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生死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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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梁漢王!
    程越聞言一愣,全無把握地回答道“敵騎都已被你我兩人吸引,柳參軍又對此地頗為熟悉,找到渡口應該不是難事……”
    “程二,快看,那是什麽!”劉無敵突然大叫一聲,打斷了程越的話。
    什麽?程越疑惑地朝劉無敵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隻見前方不遠處原本一個黑黢黢的地方,猛然間燃起了一堆大火,橘紅色的火焰在夜風的鼓動下騰起老高,隨著火焰扶搖而起的,是一股帶著點點火星的粗大煙柱,煙與火的交相輝映,將無盡的暗夜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遠遠望去,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不安。
    “不好!那堆煙火起得怪異,八成是有人借此在傳遞訊息!隻怕是柳參軍等人的行蹤在那裏被人發現了!”程越心中一驚,雙腿猛地一夾馬腹,大聲叫道“劉瘋子,快隨我過去解救柳參軍!”說話之間,劉無敵已遠遠地看見一溜長長的火把正飛快地往煙火燃起之處移動,他忙揮鞭一打馬屁股,緊緊地跟在程越身後,滿不高興地嚷道“趙況、吳賁兩人真是廢物,找個渡口都能讓敵軍發現。”
    “你就別埋怨了,趕緊過去吧。”程越一邊焦急地打馬飛奔,一邊對劉無敵叫道“不要愛惜馬力,一定要在敵騎到來之前將柳參軍搶出來,否則我們就連退路都沒有了。”劉無敵悶悶地應了一聲,將拖在地上的鐵戟倒提起來,在馬臀上狠狠一磕,那坐騎吃痛之下,發出一聲慘烈的長嘶,四腿如騰雲駕霧般往前狂奔而去。
    這個家夥!程越苦笑著搖了搖頭,吐掉被劉無敵的坐騎踏碎而飛濺到嘴裏的草莖,催馬緊緊跟在他身後,心下暗自思忖道今晚襄城縣中這步步連環,絕不是一般人能安排得下的。趙況吳賁頭腦簡單,柳參軍也是方寸大亂,能落入他們預先設下的圈套之內也不足為奇。隻是這設局之人會是誰呢?韓奎有勇無謀,高成安色厲內荏,絕不可能有這等環環相扣的精巧之策。如排除其他未曾露麵的幕後之人,恐怕能行此計的,便隻有那散騎侍郎張敬張承宣了。
    一定是他,未慮勝而先慮敗,行能勇而計能周,這張侍郎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程越微微眯眼看了看劉無敵的背影,輕笑了一聲,喃喃道“如此妙人竟委身高澄,實在是明珠暗投啊!但願你能銘記城中相釋之恩,不廢尺書可召之念。”
    “程二,你快聽,前麵是不是打起來了?”劉無敵一聲大喊打斷了程越的思緒,他忙一拉韁繩,控了控往前疾馳的坐騎,側耳細細一聽,耳邊拂過鬢角的夜風中果然隱隱傳來一陣陣金鐵交鳴的脆響,間或夾雜著幾句聲嘶力竭的狂喝。
    程越麵色凝重地停下馬來,伸長脖子朝不遠處煙火升騰的方向望了過去,在大火的映襯下,隻見隱隱綽綽的仿佛有人在火堆旁閃騰跳躍,兩人此刻所聽到的打鬥之聲音便是從那邊傳過來的,而火堆的四麵已被約莫四五個火把圍住,另有更多火把源源不斷地朝那火堆處聚攏了過去。
    “看來我們還是慢了一步,”程越轉過身來,沉聲對劉無敵說道“柳參軍等人恐怕已被敵騎包圍了。”說完,程越又朝那邊看了一眼,繼續道“根據情況來看,和趙況、吳賁動手打鬥的,應該是預先埋伏在渡口的縣卒。敵騎雖然正在趕來,但卻是圍而不攻,似乎是在等著我們去自投羅網,看來這領頭的騎將,也絕不是個等閑之輩。”
    “管他是什麽人,我們隻管衝過去殺他個落花流水,把柳參軍救出來便罷了。”劉無敵掂了掂手中的鐵戟,用滿不在乎的口吻回答道。
    “不可魯莽!”程越沉下臉來,麵色肅然地對劉無敵說道“今時不同往日,如果你還像往常一樣肆意妄為,柳參軍救不下來不說,弄不好你我的小命都要丟在這裏。”
    “我哪裏魯莽,哪裏肆意妄為了?”劉無敵聽程越語氣嚴肅,心中不安,嘴裏卻不依不饒地嚷道“我劉無敵殺敵就圖一個痛快,從潁水北岸到潁川城下,憑的就是手中的槍戟和胸中的膽氣。要不然的話,照你所說的,我們難道就不管柳參軍了不成?”
    “你啊!我隻說你魯莽,又沒讓你怯戰,你為何就這般毛躁起來。”程越見他語帶不滿,不由得笑罵道“潁水北岸兩軍對壘,狹路相逢勇者勝,矢交墜而士爭先,魯莽兩字自然無從談起。潁川城下夜戰秀容,我們不過是仗著敵明我暗,出其不意罷了,至於後來你中箭受傷,也隻因你癡纏酣鬥,難說魯莽。但此時此刻,敵騎正嚴整有備,張網以待,若你貿然衝殺,不但不能得竟其功,反會力竭身死,為敵人所笑,這不是魯莽又是什麽?”
    “你說是魯莽,那便是魯莽好了。”劉無敵抓了抓頭,悶聲悶氣地說道“那你說,該怎麽辦,我聽你的就是了。”
    “這就對了!”程越撫掌一笑,朝前方一片亮光處指了指,道“你看到沒有,那火堆旁是柳參軍等人被困的地方,那裏除了預先埋伏的縣卒,隻有四五騎圍在四周,其餘敵騎都隻在火堆附近遊走,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真是奇怪!”劉無敵伸長脖子看了看,疑惑地對程越道“既然已經知道了柳參軍的下落,為何那些敵騎不一起上前將他抓捕呢?他們不遠不近地在附近走來走去,卻是什麽意思?”
    “這就是騎將的聰明之處啊!”程越歎息了一聲,感慨道“他必定是算準了憑著那些縣卒和四五名騎兵,已經能將柳參軍牢牢製住,再增兵力不過是多此一舉,而在附近遊走的敵騎,目的是為了引你我兩人前去相救而已。”
    “這怎麽說?”劉無敵茫然不解地問道“引我們去救的,不是柳參軍嗎?和那些遊騎又有什麽關係呢?”
    “關係自然是有的。”程越輕笑了一聲,耐心地解釋道“敵軍騎將以為,如果全騎包圍,聲勢必然極為浩大,我倆見形勢太險,或許會驚懼而逃。但眼下的布局就完全不一樣了,首先,圍困之人不多,足以使我們救人之心欲罷不能;其次,遊騎雖在外,但隨時可分進合擊。餌小香味重,鉤輕網罾深,這等釣魚之法,不可謂不毒啊。”
    “程二,既然你已經看穿了他的計謀,應該已經想到應對的辦法了吧?”劉無敵興奮地嚷道“快說說看,你打算讓我做什麽?”
    “辦法我的確是想好了,說起來其實非常簡單,”程越淡然道“既然對方費盡心機設下圈套讓我們鑽,我們不如就幹脆來個將計就計,遂了他的一番心願。隻是,既然我們要鑽,就不能按他的想法來鑽,總得有點新意才好。”說完,程越看了眼一旁急得抓耳撓腮的劉無敵,笑了笑,說道“你把坐騎和一應雜物全部留下,隻帶著鐵戟,悄悄靠近火堆,埋伏在暗處不要動手,等我將敵軍的遊騎引開,你便迅速出手,救出柳參軍。”
    “什麽?!你不跟我一起去救參軍?”劉無敵沒等程越說完,大叫著打斷了他的話“你一個人去引開遊騎,太危險了,我跟你一起去。”
    “胡鬧!”程越沉臉低喝道“我們一共才兩個人,你跟我一起去引開遊騎,誰去救柳參軍?”說完,他見劉無敵聾拉著腦袋一言不發,不禁又溫言解釋道“我之所以把你的馬要走,就是想給他們造成我兩人一齊出動的假象,隻要遊騎一動,你那邊就好騰出手來救人。你放心,我不會和他們硬拚,隻會盡力將他們遠遠地引離火堆,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反倒是你那裏,你不但要對付縣卒,還要衝破那五騎敵軍的包圍,比我要危險得多。”
    “區區五騎還留不下我劉無敵,”劉瘋子將鐵戟插在地上,長長地出了口氣,道“我隻是擔心你受了傷,對付不了那麽多的敵騎。”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嘮嘮叨叨的了?”程越皺著眉頭罵道“一杆小小弩箭,豈能傷我?!難不成你以為你現在能占得了我的便宜?”說完,右手一抖,原本掛在馬背上的長槍猛地一沉,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朝劉無敵胸前橫掃過去。劉無敵哈哈一笑,伏底身子躲過來襲的長槍,順勢跳下馬背,朝程越叫道“去便去,何必趕我!”說完,將那杆大鐵戟拔出來扛在肩上,往前走了步,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程越,道“程二,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如果你死了,我劉無敵上天入地也要將高家的鮮卑胡種屠戮殆盡,帶著他們的首級下來陪你!”
    程越聽了這話,隻覺一股熱流在胸中狂奔亂竄,將他因剛剛用力挺槍而翻湧的一口逆血生生壓了下去,他深深地吐了口氣,看著暗夜中劉無敵那模糊的身影,緩緩道“不要說這些小兒女態的話!劉瘋子,你記住,救下柳參軍之後,你要護著他搶一條船,沿汝水下葉縣去。待我脫險之後,我自會去找你們的。”
    劉無敵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大步而去。程越抬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側身挽過另一匹馬的轡頭,與劉無敵一個往左,一個向右,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