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死難

字數:3976   加入書籤

A+A-




    新梁漢王!
    “程二,他們都在說些什麽?我怎麽越聽越糊塗啊。”劉無敵趁著雷雨驟至,眾人分神之際,低聲問程越道“範儀同方才那話的意思是不是說,上次那場糾紛,是我倆先挑起來的?”
    被劉無敵這麽一問,程越的腦海中猛然“嗡”的一聲巨響,仿佛被剛剛震驚百裏的巨大霹靂當頭劈中一般,他顫抖著聲音朝劉無敵低喝道“閉嘴!不要出聲!”
    劉無敵詫異地轉過臉來看了程越一眼,隻見他臉色一片煞白,寬寬的額頭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細汗,忙沉聲焦急地問道“你怎麽了?程二!”
    怎麽了?劉瘋子,我對不起你啊,我程二實在是對不起你啊!程越悲憤地閉上眼睛,在心中不斷地呐喊道,我自以為是地想把你調到我隊中來,還信誓旦旦地跟你說,我們要在這亂世中掌控自己的命運,可結果呢,反而因此白白送掉了你的性命啊!
    程越看了看帳中猶在對峙的侯、範兩人,慘然一笑,哀傷地歎道,正如自己先前所想,儀同與中軍的對立原本因侯景的獎懲決定而得以淡化,但提出讓劉無敵到自己麾下,又將這兩者之間的矛盾重新激化了出來。作為軍中主帥,侯景必然不會允許自己的左膀右臂互相敵對,他一定還會想盡辦法來彌補這道裂痕。彌補裂痕的方法,就類似於治療瘡疤,要想金創愈合,首先要做的便是清除掉傷疤裏的雜物,再輔之以藥丸膏方,而在儀同與中軍的這道瘡疤裏,微不足道的白身軍士劉無敵便是那可以被隨手清除的一個雜物。
    隻要中軍在這次對峙中找到一個台階,問題便可以迎刃而解。而這個台階,範桃棒方才已經拋給了中軍,那就是,程越和劉無敵是已有定論的違反了軍紀之人。
    絕不能讓劉無敵這麽不明不白地送命!程越想到這裏,把心一橫,偷眼朝侯景那邊看了過去,此刻侯景正站在距自己十步開外的地方,身上並未攜帶兵刃,一柄帶鞘環刀斜斜地掛在他身後的大帳上,距他約摸四五步遠。兩名鬼麵近衛按刀侍立在兩邊,距侯景各約五六步遠,其餘諸人按理應該都未隨身攜帶兵器。
    程越不動聲色地往劉無敵身邊靠了靠,用細如蚊呐的聲音對他道“一會我做什麽,你便做什麽。”
    劉無敵茫然不解地朝他看過去,卻見程越朝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隻得將滿腹的疑問咽回肚子裏,不再作聲。
    “侯王,末將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一直跪坐在主位上垂首瞌睡的那位中年將軍忽然出聲,打斷了侯子鑒與範桃棒的爭執,朝侯景微微欠了欠身,緩緩地說道。
    侯景朝他點了點頭,道“王大都督有話請講。”
    “方才末將聽侯、範兩位將軍爭執了許久,末將以為,侯都督所言堪為正論,這程劉二人皆是我中軍軍士,如何處置,自然聽憑主將安排。但範儀同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此兩人畢竟觸犯了我軍中律法,雖蒙侯王體恤,寬宥其罪,卻也不能保證事後不舊態重萌。故此,末將懇請侯王收回對程劉兩人的恩賞,準許末將對其稍加懲戒,嚴肅軍紀,以絕他人輕慢之心。”說到這,王大都督又朝範桃棒站立的方向看了過去,接著又道“如此一來,想必對範儀同也有所交代了。”
    “王大都督言重了,”範桃棒欠了欠身,道“末將絕無攪擾中軍內務之意,之所以對程劉二人之事持有異議,不過是不忍見軍法馳廢、小人僥幸而已。王大都督如此深明大義,執法嚴明,末將所言倒是畫蛇添足了,中軍事務還請大都督自行裁決,末將不敢多言。”
    “兩位將軍如此深明大義,本王深感安慰。”侯景點了點頭道“隻不過這程越對本王有救難之義,且已在三軍陣前誇功授賞,若再施之以刑,恐傷有功之士的忠勇之心。這樣吧,”侯景指了指劉無敵,道“本王就收回對劉無敵的恩赦,將其交由中軍按律處置,兩位將軍以為如何?”
    “侯王英明!”王、範兩人躬身讚道。
    “衛士何在?即刻將這劉無敵押出大帳。”侯景喝令道。
    劉無敵呆呆地跪在帳中,心裏還在不斷琢磨著程越對他說的話,這話有點沒頭沒腦,讓他感覺很是困惑,他不知道程越想要做什麽,隻是覺得剛才他的情緒非常奇怪。正想得出神之際,突然聽到侯景喝令讓近衛將自己押出大帳,頓時又驚又怒,待回過神來時,隻覺兩臂一緊,似乎胳膊已被人用手扣住,略一轉臉,見兩名鬼麵近衛已到了自己身後,正要拿繩子將自己捆住。劉無敵忙跳起身來,兩臂使力一掙,將兩位鬼麵近衛推出數步開外,大聲怒吼道“我又沒有犯紀,為什麽要抓我!”
    兩名近衛沒料到他竟敢拒捕,倉促之下吃了個暗虧,臉上掛不住,頓時惱羞成怒,兩人鏘啷一聲抽出環刀,朝劉無敵撲了過來。
    “且慢!”程越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劉無敵的胳膊,將他拉到自己身邊,沉聲道“不知河南王將要如何處置劉無敵?”說話間,他腦海中飛速地算計著與侯景之間的距離,三步,隻要自己奔出三步,便可將侯景抓在手裏,他相信,劉無敵隻要能拖住那兩名近衛片刻,他完全有信心把侯景製住,作為自己與劉無敵全身而退的護身符。
    “放肆!”侯景見程越竟然敢護住劉無敵質問自己,怒不可遏地喝道“程越,你竟敢公然抗命,你要謀逆嗎?!來人!”
    喝聲未落,隻見帳中主位後的簾幕被一把扯開,一隊黑衣具甲,鬼麵覆臉的近衛提著明晃晃的環刀殺氣騰騰地一湧而上,將程越和劉無敵兩人團團圍在中間。
    “哼!程越啊程越,本王見你勇力過人,謙順知禮,故而對你簡拔重用,青眼有加,想不到你竟然恃寵而驕,自甘墮落,咆哮大帳,藐視本王!”侯景繼續喝罵道“既然你要跟劉無敵同進共退,那本王今日就成全了你。”
    程越閉著眼長歎了口氣,自己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侯景居然在帳內還留有一隊精兵。原本以為可孤注一擲,贏得一線生機的,如今這形勢已急轉直下,縱算拚死一搏,也難逃身首異處的下場了。
    劉無敵見此情景,不禁恍然大悟,程越定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會被侯景抓起來,他說的那話,是讓自己跟著他一起衝出去呢。想到這,他難以壓抑內心的興奮,轉著圈看了看圍在四周的近衛,舔了舔嘴唇,低聲對程越道“程二,動手吧?”
    程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重地握了握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朝侯景拱手躬身道“侯王明鑒!卑下絕無衝撞侯王之意,隻是這劉無敵與卑下情同手足,突遭此無妄之禍,卑下心中不平,故此失態,還請侯王治罪。”
    “哼哼!無妄之禍?程隊主說得倒是輕巧。”範桃棒見侯景沒有答話,便冷哼了一聲,道“當日你二人大逞凶威,殘害同袍,殺傷甲隊士卒十餘名,如此罪大惡極之事,也是無妄之禍嗎?”
    “當日之事,真相如何,我想範儀同比卑下更加清楚。”程越抗聲道。
    “真相?哈哈。。”範桃棒哈哈大笑道“你二人之罪狀早有定論,你居然還敢在此信口雌黃。你所謂的真相,說的就是周康周郎中的親眼所見吧。幸虧周郎中今日不在帳中,如若他在,你必然逃不掉一個蒙蔽上官的罪名。”
    “好了,時候不早了,大戰在即,諸事繁多,不可因兩個卑賤的軍士而壞了軍國大事。侯王既已有明令,自無需多言,左右衛士,將這兩人押出營帳,按輕軍之罪處置了吧。”左側最上首一個幹瘦的白衣老者不耐煩地冷冷說道。
    近衛聞言一擁而上,反剪著兩人的胳膊,就往營帳外走去。
    程越看了看自己和劉無敵脖子上架著的明晃晃的鋼刀,暗自掙了幾下,隨即頹然地放棄了,自己和劉無敵雖然勇武,但帳中近衛太多,且都已將侯景等人緊緊護住,就算能殺得了幾個,兩人也無法全身而退了。他滿懷歉疚地看向劉無敵,卻見劉無敵也正一臉歉意地看著他,程越懊喪地歎了口氣,暗道這都是些什麽事啊!血與火的征程還沒起步恐怕就要戛然而止了,穿越對自己來說,真是件然並卵的事情。
    兩人被押送著才走出幾步,忽見大帳的門簾被人猛地掀開,一股土腥味濃厚的空氣頓時灌入帳中,將帳內燃著的火把吹得忽明忽暗,緊接著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地跨了進來,也顧不得行禮,咕咚一聲跪倒在侯景的麵前,顫抖著聲音叫道“稟侯王,敵襲,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