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形勢轉

字數:4034   加入書籤

A+A-




    新梁漢王!
    “是嗎?”韓奎手中刀才半落,突覺眼前一花,隨即耳邊傳來一聲重重的冷哼,手中下劈的刀也頓時被異物一阻,仿佛砍在一截硬硬的木頭上。韓奎大吃一驚,未及細想,飛快地將刀抽了回來,在身前挽了個刀花護住胸腹,定睛往前方瞧去隻見原本一動不動地趴伏在地上的程越竟已坐起了身子,雙手握著一片破碎的木板正冷冷地看向自己。
    程越!他沒死?!他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爬了起來,還撿了塊門板擋住了自己一刀?韓奎驚駭之極地想到,看來這廝原本隻是詐死,目的就是為了引人前來查看時暴起傷人!不過看他那麵色慘白,呼吸急促的樣子,定是受傷不輕,自己養精蓄銳了這麽久,而且手持利器,難道還能怕了這個虛弱不堪的手無寸鐵之輩不成?
    想到這,韓奎猛地吸了口氣,將心頭亂跳的懼意往下壓了壓,一挺環刀大叫道“程越,你沒死便好,省得你到了陰曹地府還怪我韓某勝之不武。”說著,手中刀勢不停,直朝程越當頭劈下。
    程越胸腹中猶如火燒,他強忍住翻騰欲出的逆血,身子略略一轉,再次舉起手中的木塊朝著韓奎的劈下的刀鋒迎了上去。兩物相交,隨著噗地一聲清響,全力一擊之下的鋒利環刀輕而易舉地斬斷了破碎的木板,繼續朝程越頭頸劈落。
    程越兩腳在地上一磨,精壯的身子猛地劃了半個圈,險而又險地堪堪避過劈來的環刀,他右手往腰間一摸,將一柄精致小巧的短匕握在手裏,就著這一轉之勢,持匕直往韓奎脖子上抹去。
    韓奎一擊失手,心中大驚,還未及收刀,突覺眼前寒光一閃,喉間一涼,全身力氣便如潮水般四下散去。他驚恐之極扭了一下頭,頓覺脖頸處血如泉湧,韓奎瞪著雙白得怕人的眼睛死死盯著程越,蒼白的嘴唇飛快地張合了幾下,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隻有大股大股的血沫狂噴而出。恍恍惚惚間,他似乎見程越正在說著什麽,想要努力去聽時,無邊的黑暗已然將他盡數吞噬。
    程越搖晃了一下身子,張口吐出一大口淤血,將短匕收回手中,卻見那寒光凜凜的匕身上竟沒沾染半點血絲,看來這陽翟郡主之物,果然非同凡響。他俯下身來,將掉落在地的大鐵戟提在手上,走到韓奎的馬下,一翻身上了坐騎,將鐵戟往馬上一橫,大喝道“叛賊韓奎已伏誅!有敢持寸兵立於馬前者,殺無赦!”
    那些正在圍攻劉無敵等人的縣卒聽到這聲喊,都錯愕地停下手中的兵刃,扭頭朝這邊看了過來,隻見韓奎雙手捂著鮮血噴湧的脖子躺在地上,雙腿猶在不停地屈伸抽搐,眾人驚恐地看了看端坐馬上橫眉怒目的程越和身前滿身是血、有如地獄惡鬼似的劉無敵,齊齊發一聲喊,拋下手中的兵器,連滾帶爬地往城外逃去。
    “站住!站住!你們這幫愚蠢的懦夫!”張侍郎仿佛才從剛剛那戲劇化的一幕中醒過神來,衝著四散而逃的縣卒嘶聲大喝道“他們不過是強弩之末,虛張聲勢而已,不必懼怕!”
    程越看著最後一名縣卒倉皇地消失在街角的盡頭,胸中強提的那口氣隨之一泄,一股深重的虛弱感接踵而來,他身子在馬上晃了晃,一頭便往地上栽了下去。
    “程二!程二!你怎麽樣了?”劉無敵喘著粗氣匆匆奔了過來,見程越往下便倒,忙將手中的環刀和破木板隨手一丟,搶前兩步一把扶住他,將他輕輕放在地上,焦急地迭聲叫道“程二,你沒事吧?!”
    “我沒事,隻是被弩杆衝撞了一下罷了,死不了。”程越撐開沉重的眼皮,咧嘴朝劉無敵笑了笑,問道“柳參軍怎麽樣了?沒有受傷吧?”
    “老夫無事,不勞程護衛掛懷。”柳昕那蒼白而略顯尷尬的臉出現在程越的眼前,輕聲道“此次能勉強脫險,實賴你等全力護持,待此行結束之後,老夫必請侯王重賞諸位勇士。”
    “此刻說脫險為時尚早,”程越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張侍郎,苦著臉道“卑下方才聽這位張侍郎說起,城外尚有韓軌的鐵騎把守四門。韓軌的騎兵比起區區縣卒來說,可難以應付得多,我等未戰先弱,恐怕無力再與之周旋了。”
    “什麽?!還有韓軌的騎兵在把守四門?”柳昕一聽,臉色頓變,他猛地抬頭一指張侍郎,氣急敗壞地喝道“趙況、吳賁,將那張賊給我拉過來,老夫要問他話。”
    趙況吳賁齊聲應諾,惡狠狠地撲向張侍郎,粗魯地將他一把扯下馬來,揪住衣襟,拖行了好幾步,重重地將其摜在柳昕的身前。
    “你就是謀害我襄城縣令,勾結韓奎想要取老夫性命的偽朝高賊座下散騎侍郎?”柳昕眉眼倒豎,須發虯張地朝他怒喝道“韓軌在城外派出了多少騎兵?四門兵力如何配置?你若是能據實告訴老夫,老夫可免你一死!”
    “在下姓張,名敬,字承宣,乃魏朝高丞相幕下散騎侍郎。”張侍郎從地上麵不改色地爬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又輕輕將胸前淩亂的衣襟理了理,淡淡地看了柳昕一眼,抬起下巴傲然道“張某既已失身於賊,自無多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柳昕被他那雲淡風輕的輕蔑態度激得火冒三丈,抖著手指著他的額頭,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趙況、吳賁見此,咬牙切齒的大叫道“你一個待死的階下之囚,也敢用這樣的語氣和參軍說話?跪下!”說完,兩人怒不可遏地衝上前去,一左一右抬腳猛地朝張敬膝窩踢去,將他狠狠踢倒在地。
    “嗬嗬!張某乃朝廷命官,豈有向亂臣賊子下跪的道理!”張敬咬著牙冷笑了一聲,雙手一撐地麵想站起身來,卻覺膝窩處一陣劇痛無由用力,隻得雙腿一伸箕坐在地上,指著滿臉氣得通紅的柳昕大笑道“張某雖是待死之人,但身負奪縣之功,可慰朝廷之望,可誇文士之勇,雖身隕於此,亦會揚名於國中。可惜你等認賊做主,身事逆酋,一旦大軍雨至,必盡數化為齏粉,骸骨唾於百姓,汙名書於青史。於此言之,張某何懼一死?”
    “豈有此理!”柳昕勃然大怒,怒喝道“趙況,取刀來,老夫今日要將這悖逆狂妄的潑才親手斬殺!”
    “殺此區區一無賴,無需勞動參軍,免得無端汙了參軍之手!”趙況唰地一聲抽出環刀,陰惻惻朝張敬一笑,冷冷道“不知到了陰曹地府,張郎君可還會有大逞口舌之利的心情。”說完,揮刀朝張敬直劈而下。
    “且慢!”程越一聲清喝,手中長戟閃電般探出,鐺地一聲將趙況的環刀架開,扭頭朝柳昕恭聲道“還請參軍暫熄雷霆之怒,卑下有幾句話,想和張侍郎說。”
    “哼!”柳昕看了程越一眼,滿臉不高興地朝趙況揮了揮手,悻悻地對張敬道“老夫就看在程護衛的麵子上,暫且讓你多緩一口氣。”
    “哦?張某看來是得多謝程護衛了。”張敬陰陽怪氣地說道“不過說起來,應該感謝程護衛的不是我,而應該是柳參軍你吧。若當時不是張某提醒程、劉二人不好對付,隻怕在襄城縣界時,韓奎便已經對你等下手了,哪裏還需費後麵這麽許多事。”
    “你!”柳昕聽了這話,臉色一黑,登時就要發作。程越忙搶在他前麵接過話頭來,冷冷地嗬斥道“程某見張郎君也是個聰明絕頂之人,奈何要在此一心求死呢?”說著,他扭頭輕聲對柳昕道“參軍,這張敬語間多有不恭,卑下恐其不知輕重觸怒貴人,特請參軍能允許卑下與其單獨說幾句話。”
    柳昕陰沉著臉深深看了程越一眼,半晌,老大不情願地站起身來,帶著趙況、吳賁兩人自去一邊歇息不提。
    “不知程隊主有何事需張某效勞?”張敬將目光從柳昕等人身上收了回來,看著程越,輕笑一聲道“若是想問如何避開城外鐵騎一事的話,請恕張某無能為力。騎兵乃他人統屬,隻奉命截殺出城之人,與張某並無關聯。”
    “生死,命爾!如何出城程某並不關心,”程越搖了搖頭,笑道“程某隻是深憾閣下胸懷良謨,身負奇謀,卻不愛自身,草菅己命,殊為怪異。故此百思不得其解,還請閣下解惑。”
    “哦?”張敬聞言一怔,原以為程越是想逼問自己如何脫身,卻不料他竟會問起自己為何不逃命,這實在是讓他頗感意外,他看了程越一眼,笑道“敗局之人,何談謀略;階下之囚,豈敢惜身。張某並非不愛己身,實在是形勢使然。”
    “我欲待閣下如知己,閣下奈何防我如仇讎?”程越皺眉道“程某雙眼非盲,自然知道韓奎死於程某手中時,閣下原有足夠時間可以脫身。形勢一說,實為托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