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十九章 病婦刁難不為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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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來,和氣台的病人越來越多。不僅有窮苦民眾,還有不少達官貴族,山下的馬車、轎子從早到晚絡繹不絕。莘誠子全都交於任無住診病下藥,落成空在一側書寫記錄。門千偈日日上山采藥,望平蕪熬藥發藥忙不過來。而映寶月對醫藥一事不通,隻是偶爾砍柴劈柴。
    窮人在柱前石板上席地而坐,有錢人自家拿了板凳鋪墊靜靜等待。來的人先是驚詫這般青石廣廈為何不建屋頂,聽旁人一解釋,也都習慣了,而且屋內光線極好,頭頂幾道橫梁,藍天白雲飛鳥。
    紅依幫著望平蕪熬藥,抽空就坐在任無住身後學習診病,夜晚再把醫案借來細細總結。如此,莘誠子以前所說的一些令人費解的話語,也便容易理解多了。
    “跳出迷惑格外新,隨意點化大器成。”紅依思索著道長的話:“化簡為繁錯,化明為暗過。化繁為簡功,化暗為明歌。道長看似平時不經意說出的話,原來才正是醫學大道。要我們把心中的醫學化繁為簡,萬法歸一。”
    這日,一個姿容華貴的婦人,由侍女攙扶至診桌前。紅依隻見那婦人神情嚴厲,目不轉睛的盯著任無住。落成空不禁停了手中的靈芝筆,按理說,這般知書達理的世婦,本不會診桌前失禮。任無住伸手按脈,眼神鎮定,也望了那婦人一眼,抽手正坐道:“夫人患的是眼疾。”
    站在一側的侍女頓時喜上眉梢,快語道:“正是正是,夫人,靈台大夫說的一點沒錯。”
    婦人鐵板著臉道:“說對了又如何,能治好才是本事。”
    任無住與落成空相視而笑,一言不發。
    侍女俯身道:“我家夫人患眼疾已有一年多了,請來的郎中都說是肝血虧虛,目絡失養。可是補養的方子都吃了幾百副,病情絲毫不見好轉,卻是日漸加重,真是苦了我家夫人,愁壞了我家老爺。”
    任無住點頭道:“眾郎中說的沒錯,是肝血虧虛。”
    婦人不耐煩道:“既然如此,開方吧。”顯然因為任無住的診斷落入俗套,已是毫無信任,正準備速速離去。
    任無住道:“既然吃了那麽多藥都沒效,自然我開的藥方也是沒效的。”
    婦人起身道:“如此便是天要我瞎,走吧。”說完起身便走。
    紅依心下疑惑,正要阻攔,隻聽任無住道:“夫人這話在理,不過,剛好就有救了。”
    侍女哼了一聲道:“我家夫人趕了百十裏路,夜半就開始坐車,原來卻是求了個糊塗郎中。”
    任無住道:“常言道:聽的懂的是真言,聽不懂的是鬼話。”
    婦人怔住腳步,道:“那請郎中明示,如何有救?”
    任無住揮筆寫下:“天要我瞎我便瞎,天要我聾我便聾,百日必愈。”
    侍女在婦人耳邊低語了幾句,轉而怒聲罵道:“還以為是什麽高明大夫,如此糊弄人。夫人,我們一刻也不要在這呆。”
    紅依眼看著病患離開,突然想明白了任無住寫那幾句話的深意。剛要去解釋,任無住卻搖頭示意,道:“這婦人平日看諸人不順,看諸事不滿,日日生怨,耗損了肝血,吃再多靈丹妙藥補養,哪有她一股子氣惱散的多。她明白了便會裝瞎作聾,不動肝氣,自然得補,百日必愈。”
    任無住和落成空繼續診病。卻不知屋外,莘誠子假裝抹淚慟哭,攔住那婦人道:“哎呀,可悲可悲啊。”
    侍女怒目道:“你這老頭別擋路,什麽可悲不可悲?”
    莘誠子歎氣道:“就因為老道我沒有把治療眼疾的秘方教給我那徒兒,他便這般糊弄人來,可悲啊可悲?”
    那婦人臉上橫肉一顫,道:“秘方?徒兒?原來你是莘誠子道長。”
    莘誠子點頭道:“正是貧道。”
    婦人臉色立馬變了色,俯身道:“道長剛才說,有秘方。”
    莘誠子苦著臉道:“是啊,隻因藥材極其稀缺,配製過程極其麻煩,貧道就想著,即使教給了徒兒,他們也配不全藥,不如不教。貧道跋山涉水也隻配製了一瓶,故而當寶貝一樣的藏著。”說著從身上掏出一葫蘆,搖了搖,晃了晃,欲轉身離開。
    侍女喜出望外,急忙從袖中抖出一錢袋,攔下莘誠子道:“道長,我家夫人願出這一百兩,買你那藥。”
    莘誠子臉上為難,皺著眉道:“一百兩,就想買走?”
    婦人摸索著向前一步,道:“道長的意思,這錢不夠?。”
    莘誠子把葫蘆如心肝寶貝般捧在懷裏,道:“當然不夠了,這藥珍貴的很呢。”
    婦人道:“好,民婦若用了道長的秘方,治好了雙眼,我就派人把這和氣台的屋頂全修了,這下應該夠了。”
    莘誠子揚手笑道:“好,那你可得記住,此藥用法極其特殊。夫人每天從卯時開始,直到天黑前,按時辰打出十盆井水,放入冰塊。然後將葫蘆裏的藥倒一滴入盆中,洗你那快瞎的眼睛。洗到眼睛先涼後熱,藥效發揮,然後在五十步外,擺上香爐,插上供香,凝神眺望香心直到火盡成灰。貧道估計葫蘆裏的藥用不到十分之一你就好了,記得把剩下的藥還回來,可珍貴的很呢。”
    侍女接了葫蘆,道:“道長說的方法也不麻煩,我家夫人病好了,少不了你的錢。”說著攙扶著婦人小心下山。
    望平蕪抓著腦門站在一側,上前問道:“師父,這葫蘆裏的水明明是我剛才裝的泉水,師父怎麽說是秘方呢?”
    莘誠子敲著望平蕪一臉茫然的麵門,歎道:“真是不知變通啊,你大師兄告知她真言她不聽,你就不能編點鬼話啊。”
    望平蕪更疑惑了,道:“那能治好嗎?”
    莘誠子捶胸頓足道:“真是氣死我了,教了這麽久,一點悟性都沒有。”
    望平蕪突然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了,目喜涼,心喜動,肺喜清,膽喜悅,腎喜活。師父早就教過我們了。”
    這時,屋內又氣衝衝走出一華貴婦人,隻見她額顴泛紅,鬢發斑白。兩個侍女低著頭追趕,喊道:“夫人您慢點。”
    莘誠子看了眼那迎麵而來的婦人,大聲道:“三七妙女華發添,心熱唇幹腰膝軟,齒齦出血肌膚粗,頭脹腳涼難入眠。”
    那婦人停下腳步,嗬斥道:“你這老頭何以知道我的病痛?”
    望平蕪急忙走上前去道:“休要對我們師父無禮,大師兄既已給夫人開了藥方,您就按方抓藥去吧。”
    婦人展開手中的紙團,橫目道:“原來你就是莘誠子道長,都說你是活命神仙,可你卻讓你的徒兒在那充數。你看他給我開藥方,和城中庸醫有什麽不同?”
    紅依此時也跑了過來,輕聲對望平蕪道:“這個婦人好是刁蠻,大師兄說她是心病不給開藥,她就拿紙扇砸了師兄的頭,非讓寫出藥方來。”
    望平蕪點頭,示意紅依不要說話。
    莘誠子哈哈一笑道:“我這徒兒卻是昏了頭,這藥方明明還有一個藥引,他卻給漏掉了。這個藥引子著實珍貴,隻要服下,一劑安眠。哎呀,真是不該,不該漏掉啊。”
    婦人平靜下來,道:“什麽藥引子?京城能買到不?我叔父在京城經營了好幾家藥鋪。”
    莘誠子緩緩道:“何必跑那麽遠,這萬安山上剛好有這味藥,隻是它長的極其隱秘,故而貧道也沒告知任何人。”
    婦人麵露喜色,低頭道:“道長救苦救難,可否告知與民婦,解除我半年來幾乎無法入睡的頑疾。”
    莘誠子在婦人耳邊輕聲道:“這萬安山的山頂,有一棵被削去腦袋的老鬆,那鬆根處,長了一隻至少五十年的茯苓。外形疙疙瘩瘩,像極了一個睡熟的羅漢,隻要配藥服用,定能沾塌好夢。”
    婦人歡喜道:“多謝道長,我這便上山了。”
    婦人走後,望平蕪暗自嘀咕道:“茯苓,健脾利水氣,化痰寧心神。原來是治不寐的主藥啊。”
    紅依想了想道:“道長曾經說過,身喜動,神喜靜。靜極則動,動極則靜。道長的本意並不是茯苓,而是要那婦人登山勞動,身動心靜,如此她必定勞累,到了晚上就能臥床即睡了。”
    望平蕪笑道:“師妹聰穎,定是如此。”
    一日,紅依正在診桌旁,春雪跑來塞了一塊銀子在紅依手心裏,嘻嘻笑道:“姐姐,我們去集市上玩吧?”
    紅依吃了一驚,拉著春雪走出道:“你從哪來的錢?快還給別人。”
    春雪趴在紅依耳邊,壓低聲音道:“這是莘誠子道長給我的,他還給了好多人呢。你看,凡是來這裏看病的小孩,人者有份。”
    紅依望去,果然有幾個孩子手裏拿著銀子,正拉著自己的父母往後排的小屋走去。任無住和落成空也已發現,緊張的朝著屋後去一看究竟。
    原來,莘誠子道長連日來,悄悄的送出了不少銀子,先是丟給一些窮老漢,後又塞給一些貧病的夫妻,今日突發奇想,塞給了一些衣衫襤褸的孩子。不到幾天,竟把錢送完了。
    任無住翻找著一個個存錢的木盒,先是驚悚,而後淚流滿麵道:“師父,我們診病熬藥,從不收錢,已經是在積德行善,可您為什麽還要把這些錢財也送與別人,那和氣台怎麽辦?拿什麽來建?我們這些人吃喝什麽?”
    莘誠子蹲在門口,埋頭道:“我也不知,這些銀子這麽不頂送,我剛一送它就沒了。”
    任無住癱坐在地上,道:“師父,您是不知,戰亂後各地都在建房,磚瓦的價格比往年虛高多少倍,我本還想著,等到價格下跌了,再,再……看來,什麽也別想了。”
    落成空拍著滿臉絕望的任無住,道:“大師兄,您別難過了,師父他常年奔走於山林,不通俗事,當然不懂得銀兩的珍貴。您就別再怪他了,我們再想辦法。”
    晚上,紅依正在燈下翻書,卻是望著燈芯發起呆來。春雪貪玩,也不至於天黑了也不回來,心中不免七上八下。正要出門去找,春雪卻推門而進,坐在床上磨蹭著雙手。紅依道:“你又胡跑哪貪玩?你已經是大孩子了,怎麽還把衣服弄破成這樣?”
    春雪道:“還不是因為,今天我在山下碰見一個熟人,為了躲他,我在林子裏鑽來鑽去,不小心把衣服都劃破了。”說完脫下衣衫交給紅依。
    紅依已備好針線,縫補起來。道:“說明白些,什麽一個熟人?”
    春雪皺著眉道:“姐姐,我們家以前,一直在洛陽城裏賣燒餅,後來躲避戰亂才搬去玉陽山的,這個熟人本來就是個乞丐,我爹可憐他,留他給我家幫忙,時間久了,他也學會了打燒餅,還在對麵那條街也開了一個攤。誰知現在竟成了一個有錢人家的管家,我今天拿著銀子本想下山去買點什麽,沒想到剛好碰見他。我轉身就跑,他就在後麵追,害得我在山裏轉了好幾圈才敢回來。”
    紅依邊補衣服邊道:“其實,春雪啊,你也知道和氣台現在的情形,姐姐也沒空好好照顧你,不如回到你父母身邊去吧。”
    春雪鼓氣道:“姐姐答應過不丟下我的,所以休想趕我走。”
    紅依把衣服給他穿上,道:“好,不趕你。那你把銀子給我,芝台師兄說紙墨不多了,姐姐明日要去買。”
    春雪不情願的遞給紅依,道:“好,給姐姐便給姐姐。我太餓了,去藥房看看,有沒有果仁、幹棗子吃,走了。”
    那夜噩夢連連,紅依在夢中聽到春雪不住的嘶喊著:“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天蒙蒙亮時,紅依擦著額頭的冷汗,忽聽到門外人喊道:“春雪死了,快去叫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