去安排。”
    張順平離開,盧政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裏張順平偶然和他提起,小的時候兩個人經常爬上房頂打鳥,如今好些年沒有在上過房頂了。
    想到這兒,盧政起身,翻箱倒櫃的找出來幼年盧政用的彈弓,試了試,還能用。
    上房頂打鳥去!
    爬上房頂,盧政這才發覺自己真的長大了,瓦片已經托不住他了。他步履蹣跚的朝前走去,好幾次險些栽下來。
    坐下之後,望天,找鳥
    西方的天際,正在雲海中下沉的夕陽仿佛被融化了,太陽的血在雲海和天空中彌散開來,映現出一大片壯麗的血紅。
    夕陽的紅,越看越像孫將軍的血
    要好好整頓夜軍了,絕不能讓孫將軍枉死。至於信中洺崇、安倍崇明、袁保慶這些人的帳,一個一個的清算。
    血紅之中,一個黑影越來越大。
    鳥來了。
    盧政拉滿彈弓,眯眼瞄準飛鳥。
    忽地!
    飛鳥好似知道盧政要打它一般,朝著盧政這邊衝了過來,俯身啄了盧政的腦袋一下,那鳥扇著翅膀,又來。盧政一個不穩,屁股為軸在房頂繞了一圈,直直的摔了下去。他隻感覺眼冒金星,險些岔過氣去。
    大門突兀響起,張順平回來了。
    “少爺”
    “沒事!”盧政艱難的擺手,捂著後腰站了起來,“畫師呢?”
    張順平指了指身後那人道“這位就是。”說著,他便跑了過來,扶著盧政進了房間。盧政朝後一擺手,畫師也跟了上來。
    盧政靠在床上問道“我給你描述那人的樣貌,你能不能畫出來?”
    “老夫從藝一世,什麽樣的”
    “能不能?”
    “能!”
    盧政點了點頭,隨後就說了起來。“眼睛很小,三角形的,嘴巴”盧政描述的正是信中洺崇辦公室那三個日本人的樣貌。剛進信中洺崇辦公室的時候,盧政就留意到了他們,還刻意記了記他們的樣子。雖說不能完全記住,但也大差不差。
    這些人的畫像有用,畫下來之後交給知府和夜軍,等到將來時機成熟了,盧政準備一窩端了信中洺崇的老巢,借機上位,讓安倍崇明成為他的“直接上司”。
    如今盧政了解到,這個信中洺崇隻不過是一個小嘍囉,若是能取而代之,盧政上位,成為和袁保慶一樣的日本人的“得力幹將”,勢必會掌握更多日本人的動向。
    至於何時為時機成熟?
    盧政目前心中的設想是他與遲雙雅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