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戰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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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梁漢王!
    “回城,快回城!”柳昕臉色煞白,顫著聲連聲急吼,轉身便往城中奔去。程越等人見敵騎來勢凶猛,形勢危急,也不得不隨著柳昕匆匆往城中退去。
    一行人才奔至城門洞中時,忽聞城樓上一片鑼鼓聲響,隻見正對城門的街市上頓如百千人家在同一時刻齊齊點亮了燈火,刹那間一片火光衝天。程越大驚,忙將手中的鐵戟拋給了劉無敵,又從他手裏取過環刀,朝麵色驚慌的柳昕沉聲道“參軍,看來卑下所料不錯,這城中的吏民也是早有防備。”
    柳昕惶然無助地看了程越一眼,抖著嘴唇正要說話,忽聽前方腳步聲紛亂,抬眼一看,卻見一人騎著高頭大馬,領著數十名葛衣皂褲、手持長棒的百姓鬧哄哄地出現在麵前,馬上那人一副文士打扮,皂袍素裳,青巾小帶,正是之前在城門處迎過自己等人的襄城縣功曹高成安。
    “高功曹,你來的正好!城外敵騎來擾,你速速遣人把住城門,堅守襄城!”柳昕朝他急急地叫道“本參軍特行便宜行事之權,命你暫代襄城之宰!”
    “哼!襄城之宰?!”高成安倨坐馬上,冷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侯景不過是喪家之犬、塚中之骨,你等生死也不過在高某一念之間!可笑你柳昕竟妄自稱尊,大言不慚,死到臨頭了還在高某麵前抖什麽參軍威風,行什麽便宜之權!”說完,他朝北邊一拱手,大笑道“而今韓縣尉已然成仁,隻要我將你這蒼頭匹夫奉於韓司空,高某自然會是朝廷親授的襄城縣令!”
    “你!你果然已與韓奎那逆賊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了。”柳昕漲紅著臉,顫顫巍巍地指著高成安大罵道“背主之賊,人人得而誅之!到時待侯王聯兵梁魏,攻破洛鄴,必將你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哈哈!聯兵梁魏,攻破洛鄴?想不到侯景那羯奴狂妄,你這老匹夫也像他一樣愚不可及!”高成安用馬鞭指著柳昕大笑道“我大魏朝順天應民,高丞相智慮精深,豈是侯景那蚍蜉所能撼動?”說完,他將笑容一收,正色叫道“高某今晚就領我大魏之民,將侯賊之屬剿殺於此,以明我等誓不從逆之心!”
    “慢著!”程越見高成安馬鞭一揮,就要驅著身後的民壯往前逼來,忙大喝了一聲,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走到城門口,將那杆形如短矛的鳴鏑拔出來操在手裏,又慢慢地走了回去,穿過城門,來到距高成安四五步開外,咧嘴朝滿臉緊張戒備的高成安一笑,猛地將手中的鳴鏑朝城樓上擲了上去,在數十名民壯低低的驚呼聲中,一個一身黑衣的縣卒從城樓上慘叫著掉了下來,直摔在程越身前,兩腿一蹬便沒了聲息。
    程越淡淡地掃視了眾人一眼,提起環刀在那縣卒屍體上一捅,用蘸著血的刀鞘在身前畫了條鮮血淋漓的直線,森然道“城中有敢出此線者,殺無赦!”
    高成安驚懼地看著地上那具被鳴鏑一杆貫穿的屍體和那條殷紅刺眼的短線,不由自主地勒馬往後狂退了好幾步,用不可思議地緊緊盯著程越,身後的民壯頓時騷動不安,一片嘩然。
    程越緩緩退到柳昕身邊,低聲道“參軍,城中既已有備,便已是進退兩難之局,依卑下看,不如仍依前計,趁夜突出城去,或還有一線生機。”
    柳昕抬眼望了望高成安,長歎了口氣,道“不出城也不行了,老夫欣然而來,惶然而走,卻不知能否安然而歸。前路渺渺,鐵幕重重,生死之事,盡付於天吧!”
    程越眉頭微微一皺,思忖了片刻,道“襄城北門既臨汝河,必有水路渡口,我等出城後隻管往河邊走,若能順河而下,必可擺脫追騎,直趨葉縣。”
    柳昕聞言,暗淡的眼珠隨之一亮,接口道“眼下也隻能如此了,就依你所言吧。”說著,沉聲道“你與劉無敵斷後,萬不可力敵,以免身陷重圍。”
    “謹受命!”程越朝柳昕躬身施了一禮,一扯劉無敵,道“我與劉瘋子先出城接敵,趙況、吳賁護著參軍直奔渡口。”說完,也不待柳昕答話,身子一挺,與劉無敵快速地奔出城門口。柳昕仰天歎息了一聲,深深看了眼程越的背影,跟著趙、吳兩人也飛快地消失在暗夜之中。
    高成安麵色猙獰地盯著那條血線,聽著城外地動山搖一般的巨大聲響,呆站了半晌,頹然一歎道“程越啊,程越,高某實非英雄,終成豎子之名!你能死在清河公高嶽手中,也不枉你勇武之名了。”歎罷,扭頭朝身後民壯下令道“謹守此地,不得擅出,以免逆賊乘虛入城。”眾人齊聲應諾,緊張的臉上盡顯釋然之色。
    且說程越劉無敵兩人衝出城後奔出沒多遠便遇數十名名騎兵當頭而來,劉無敵見來騎銀盔銀甲,高馬雕鞍,心中喜不自勝,也不顧自己還是兩條光腿在地上跑,拖著杆大鐵戟,嗷地狂叫一聲,直喇喇地就要往敵陣中衝。程越忙一把拉他,叫道“劉瘋子,搶馬!往河邊去!”
    劉無敵不耐煩地應了一聲,甩手掙開程越的拉扯回過身來時,已有兩騎舞著馬鞭怪叫著朝他和程越兩人凶狠地撞了過來。
    來騎馬力甚健,速度極快,轉眼間到了身前,劉無敵倉促之間來不及躲避,隻見他仰天一聲狂吼,兩腿微分,雙手持戟猛地朝對方狠狠劈了下去,隻聽當的一聲悶響之後,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呼隨之響起,來騎連人帶馬被劉無敵一戟生生拍倒在地,那騎士兜鍪凹陷,胸甲碎裂,眼見已然是一命嗚呼了,就連那匹高大雄壯的坐騎,也四腳朝天癱在一旁,不斷抽搐著發出斷續的悲鳴。劉無敵駐著鐵戟喘了口氣,斜著眼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坐騎,懊惱地一拍腦袋,轉臉朝劉無敵憨憨地一笑,拖著鐵戟繼續朝前衝去。
    程越這會可笑不出來,此刻他正與身前的那名敵騎勉力纏鬥,臨汝軒前的那一杆弩箭,雖沒有直接命中他的身體,但巨大的衝擊力卻在他胸肋間造成了沉重的創傷,這也是他在同一個地方的第二次受創,這傷處使得他每一次舉刀,都像是肋骨與肌肉在做猛烈的拉鋸,鑽心的疼痛足以抵消任何扛山舉鼎的力量。
    不行,不能再這樣硬拚下去了,程越舉刀架住對方沉重的一槍,心裏暗叫道,再這樣下去,自己必然是要交代在這裏了。氣力不足,隻能智取!程越暗暗一咬牙,覷著對方紮來的另一槍,右手持刀一磕,刀槍交擊之下,程越噗地吐出一口淤血,雙腿蹬蹬蹬地往後倒退了好幾步,身子一晃癱坐在地上。
    “叛逆小賊,不堪一擊!”來騎見程越吐血倒地,獰笑著叫了一聲,拋槍取刀,驅馬上前,探身便要前來割取首級。就在他手中之刀才伸出去的一刹那,突覺眼前白光一閃,敵騎駭然地發現刀前地上已沒了程越的蹤跡,他暗叫一聲不好,正要滾身下馬,忽然感覺後頸處風聲颯然,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幽暗的夜空和明滅的火把都已骨碌碌地在地上滾動起來。
    程越仗著取巧一刀砍下了敵騎的首級,心中暗舒了口氣,他一把扯住坐騎的轡頭,翻身騎上馬背,將掛在馬鞍上的長槍提在手裏,衝著正與另一名敵騎鬥得正酣的劉無敵叫道“劉瘋子,走!”
    劉無敵顯然已經吸取了上次夜戰秀容的大虧,這一次總算不再與敵方癡鬥,見程越已上馬招呼自己,手底下也不含糊,趁著敵騎一刺之勢,一把抓住對方的槍杆,用力一拉將他扯下馬來丟在一邊,閃身上前,跳上馬背,拖著鐵戟便隨著程越朝汝河邊奔了過去。剩下的敵騎見狀,發一聲喊,舉著火把舞著長槍,銜尾直朝兩人奔逃的方向追了過去。也幸好此時正值深夜,雖有火把照明,但目光所及之處仍是幽暗未明,因此追來之敵也不便放箭,兩人才得以從容而逃。
    程越劉無敵挺槍躍馬,頭也不回,直朝汝河邊打馬而去,奔出約莫一裏來地,兩人隻覺身後追兵漸稀,勒馬四下看了看,隻見濃黑的夜色下,一條寬闊的隱隱泛著波光的銀色光帶橫亙在馬前不遠處,靜心細聽,仿佛還能聽到流水衝刷著河岸發出的嘩嘩之聲。
    汝河!這應該就是汝河!汝河古稱汝水,出河南汝州梁縣勉鄉西天息山,納眾多支流終入淮水。《莊子》中說的“黃帝遊於襄城之野,七聖皆迷,遇牧馬童子而問道。”的故事就發生在汝水襄城段,從此泛舟,可直達葉縣。程越喘了口氣,興奮地朝劉無敵道“我們順著河水往上走去尋找渡口,找到了渡口便能找到船隻和參軍一行。”
    由於擔心會引來敵騎,程越沒有點燃騎囊中的火把,兩人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汝水撥馬西行,一陣沉悶的氛圍中,劉無敵突然甕聲甕氣地問道“程二,你說柳參軍他們能找得到渡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