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瘦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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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梁漢王!
    程越看著侯景等人策馬下了土台往潁川城的方向飛馳而去,心中一陣愕然,看樣子自己這個隊主已經算是趕著的鴨子上了架了,隻是這任命雖下,接引之人卻沒見著一個,他連中軍左營第九幢甲隊在哪,主官是誰,隊中軍士情況如何都一無所知,這叫自己該如何是好?看來這侯景許下的餅子雖美,自己想要輕鬆地吃上,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苦笑了一聲,起身收拾起兵甲,打算先回到了原來的隊伍中去,他知道自己雖然對軍中的事務一竅不通,但伍長李胤在這方麵應該會有些經驗,到時找他問一問,興許多少能有些幫助,而且侯景也沒有當場答應把劉無敵抽調到自己的隊中去,對這個可交生死的患難兄弟,有些事情也要去交代幾句才行。
    “程隊主,請留步!”程越剛要邁步走下土台,突然聽到身後有人高聲叫道“程隊主,程隊主,請留步。”
    程越似乎還沒熟悉自己這個新得的稱呼,待來人連喚了兩三聲之後才醒悟了過來,忙停下腳步轉身看了過去,隻見一個隨從打扮的年輕男子遠遠地朝自己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將一塊銘牌一樣的東西握在手裏不停地揮舞,程越搜遍了自己的記憶也沒有想起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個人。程越正在疑惑他找自己會有什麽事情的時候,那人已氣喘籲籲地跑到程越麵前,躬身行了一禮,呼哧呼哧地大喘著氣,可能因為跑的太過匆忙的緣故,想說話又說不上來,隻將一張瘦臉憋得通紅。程越見他這樣子有點滑稽,笑著說道“不要急,不要急,緩口氣,慢慢說。”
    來人狠狠地吸了口氣,拍著胸脯咳嗽了一陣,顫聲道“我是周郎中身邊的隨從周義,奉我家郎君之命,特來將此物交與隊主。”說著,將手中攥著的銘牌遞了過去,隨即一口氣沒順上來,按著胸口又是一陣急喘。
    程越將銘牌接過來捏在手裏,隻覺得沉甸甸的有點壓手,細看之下,見此牌大約半個巴掌大小,材質特殊,非金非玉,仿佛是用一種紋理細密的木頭製成,木牌兩麵都上了漆色,黑黝黝的光可鑒人,正麵用陰文刻著一個“令”字大篆,朱砂勾勒,赤色流轉,背麵刻著“中軍左九甲、汝陰程越”兩行九個小字。
    看樣子這是一塊類似於告身或者腰牌一類的信物,應該是中軍左營第九幢甲隊隊主的身份憑證。程越見此不禁一陣腹誹,這個侯景雖然大鳴大放地許給了自己這麽個頭銜,卻什麽都沒給自己交代,也什麽都沒給留下,得虧自己認識一個周康,他還惦記著給自己送了這個腰牌,否則自己如果就這樣兩手空空地跑到甲隊去發號施令的話,非被人給直接轟出來不可。他將木牌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陣,翻手收入腰間,朝周義拱了拱手道“有勞閣下,回去之後還請代我多謝周郎中厚愛。”
    周義連連擺擺手,道“程隊主客氣了,叫我周義就行,以後在甲隊中,還請程隊主多多關照才是。道謝之事請恕小的不便越俎代庖,程隊主日後見了周郎中,自行分說便好。”
    “在甲隊?”程越詫異道“你不是周郎中的親隨嗎?莫非還是我甲隊的軍士不成?”
    周義笑著搖了搖頭道“小的並非甲隊的軍士,小的自小向往衝鋒陷陣、擒將奪旗的行軍生涯,自從隨侍周郎中以來,多次請求加入軍中,卻一直未能如願。今日周郎中見程隊主入主甲隊,便應允了小的的請求,同意小的加入軍中為程隊主效力,還請程隊主收容。”
    程越看著一臉興奮之色的周義一時無語,心中頗不是滋味,聽周義的意思,他是周康特意安排在自己隊中的。這是什麽情況?安插親信還是監視自己?可自己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麽值得讓這位行台郎中如此煞費苦心。
    驚疑之間,心中對周康的感激不由得淡了幾分,程越笑了笑,淡淡道“衝鋒陷陣、擒將奪旗看起來固然壯烈,但那隻不過是旁觀者自以為是的渲染罷了,軍中士卒無時無刻不在直麵戰爭,存亡之間不過須臾而已,與壯懷激烈想比,恐懼和死亡才是他們真實的生活。你想入軍,若隻因一腔勇烈之氣的話,我還是勸你三思而行。你在郎中身邊,比去軍中當個低下的廝殺漢可尊貴得多,也安全得多。”說著,瞄了眼周義瘦小的身軀,道“而且,身處軍中,想要殺人而不是被殺,就需要有強健的體魄和熟習的武藝,你這副孱弱的身板恐怕是不行的。”
    周義漲紅著臉,叫道“程隊主莫要小瞧了人,想我周家祖上也多有威名赫赫的無敵戰將,他們無一不是出生入死、血戰疆場的英雄人物,我周義雖駑鈍不肖,卻也不敢不承襲遺風,再振家聲。小的雖身體瘦弱,難以手接酋寇,衝陣殺敵,但是小的自小精研墨家之學,精通攻城戰守之術,弓弩騎射、機關之數也頗有研習,自認絕非無用之人。”
    看不出來這周義竟然還是名將之後,而且還是一個專業的技術型人才,如果真是這樣,那倒還真是不錯,程越想了想,加之他又是周康推薦的,自己就算不滿意也不便推遲,就算他有什麽目的,等到了隊中再想辦法應對便是。於是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著我吧,我還要去見兩個朋友,等見完後你便與我一起回隊裏。”
    周義見程越答應了接納自己,興奮得蹦了起來,一迭聲不停地道謝,聽他說到回隊裏,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來,拍了拍腦袋道“稟隊主,小的剛才一激動差點忘了件要事,周郎中讓隊主進城之後不要直接回甲隊,務必先去見他,他正午時分會在洧水邊等你。”
    這又是什麽情況?回城後不歸隊先去找他,莫非有什麽事情要交代自己?這周康古古怪怪的,將自己當隊主的事也給弄得神神秘秘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程越暗想道,且不去管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自己這個隻能管得上五十個人的小頭目,應該還輪不上大人物們來謀劃算計,實在要把自己弄煩了,大不了當不成這小隊主,繼續回去做他的大頭兵便是。
    由於侯景下達了立即退入潁川城的軍令,此時台下的十二個方陣正在依次整軍離場,四下裏一片馬嘶人喊,喧鬧非常,兩人小心地避讓著人流,慢慢往程越原來的位置走去。走出沒幾步,程越便遠遠地看見兩個牽著馬的人站在湧動的隊列中,正焦急地四處張望著,程越定睛一看,正是劉無敵和李胤,看來他們還沒隨著隊伍開拔,在原地等著自己。
    看到兩人走了過來,劉無敵將程越坐騎的韁繩扔了過去,咧著大嘴,粗聲粗氣地對程越道“程二,我就知道你還會過來,李頭說你做了隊主就不會理我們了,我還差點揍了他一頓。”說著,腆著張毛臉興奮地對程越道“程二,你真的做了隊主了?太好了,你能不能把我也調到你們隊去,這樣的話我們兩人還可以跟以前一樣一起上陣殺敵啊。”
    程越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看來他在台上向侯景提出調劉無敵入隊的事台下的人都沒聽到,這樣也好,可以免了劉無敵的很多尷尬,隻是這事侯景也沒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複,此刻被劉無敵問起,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才好。
    “得了吧,劉瘋子。程二不過是撞了大運,做了個小小的隊主而已,你以為他想調誰過去就能調誰過去了?上麵還有幢主、軍主壓著呢,我看你還是省省吧,老老實實在本伍長手底下窩著是正經。”李胤懶洋洋地接過話來,斜著眼睛撇了眼程越,不滿地說道“程二,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昨天本伍長問你是不是被大人物看上了,你居然還滿口否認。你可別告訴我你這隊主的位置是自己掙來的啊,老實交代,這回你傍上了哪位大人物?”
    “你一個小小的伍長休得在此出言不遜!”周義在旁邊聽了李胤那不陰不陽的話,心頭不由得一陣火起,那可是自己的隊主,豈能容他人說三道四,“程隊主之職,可是河南王在三軍陣前親口所授,憑的就是隊主擊傷元柱,驚走敵軍的莫大功勳。這些想必你在陣中也都是聽見了的,隊主之功人人可鑒,豈容你在此信口雌黃,任意歪曲?”
    “嗬!這小子是誰啊?”李胤抬了抬眼皮看了周義一眼,轉臉對程越道“程二,沒曾想你收服手下人的速度倒是不慢,這麽快就有人為你出頭了。隻不過嘛,”李胤頓了頓,語帶嘲諷地道“你們甲隊如果都是些這樣的小瘦猴子的話,我看你離孤家寡人也沒幾天了。”
    “你!”周義聽他說自己是小瘦猴子,頓時氣得滿臉通紅,抖著手指了他半晌,卻沒罵出一個字來,狂怒之下,猛地朝李胤撲了過去,大叫道“我跟你拚了!”
    李胤戲謔地看著周義張牙舞爪地向自己衝了過來,就像一隻老虎看著一隻衝過來的羊。程越搖了搖頭,搶前兩步將周義拉住,對李胤道“李頭,你好歹也是一伍之長,多少請留點口德,這周義雖身子弱了點,但精於墨家之學,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他是行台郎中周康周郎中親自安排在我隊中的,你又何必羞辱於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