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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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雨燃蕭明徹!
    雪漸漸停了,風卻比方才更盛,聲音完全蓋住了遠處的煙火聲。
    “沈雨燃,你剛才不是口口聲聲有話要說嗎?我現在給你機會。”一回想起剛才在河邊的情形,蕭明徹渾身氣血翻湧。
    但沈雨燃心中卻全是段清瀾剛才失控的模樣。
    “沈雨燃!”蕭明徹抓著她的肩膀。
    她身上的夾襖是簇新的,帶著一股被太陽曬過的味道,又有她用慣的脂粉香氣。
    這兩種好聞的味道鑽到他的鼻子裏,不動聲色地化解著他的怒火。
    沈雨燃回過神,輕聲道“你想聽的,段清瀾不是都說了嗎?”
    “我不想聽她說,我想聽你說。”
    想到河邊發生的那些事,沈雨燃深吸了一口氣“你早就做出了判斷,我怎麽說,重要嗎?”
    “重要。”
    傅溫書親口承認了他對沈雨燃的心思,那麽沈雨燃呢?
    “你……你對他……”
    看著沈雨燃清澈通透的瞳眸,蕭明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算了,我不想知道,從此以後,我不準你再提傅溫書這三個字。”
    他憑什麽不準?
    然而沈雨燃到底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我跟他不會再有什麽牽扯。”
    這是事實,在蕭明徹出現之前,她和傅溫書就已經達成的共識。
    蕭明徹聞言,他沉下眸色,聲音故作冷硬“你記住你剛才說的話。”
    說著,他猛然拉手,就勢將她擁入懷中。
    下巴抵在她耳邊的一刹那,他俊逸的眉眼間終於漾起了笑意。
    沒有人能壓抑他的怒火,沒有人能勸得了他,但沈雨燃隻要肯低頭跟他說句話,他輕而易舉地就動搖了。
    在她跟前,他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沈雨燃被他這樣摟著,眼角卻有些酸澀。
    蕭明徹方才在河邊因她失控,現在又因著她的話平靜下來。
    她知道他在乎自己,在乎的要命,這種在乎卻令她格外難受。
    蕭明徹感受到懷中的人在顫抖,稍稍鬆開了她一些,眉宇重新凝重起來。
    “沈雨燃,呆在我身邊,就這麽難受?是不是又要說我欠你的債?你到底還想怎麽討債?你說清楚!”
    夜已經很深了,因著滿街的白雪,屋簷下並不黑暗。
    蕭明徹剛才跟傅溫書一番打鬥,雖然占了上風,依舊很狼狽,眼神疲憊而焦灼。
    種種往事浮上心頭。
    皓月當空,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在呼嘯的風聲中問出了一個問題。
    “如果當初離開東宮的時候,我跟段清瀾一樣,一心跟在你的身邊,你會如何想?”
    也不知道怎麽地,今日有勇氣和衝動做那許多平日裏不該做也不敢做的事。
    “我會如何?”蕭明徹聽著這摸不著頭腦的話,頗為惱怒,“不過是半年前的事,你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嗎?你離開東宮那天我是怎麽跟你說的?你又是怎麽對我的?”
    “我說的不是那樣,我是說,如果你從未留意過我,如果我和段清瀾易地而處……”
    “你為何非要和段清瀾比?”蕭明徹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沈雨燃卻依舊平靜。
    “倘若我不曾在東宮裏跟你說過隻言片語,卻非要跟著你,你會怎麽想?”
    見蕭明徹在冷笑,沈雨燃淡淡道“你心裏清楚,這不是沒可能的,如果那一次你不曾在書房留我說話,不曾因為腰帶拉扯掉我的衣裳,徐宛寧不會注意我,你和她,還會像之前那樣好。有她在,你不會這樣對我,對嗎?”
    她的目光明淨而澄澈,照得蕭明徹心神恍惚。
    他心中的怒火因著她的眼神瞬間平息了許多,他不甘心道“沈雨燃,今夜該算賬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不是跟你算賬,隻是想弄清楚一些事。”
    弄清楚傅溫書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蕭明徹望著她的神情,沉默了好一會兒“哪有那麽多的如果,你成日繃著臉,滿腦子都在想這些東西嗎?”
    “不是胡猜亂想。”
    “已經發生了的事就是發生了,沒有如果。”
    “你說得對,已經發生了的事就是發生了,沒有如果。”沈雨燃深吸了一口氣,“我說了,這些都不是胡猜亂想,都是……都是……”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蕭明徹一把抱住她“都是什麽?說清楚!”
    他力氣太大,猛然抱住她,令她的手一軟。
    沈雨燃手中的寶塔燈滾落到雪地上。
    燭焰一歪,燈油灑出來,立即點著了竹製的骨架,很快燃了起來。
    風吹得火焰呼呼作響,火苗躥得老高。
    “都是……我的切膚之痛。”
    蕭明徹眼眸一沉。
    “怎麽可能?”
    沈雨燃看著他,在他身後在漫天絢爛的煙火,忽然下定了決心。
    “我曾經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
    蕭明徹瞧著她眼中的神情,很難得的沒有打斷,靜靜地聽著她說下去。
    沈雨燃站直身體,墨黑的眸子裏清晰地映照出火光。
    “在夢裏,我被送進東宮,沒有係鎖心結,所以也沒有被你喊去書房,直到你被廢黜,我也不曾跟你和徐宛寧有過交際。在那個夢裏,我和現在的段清瀾一樣,不顧一切地跟在你身邊,做小工,想跟你過日子。”
    “然後呢?”
    “然後你重歸東宮儲君之位,冊封了我做太子妃。”
    蕭明徹道,“不好嗎?”
    沈雨燃莞爾“你納了徐宛寧為側妃,讓她與你在琅嬅宮同住,我嫉妒徐宛寧,在你跟前歇斯底裏爭奪寵愛,爭到最後,連命都沒有了。”
    “這隻是夢。”
    “也許隻是夢,的的確確是我的切膚之痛。”
    蕭明徹看著她的神情,歎了口氣。
    “你非要拿夢來做比較,好,我可以告訴你,別說段清瀾隻是賴在梨香閣做小工,跟我毫無關係,就算她真的割肉放血救了我的命,我也不可能許她太子妃之位。”
    沈雨燃沒有說話。
    蕭明徹看著他“如果誰對我有恩,我什麽都可以用來報恩,但是絕不會娶她為妻。你不信嗎?”
    “我相信你。”沈雨燃道。
    雪地裏那盞燃燒的寶塔燈漸漸熄滅,隻剩下燒得焦黑的殘餘支架,看著格外可憐。
    “蕭明徹,我信你全部的話,可是在夢裏我用盡全力的愛了你。看到那些灰燼了嗎?那就是我,現在的我。”
    死灰不能複燃。
    “就因為夢?”
    “就因為夢。”
    她掰開蕭明徹的手,再一次地離去。
    蕭明徹站在那裏,看著沈雨燃的背影漸漸走遠,越來越遠。
    仍是皓月銀輝,仍是流光交錯。
    他如獨自站在冰山雪嶺,感受不到半分人間溫度。
    他壓下了眼中的酸澀之意,拾起了被燒成焦炭的寶塔燈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