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舍命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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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遙清理好了兔子拿上來,夙溪與宿無逝的對話也結束了。
    海水本身就有鹹味兒,淋了一層海水的兔子被火一烤,皮麵上結了一層小小的白色,很快又被火烤化了,滋滋的油滴到火堆裏,沒一會兒便傳來了肉香。
    夙溪有許長時間沒吃東西,肚子早就餓了,聞到這兔子肉的味道,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宿無逝烤一隻,隆遙烤一隻,唯獨她雙手撐著下巴盯著那兩團肉。
    兔子本來就是小隻的,要烤熟沒花多少時間,三人圍著火堆火速解決了那兩隻兔子後,夙溪總算飽了。
    還不等三人鬆懈下來,隆遙便立刻站了起來,一副戒備的模樣看向叢林深處。
    夙溪耳邊也聽到了一些不一樣的風聲,她朝宿無逝瞧去,對方僅在隆遙站起來的時候才有了反應。
    隆遙道:“主人小心,來者不善。”
    夙溪隻知道那一個方向有很強的威壓,至於是幾個人,什麽人,她一概察覺不出來。
    如今隆遙是他們之中道行最高的一個,偏偏還受了傷,他們察覺了對方的氣息,表明對方應當也察覺到了他們,相比用不了一時半刻便能找過來。
    夙溪問隆遙:“知道是誰嗎?”
    隆遙搖頭:“人類,有十多個。”
    十多個人!
    夙溪深吸一口氣,十多個修仙者,單單一半纏住隆遙,剩下那一半衝著她與宿無逝過來,他們也招架不住。
    夙溪擔憂地朝宿無逝瞧去,對方也正好看過來,不過很快他便移開了眼神,像是深怕被夙溪看出什麽般,夙溪心裏頓時一疼。
    隆遙展開翅膀,剛要釋放身上的妖氣,夙溪便立刻拉住了他:“不可!”
    她將宿無逝一直掛在腰間的閉息丹遞給了隆遙:“對方人多,你不一定能贏,不如先躲起來。”
    隆遙拿著閉息丹,三人沿著山崖邊往林子的另一頭跑去。
    那十幾個人離他們越來越近,夙溪和隆遙都察覺到了,宿無逝如今就是個普通人,甚至連夙溪都不如。
    他一邊朝前開路,一邊回想起剛醒來察覺自己一身道行煙消雲散時的場景,嘴角扯出苦澀的痕跡。今日早上他不放心夙溪,留隆遙看著,自己出去捉兔子時,甚至抬不起劍,讓林中的荊棘將他的外衣割破。
    為了不灰頭土臉的回來,他便將衣服丟在了林子裏,現在恐怕已經被那些追過來的人找到了。
    對於他們而言,如今的人間大陸不可能還有朋友。
    誰也不會看在他們曾是翎海的人,曾是南儀仙人的弟子這一麵子而放過他們。
    夙溪眼看宿無逝深紅的衣擺在草叢中染髒,心裏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朝隆遙看了一眼,突然抬手牽住了隆遙。
    隆遙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夙溪動了動嘴,無聲地用唇形給隆遙說了一句話,隨後便扯下他衣服上的一根羽毛,緊緊地攥在手中。
    “主……”話音還未出口,夙溪便是一記冷冷的眼神。
    這眼神比宿無逝以往任何時候瞪他都讓他覺得害怕,也比以往任何時候來的讓他心驚膽戰。
    她要做什麽?
    夙溪看向前麵的宿無逝,對方正踩平了一排荊棘,衣服已經被割開了口子,他回頭朝她看了一眼,很快便轉過身去。
    僅此一眼,夙溪看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這回換成隆遙緊緊抓著她的袖子,拚命地搖頭。
    夙溪小聲地伏在他耳邊道:“傻瓜,你忘了嗎?我是不會死的,就算重傷,兩天就好了。”
    隆遙還是拚命搖頭,夙溪便冷著臉,兩人似乎僵持了很久,但其實也就是兩次眨眼的時間,夙溪扯出自己的袖子,再看了一眼宿無逝的背影,隨後矮著身子,朝懸崖邊緣而去。
    他們三個人是不論如何也逃不掉的,隆遙重傷,若要馱著兩個人飛出這一處,越過海洋飛到人間定然不可能,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海角天邊附近找了這座島就讓他們幕天席地地休息了。
    宿無逝如今沒了道行,已然就是一個普通人,修仙者反而更難察覺出那些沒有道行的人,隆遙帶了閉息丹,兩人想要逃離這處並非難事。
    唯獨她,她並不是沒有道行,即便是築基初期,也給那追來的一群人提供了可搜尋的氣息。
    與其如此,她不如將所有火力全都引向自己,帶著隆遙散發妖氣的羽毛,加上自己一身微薄的道行,遠離宿無逝。
    她想,這些人抓到她恐怕還是要將她交給翎海的,畢竟她如今還未脫離翎海,在此之前大不了重傷一次,受些苦頭。這些夙溪都不怕,她早就疼習慣了,如果吃些苦頭便能換回宿無逝與隆遙兩人安全,她覺得值。
    果然,那十幾人朝她的方向追來,僅有一兩個人朝宿無逝那邊而去。
    夙溪鬆了口氣,一兩個人,憑著隆遙的本事應該很快就能解決掉他們。
    夙溪對這個地方不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裏,等她察覺前方已經沒路的時候,她的身後的路也被人堵死了。
    “鬼鬼祟祟的,還想逃!”一道聲從她的左側傳來。
    “哼!我當時誰,原來是南儀仙人的弟子夙溪姑娘,難怪是要逃的!”一聲從她的右側傳來。
    這兩人她都沒什麽印象,不過從中間緩步走過來的,她倒是記得。
    這人她在玄天見過,是一名玄天弟子,那日她去見兩位師叔的時候,這弟子正在長廊邊上練劍,因為不久前才見到,所以夙溪記得。
    見到熟人,夙溪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不過聽見那人接下來說的話,夙溪才覺得自己大難臨頭了。
    “竟然真是你!夙溪!那日你為何與妖勾結,害我扈師祖!”那人說話之餘,已經將劍從劍鞘中拔出。
    在這三人身後,還有七八名不同門派的弟子,大多兩人一行,算起來,至少有五六個門派了。
    夙溪竟然在這五六個門派裏,找不到一個可以說好話的。
    “還和她廢話?她幹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罪惡滔天?!玄天廢城中的三千修仙者被她殺了!從妖界回來之後還帶著一隻妖,不但在棉城挑起事端,重傷蒼冥女弟子,最後上了玄天,竟然還殺害了玄天的師祖,一樁樁一件件,如此惡毒,殺了也不為過!”左邊那名男子頓時拔出了大刀指向她。
    夙溪見這些罪行全都冠在了自己頭上,這才察覺了事態的嚴重性。
    難怪那日在翎海邊境的小城中,有人說她是妖魔,如果這些事全都算在她頭上,那她妖魔定然跑不了了。
    而眼前的這幾個人當真認她為妖魔的話,此刻她便更加被動。
    那幾人步步緊逼,夙溪往後退了一步,腳下石子鬆動,她朝身後看去,僅一眼便嚇得腿軟。
    身後是萬丈懸崖,倒是可以看見底,隻不過懸崖地下是縱橫交錯的礁石,海浪拍打著礁石濺起一道道雪白的浪花,人若摔下去,運氣好摔進水裏,可她不會遊泳,運氣不好直接摔在礁石上,再被海浪拍個稀碎,別說活,全屍都沒有。
    夙溪深吸一口氣,對著他們道:“你們說的我都認,我跟你們回翎海受處罰。”
    右邊那名男子一臉吃驚:“竟然真的都是你做的!你殺了這麽多人,還指望我們帶你回翎海?!你看我們之中,可有一個是你翎海派的?!”
    夙溪雙手緊握,左邊那名男子率先砍出一刀,她躲得快,隻被那刀割傷了手臂,她摔倒在一邊,心裏又驚又懼,呼吸急促,腦子一片恐怕,脫口而出:“你們是名門正派,門規中必然規定不可擅自殺人,把我交給翎海,翎海會給我處置的。”
    玄天的弟子冷笑:“是啊,我們名門正派的確有這個門規,他們不敢殺,我卻敢,掌門和長老都不行了,唯一可以掌教的便是扈師祖,卻也死在你的手下,你覺得我還在乎門規嗎?”
    夙溪解釋:“扈若華不是我殺的!”
    “狡辯!方才分明說認下所有罪責,現在又矢口否認!”其中一名男子道。
    右側的男子長劍一刺,夙溪的胸口頓時湧出了鮮血,長劍抽出時,灑了一地紅斑。這一劍差點兒要了她的命,好在離心髒有些距離,加上她身體特殊,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夙溪捂著心口看向那群人,眼前一片朦朧,牙齒忍不住地顫抖,竟然在這大熱天裏覺得冷。
    滾燙的鮮血順著她的指縫流了出來,不消片刻便染紅了她的上衣,牙白色的長裙上一大片紅色開成了朵妖異的花,夙溪張口嘔了些血出來,嘴裏一股鐵鏽味,叫她說不出話。
    “瞧她身上那妖氣!大家小心了,可別被她給騙了,十日屠城三千修仙者的,怎麽可能被我們輕易傷到。”
    “那三千修仙者中,還有曾與我同門的師兄弟們,這個仇我一定要報!你們讓讓,讓我先刺她兩劍!”
    夙溪還未看清,便覺得雙肩被人刺穿,她無力地撲在了地上,痛吟一聲,手指緊緊抓住地麵的泥土,再朝那名玄天弟子瞧去:“我是……翎海的弟子……你們不可……”
    “不可?!如今妖魔四起,我們這是替天行道!”
    又一劍割破她背後的皮膚,甚至將她的脊背割傷,夙溪整個人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頭一次被利器傷了這麽多,她開始痛恨自己的承受能力,疼痛讓她頭暈目眩,讓她冷汗直流,卻更讓她的感官放大,疼得暈不過去。意識剛開始模糊,便被人一劍刺醒,她側躺在懸崖邊緣,那些人刺她的第一劍已經開始止血,然而她的身上十幾道傷口卻在不斷地折磨她的神經。
    牽一發而動全身,夙溪就連呼吸都感覺自己在被淩遲。
    從始至終,那名玄天弟子都在冷目看著,夙溪想要苦笑,偏偏疼得直流眼淚,笑容是擠不出來了。
    李南櫟啊李南櫟,你的私情,可害慘了她。
    若當時她並不在湖中亭,未被人誤會殺害扈若華,或許此刻向這名玄天弟子求情,或許還能少受些苦。
    夙溪的呼吸越來越薄弱,這一次瀕臨死亡的感覺比昨天夜裏被海水淹沒更重,她的眼前僅剩黑白兩色,天空花成一片,氧氣一點點從她的身體裏抽離。
    她幾乎是用氣音對著那名玄天弟子道:“我沒……殺……”
    話並未來得及說出口,那名弟子便朝她冷笑:“邪不勝正,去死吧!”
    狠狠一腳朝夙溪的腹部踹來,這一腳使了全力,直接將夙溪踹出了懸崖邊緣。
    夙溪察覺的最後感覺,便是失重感,從懸崖頂端墜入海底的那一瞬,仿佛耗盡了她一生。
    她的眼睛已經看不到東西了,耳邊僅有呼呼的風聲,她突然想起來宿無逝,不知道他有沒有順利逃脫,隆遙應當帶他離開這座島了吧。
    她方才用唇語告訴隆遙,一定要護宿無逝周全,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他。隆遙那表情,跟要哭似的。
    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朝她而來,夙溪頭一次真切的感覺自己是要死了,她不是卞舞華,不可能麵對一個又一個的災難都能轉變為機遇,永遠保持著炮灰的實力,終究還是要領便當的。
    夙溪心中酸澀,自己這麽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麽?要說最舍不得放不下的,也就隻一個宿無逝了吧。
    早知道……那句話就不說了,至少她死了之後,那人或許不會因為她的這句話而牽掛一生。
    四肢百骸傳來的痛處讓夙溪頭皮發麻,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又讓她的靈魂不斷掙紮,都說人在死前會想起自己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夙溪滿腦子想的,都是宿無逝。
    十二歲初見對方,上殿之外,他遞給了她兩枚棗兒。
    十七歲一同下山,瀝城梨雨山,他第一次給她告白。
    十八歲前往玄天,鸞鳴山中,她為他慶生送了一枚印章。
    十八歲誤入妖界,千秋定裏,她月下起舞,螢火蟲飛了滿天。
    十八歲回到人間,棉城客棧樓上,他說他愛她,愛了好些年。
    十八歲……
    她的時間,也就隻停留在十八歲了。
    懸崖上,一行人圍著崖邊看去,那抹白色身影沒有幸運地落入水裏,而是直接摔在了礁石上,一道浪過來,帶起了一片鮮紅,很快就融入大海,一絲痕跡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