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雙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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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梁漢王!
    程越將環刀收了回來,在自己的衣袖上蹭了蹭,緩緩插回刀鞘,冷冷地道“就這點能耐也敢犯上作亂,真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按律,其罪雖梟首示眾猶嫌太輕,本隊主姑且饒其不死,免得汙了我這匣中的三尺青鋒!”
    眾軍士見程越舉手投足間就將楊黑子整治得如此之慘,頓時一片大嘩,但懾於他輕描淡寫卻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酷烈手段,都沒敢輕舉妄動,隻將一雙雙眼睛巴巴地看向陳什長,看他準備如何應對。
    程越淡淡地掃視了騷動的眾人一眼,高聲喝道“整隊不肅,肆意喧嘩,看來這甲隊是把軍中還有軍紀兩字忘得一幹淨了吧。蘇軍士!你且將軍中禁令背與諸位同袍們聽聽。”
    “啊?。。”蘇老五正心驚膽戰地站在一旁看著事態的發展,突然聽到程越令他背誦軍紀,不禁一怔,半晌回過神來,囁嚅了幾下,顫聲誦道“。。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製,此謂構軍,犯者斬之。。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
    程越等蘇老五背誦完畢,朝他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這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自淮陰侯韓信以來,便一直在軍中口耳相傳,被曆代兵家所推崇,河南王亦將其視為駐軍軍法之根本,膽敢犯此軍紀者,皆被施以剝皮、挫骨、油炸、石椎之刑。”
    說完,朝陳健猙獰一笑,道“營中之法,蘇軍士所誦一字不漏,我就不在此多說了,我等既然身為軍士,衝鋒陷陣便是家常便飯,所以這行軍之法,我也來給你們說說。步戰令,想必諸位都是知道的,曹魏以來,行伍戰陣之中無不將其視為圭臬‘伍中有不進者,伍長殺之;伍長有不進者,什長殺之;什長有不進者,都伯殺之。督戰部曲,將拔刃在後,察違令不進者斬之。’這些軍中章紀,陳什長想必都還記得吧!”
    陳健站在隊伍的前麵,看著程越在他麵前宣示著他的赫赫之威,他雖然知道這不過是程越在利用軍法以樹立他的隊主權威,但他明白,自從被迫領命回帳的那一刻,他在這一局中便已失去了先機。先機一失,步步被動,此時此刻,他隻能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蘇老五和程越所背誦的那些軍法律條,他自然是了然於胸的,但其中“慢軍”、“構軍”和“謗軍”幾條,聽來似乎是專門針對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而設,讓他不由得汗流浹背。
    他也不是個愚笨魯莽之人,從程越的言行舉止中,他清楚地看到了程越在警告他什麽營中之法嚴苛無比,犯此已是死罪,若要一心與其做對,自然難逃酷刑橫死。就算是有人能讓其免除這違令之刑,行軍作戰當中,生死也盡數握在他程越這隊主手裏。想到這,陳健心中的無奈和恐懼油然而生,他在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猛地一躬身,單膝跪倒在地,俯首道“卑下自知罪孽深重,請隊主重重責罰!”
    “陳什長快快請起!”程越見陳健俯身請罪,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逝,忙跨前一步將他扶起來,歎息道“陳什長無需如此,你的良苦用心,本隊主感同身受,這事說起來,本隊主也有不可推脫之責。”
    程越拉著他的手,環顧了眾人一圈,誠懇地說道“前事種種,到此都一筆勾銷,既往不咎。本隊主雖初來乍到,但各位的心事本隊主也都心知肚明,我程某人曆來信奉以和為貴,講求以誠待人,照我說,無論是範隊主也好,程隊主也罷,處戰亂不歇之世,為百戰餘生之軀,唯有上下一心,精誠團結方能存身不滅,克敵立功。如若主將與軍士相互猜忌,勢同水火,那麽曝屍沙場不過是朝夕而已。舍有用之身,為他人做嫁,於公於私,又有何益?此中道理,想必各位也都明白得很,本隊主在此就不再多言了。”
    陳健聽了這話,心中百感交集,他抬頭看了看程越滿是真情流露的臉,低聲道“隊主胸懷如海,卑下無地自容。”說罷,轉身朝眾軍士大聲道“眾軍士見禮!”
    十餘名軍士單膝點地,拱手為禮,齊聲道“見過隊主!”
    “好好好,諸位都快起來吧。”程越哈哈大笑道“各位待我為主將上官,我必待各位如手足兄弟,凡我隊中將士,不掩功,不昧賞,進退一體,休戚與共!古語有雲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甲隊雖人不足員,但隻要我們同心同德,莫說是錢財美女,封妻蔭子,就算要屠城滅國,縱橫天下,又有何不可?!”
    一眾軍士再次拱手下拜,高聲道“卑下等謹遵隊主諭令,刀山火海,誓死相隨!”
    沈知機懷著複雜的心情站在門外,屋中軍士們拜見新隊主的齊聲高喊讓他的心神有點恍惚,此刻的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多麽大的錯誤好好的一個讓自己可以成為隊主心腹的機會,卻被自己那一時間的猶豫給斷送了,他不禁苦笑了一聲,心中猶自懊悔不已。站了好一陣,直到屋中安靜了之後,他理了理衣甲,跨步走進門去。隻見程越居中坐在屋中長幾旁鋪著的一張寬大的坐席上,陳什長側身侍坐在他身旁,兩人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麽。
    見有人進來,程越抬起頭來,往門口看了看,見是沈知機躬身站在門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問道“是沈軍士嗎?我的坐騎可安頓好了?”
    沈知機拱手施了一禮,道“稟隊主,門外有一騎,稱是河南王近衛,在外請見隊主,說是為傳令而來。卑下已將隊主的坐騎備下,隊主隨時可用。”
    “河南王近衛?”程越心中一突,看了身邊陳健一眼,見他也是一副錯愕的表情,旋即釋然。雖說都是河南王近衛,但想來必定不會是範桃枝,一則他不可能在此時獨身來到甲隊;二則,縱然他此刻前來,也絕不可能留在屋外等候。想到這,程越站起身來,朝沈知機道“你隨本隊主前去接令。”
    兩人走出屋來,隻見一個全身披甲的魁梧武夫牽馬站在門外,來人黑衣黑甲,連頭上都覆著黑色的鬼麵,看不清麵容。程越前趨兩步,拱手道“卑下程越,見過將軍。”
    “你便是新任的中軍左營第九幢甲隊隊主程越?”來人在門外等了好一陣,心中頗有點不耐,見有人搭話,冷淡地問道。
    “正是卑下。”程越說著,摸出自己的隊主令牌,舉在手裏,道“不知將軍召見卑下有何吩咐。”
    “程隊主不必多禮,某是河南王帳下行走,當不得隊主將軍的稱呼。”來人見程越舉止恭敬,語氣緩了緩,說道“某奉河南王令,請程隊主前往中軍大帳走一趟。”
    中軍大帳?那不是河南王和他的高級屬官們議事的地方嗎?侯景怎麽會讓自己到那裏去呢?程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遲疑了一陣,拱手問道“敢問將軍,可知河南王召卑下有何要事?”
    “某隻是奉命而行,所為何事,程隊主到了那裏自然便會知曉。”來人有點不耐煩地說道“程隊主這便與某一並前去吧。”
    這麽急?自己剛剛粗粗地收服了隊中的軍士,本還想趁熱打鐵鞏固鞏固感情,沒曾想連席子都還沒坐熱,就又莫名其妙地被叫到中軍大帳去了。程越無奈地應道“勞將軍久侯,卑下這就出發。”說著,朝沈知機招了招手,道“我到中軍大帳去去便來,你協助陳什長照顧好隊中軍士,如有一個叫周義的人前來投帳,你便幫他安排一下食宿。”
    沈知機疑惑地應諾了下來,躬身道“隊主且放心,卑下都記下了。”
    程越轉頭朝屋中看了看,見陳健正靠著門檻朝這邊看過來,便笑著對他點了點頭,翻身上了馬背,對那近衛道“有勞將軍帶路。”
    來人也不與他客氣,馬鞭一甩,一馬當先往城中馳去。程越緊緊地跟在他身後,一路上烏雲四合,勁風又起,暴雨雷電仿佛已高懸在頭頂之上。
    兩人默默地往前馳了一陣,不多時,來到一頂巨大的營帳前,那近衛勒馬站住,轉身對程越道“此處便是河南王中軍大帳,程隊主請下馬,隨某入帳。”
    程越驚異地看著眼前這座巨大的氈帳,心中嘀咕道,這侯景還真不愧為羯人胡種,在潁川這樣的中州城邑中,他一不選州府官衙,二不挑高門大宅,居然勞心勞力地蓋下這麽一大頂氈帳做自己的中軍大帳,真是一點都不負他那羯胡做派。
    兩人將馬拴在大帳旁的馬樁上,那近衛邁步向前,撩開帳簾,程越往裏一看,隻見簾內另有一個小小的氈室,氈室一側被一道厚厚的門簾遮著,兩名同樣具甲鬼麵的近衛分據門簾兩邊把守,想必是那是通往大帳的的門戶。
    氈室內一個彪形大漢正背身垂首跪坐在一張小幾旁,程越看著那人背影,隻覺極為熟悉,他一步跨進氈室,輕聲喚道“劉無敵?劉瘋子,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