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十六章 此離玉陽山外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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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離開玉陽隻需要一個勇氣。包裹,幹糧,負在肩上倒也不重。莘誠子穿過玉溪,一路朝著王屋山方向走去。紅依不能發問,師姐的話在耳邊時時環繞,悶著頭走了一程又一程。路上她偷偷的留了兩個饅頭給春雪。莘誠子眯著眼假裝沒看見,和白虎說了一通不著邊際的話,白虎便跑開了。紅依抬頭看山,乃是百川沸騰,山塚碎甭,高穀為岸,深穀為陵。
    莘誠子道:“丫頭,知道我們現在去哪裏嗎?”
    紅依道:“王屋山陽台觀。定是天台白雲子道長邀見了您。”
    莘誠子笑道:“不是他見我,是我要見他,不知那司馬承貞老兒現在死了沒有。”
    紅依道:“白雲子道長還在世呢。我在玉陽倒是聽說過。”
    莘誠子縷著胡須,掐指一算道:“哎呀,要來不及了。丫頭,你在這等我啊,我去會會那承貞老兒。”語音落,人已經跑出百米遠,再看已到了山腳下,再看已是看不見了。
    紅依獨自找了一處地方坐下,春雪躥身過來,喊著:“姐姐,姐姐。”紅依道:“春雪,現在隻有你還歡喜姐姐。隻要我一日沒有武功,我就是道長的拖累。”
    兩人隆起一堆火,烤了幾根野山藥。春雪卻是樂意莘誠子不在,吃的滿臉黑乎乎。紅依突然覺得腰間一沉,拿起火靈瓶,驚喜的發現,瓶裏又裝滿了水。她默念心法,取出一滴水。
    “歌潭主,火靈瓶又有水了。”
    “是我裝滿的。靈犀瓶互相有感應,一空皆空,一滿皆滿。”
    “原來是這樣,對了,因果花開了,是朵白蓮花呢。”
    “嗯,你在玉陽還好吧。”
    “我,我離開玉陽了。我要和莘誠子道長學醫。”
    “學醫?你現在在哪?”
    “在,王屋山腳下,但是明天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離開玉陽也好,不過不管到哪裏都和我說一聲。”
    紅依愣了片刻,還沒回答,水已經幹了。他一扭頭,春雪不在旁邊。心中一緊,起身便找,隻見春雪伏在草地裏,回頭對她做了噤聲的口勢。紅依輕輕走過去,順著春雪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擔簦負笈,兀自跪坐在一棵老鬆下,口中不知在念叨什麽。
    春雪輕聲道:“姐姐,你說他在和一棵鬆樹說什麽話。”紅依拉著他,道:“我們去近處聽一聽,你看他麵黃肌瘦,這會天就快黑了,定然沒地方吃飯,待會把烤山藥送他兩根充饑。”
    兩人走近了些,隻聽那男子長聲歎道:“自古學問難窮盡,冬寒夏暑枉費心。書近人情才半卷,道遠陽台又黃昏。耕雲種月播風雨,吟詞弄調唱古今。天地悠悠無仙路,星漢琛琛何知音。老鬆啊老鬆,天下隻有你一人懂我,一人憐我啊。然而,你可以飲風酌雨,我卻是腹中常饑。”
    這話直說的紅依心中一酸,對春雪道:“春雪,你就把這山藥送給他,叫他別難過。”春雪也不懂那人說的什麽,就按照姐姐的話做。紅依獨自回到火堆旁,添了些柴,望著夜幕降臨。
    過了一會兒,春雪得得跑來,滿臉歡喜的叫著:“姐姐,那人叫我仙童,還對我恭敬一拜呢,太好玩了。”紅依道:“他人呢?”春雪偎依著火堆,笑道:“拿了山藥,朝那邊走了。”
    紅依和春雪各自找了些幹草,鋪了個舒服的草毯子。紅依拿出件衣服給春雪蓋上,道:“莘誠子道長應該知道你跟在後麵,他沒問,應該也是原諒你了。”春雪打著哈欠,已要睡去,道:“我記著姐姐的話,見道長就磕頭。”
    白虎不在,紅依少了些安全感,準備的柴火足夠燃到天明,她不住的添柴,生怕火堆熄滅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掛起了一輪圓月。春雪的小臉被火光照的紅彤彤的,紅依卻不敢睡著。她望著遠方,想起了橘子的味道,輕輕道了句:“歌潭主,這會兒你是不是已經睡了。”
    這時,一個黑影從山腳下飄來,若不是紅依如今耳力明淨,還真發現不了。很快那黑影近了,紅依鬆了口氣,是莘誠子。剛要說話解釋,隻見莘誠子背起春雪,道:“你腳力太慢,來不及了,我們趕緊走吧。”說完一覺揣在火堆上,火苗已熄。
    紅依道:“您見過白雲子道長了嗎?”話一出口,立即捂住雙唇,因為這明明就是一個問題。
    莘誠子道:“我就問問司馬承貞那老兒,這山上有沒有一處好水,可惜他不知道,我也沒找著。我得趕緊去找我大弟子,再晚就來不及了。”
    “好。”紅依也不多問,背了包袱便走,如此月色,趕夜路也算叫好。沒想到莘誠子卻原路折回玉陽,走著走著又朝著洛陽方向去了。紅依近乎小跑的跟著,早已汗流浹背。
    直到天快亮時,春雪睜開雙眼,眼球一轉,仍舊傻笑著裝睡。山路越來越坦蕩,再往前走就是黃河渡口,莘誠子麵不改色,越走越有勁,大聲唱道:“人生高在飄飄然,不飄不然自尋煩;聰明反被聰明誤,萬事就怕小圈圈。自然清明最原始,山河樸實好人間。人生高在飄飄然,不飄不然自尋煩;和氣共存是大事,何必爭勝毀人緣。小事總也放不下,放下方知是神仙。”唱的紅依心中洞然開明,跟著喊道:“人生高在飄飄然,不飄不然自尋煩。”
    渡口邊上,一個白胡子擺渡老頭饒有興致的烤黃河鯉魚。聞到肉香,春雪剛一抬頭,就被莘誠子撲通扔在地上,他顧不得疼,跑到老頭那眼巴巴望著。
    白胡子老頭是個熱心腸,撕下一塊肉給他,操著一口當地方言道:“毛孩兒餓了,餓了就吃吧。”紅依遞了些錢財給老頭,老頭一笑,接過道:“你們爺孫叁真是老早早啊,待會我把船劃到河中心時,剛好趕上看黃河美景,紅日水中升,天際映彩虹,誰見了誰有好兆頭啊。”老頭盯著莘誠子看了又看,好似是在羨慕那條比他長了好幾倍的胡須,喝了幾口熱酒,開始劃船。
    到了河麵,放眼一片水海茫茫,春雪老實的貼著紅依一動不動。紅依過了半晌也不聽莘誠子說話,回頭一看,原來早睡著了。
    白胡子老頭滿身酒氣,邊劃邊唱:“一個不翻一條船,一把竹篙一張帆,一條鯉魚一袋煙,一壺燒酒一身暖,一彎大河淌一年,一輪紅日又一天。”
    唱到此處,紅日沒升,河麵卻生出一層薄薄的水霧,映著東方的紅光,幻化出五顏六色。凝神再看,隻見紅霧裏出現一個破敗的村落,婦人兒童麵目憔悴,互抱著痛苦□□,也有男子奄奄一息,仰麵朝天大口喘氣。更有不少安靜的老人,肌骨塌陷,已然離世。
    紅依隻看得心驚肉跳,回頭要叫起莘誠子,卻見他獨坐船尾,表情凝重,掐指算著什麽,忽然大叫:“你這老頭,劃船也太慢,來交給我。”說著搶過船槳,呼呼劃將起來。
    這一劃,速度極快,看得那白胡子老頭目瞪口呆無言以對。紅依扭頭再看,霧中的景色已然全無,連紅日也被山巒遮住了。老頭暗自嘀咕:“真是好生奇怪,往年所見,都是宮樓玉宇,如同繁華東都,今日怎就出現這般景色呢。”
    過了黃河,斷斷續續路過幾個村莊,隨處可見有燒搶過的殘屋爛瓦。地上玩耍的孩童,見人便躲,更是將房門鎖閉。如此走了半日,才來到一個集市。
    春雪直盯著熱氣熏熏的包子,紅依無奈道:“對不起春雪,姐姐沒錢,我把錢都給老船夫了。”莘誠子倒是樂嗬嗬,拉著春雪道:“你想吃啊。”看著春雪嗯嗯點頭,笑道:“嘿嘿,你等著吧,明天就讓你吃到。”又拉著春雪停在一處麵館前,抹著春雪的口水,信誓旦旦道:“你等著,明天也讓你吃到。”
    過了正午,路過一處宅院,隻見門前的大紅燈籠淩空高懸,鑲金牌匾熠熠生輝,匾上的“任府”二字生龍活虎,一看便是名家手筆。
    紅依仰著腦袋,暗自說道:“三月銀杏畫新扇,哪知乳芽淩冬發。這棵銀杏樹沒有被雷劈,也沒有蟲蛀,怎麽就沒有乳芽呢。”她所指的,正是院前的一棵參天銀杏,竟好端端枯死了。
    莘誠子暗暗點頭,道:“那是因為這家主子因病遭難,性命不保啊。天地感應,草木有情,你看何止是銀杏樹,就連院外的臘梅也不吐花了。”說完就趕著大步走開了。
    紅依臉上一愕,道:“道長,那您別走啊,您就去救救他吧。”
    莘誠子腳下不停,喊著:“你走不走?再不走就真救不著他了。”
    繞著院外高牆走了半圈,進了一片竹林,穿過竹林,隻見怪石林立,槐楊蔥蔥。滿地的蒼耳子和鬼針草把春雪沾成了小刺人,紅依把最後一個饅頭塞給他,堵住他趕路的抱怨。
    莘誠子突然止步不前,紅依也立即停腳。不遠處,一碧冠男子正手挽白綾,黯然哭泣。衣著甚是整齊華貴,身態極為端莊富雅。春雪驚道:“姐姐,他莫不是要吊死自己?”
    這一句話,那男子果然聽見,回頭望了一眼,道:“是過路人,這後山是絕地,你們快朝回走吧。”
    莘誠子五步並兩步跨到男子麵前,刷刷解開了他衣服前襟,露出胸腹,隻見肚皮脹大如鼓,青筋繃曲,好好的肚臍竟凸出了一大截。脅肋幹癟凹陷,黑斑點點,麵色如陳年的銅鏡,額發如枯焦的茅草。雙目暗淡無光,顴高頰塌,唇口幹涸,鼻頭青灰。男子被莘誠子按倒在地上,大嗨驚道:“你,你們可是要搶錢?”
    莘誠子道:“我要搶命。”
    男子苦笑道:“不用您老動手,我哪裏還有命。”
    莘誠子道:“我說有命便有命。”說完朝著男子胸口啪的一拳。奪去紅依的火靈瓶,道:“我送你一滴穿腸□□,保你死了這次還想死下次。”說完取出一滴水,隻見男子啊的一聲,水已下肚。莘誠子卻在地上大跳大笑,道:“解藥就在這瓶裏,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命來拿。”
    男子顫顫站身起來,捶著胸口作嘔,可哪裏吐的出來。莘誠子已移步他身後,隻朝他後背又啪的一掌。那人被打的五髒翻騰,噗一口,膿水腐肉吐了一地,爛臭難聞。
    春雪捂著嘴驚呼:“姐姐,那人………”
    紅依輕聲道:“道長在幫他,火靈瓶的水根本沒毒。”
    男子隻當是自己中了劇毒,發足了腳力追著莘誠子搶藥,可莘誠子像個頑童般跳來跳去,他的本事哪裏追的上,幾個跟頭,已啃了一臉的泥巴。
    莘誠子雙手叉腰。歎氣道:“你平時到底有沒有跑過路啊,不行,咱得換個地方玩,不然你還沒被毒死倒先被摔死了。”一抹鼻子,大笑道:“不如去你家吧。”
    男子叫道:“別去我家。”紅依隻見兩人一前一後你追我趕的跑遠了。她隻得帶著春雪原路返回,幫他取掉身上的蒼耳。低頭一看,火靈瓶不知什麽時候已在自己腰間好好的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