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十五章 喜不自禁玉手牽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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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正濃,一片火紅的楓葉隨風飛舞,旋窗而進,飄落在陸無淵的桌前。他撿起那片紅色捧在手裏,見它葉脈清晰,色純凝正,竟是愛不釋手。
    上官逆風推門而入嚷嚷道:“潭主,我回來了。”說完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
    陸無淵抬頭道:“梁州的災情現今如何?”
    上官逆風搖頭歎氣,道:“怕是這五車糧食根本不夠,過不了多久,我敢保證還會有求助信飛到你桌前。”
    陸無淵冷冷道:“那就再送五車。”說著將楓葉夾入書冊,提了佩劍出門而去。
    湖邊的清風輕輕撥弄著岸邊的黃葉,一群群的魚兒在倒影裏慢若清閑。陸無淵捧著酒罐大口豪飲,每一口卻都下咽的那麽壓抑,那麽苦心。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無心與周邊的風景,秋風吹起他的長發,卻吹不散他心田的愁雲。
    蘇子矝輕輕走來,二話不說,奪走陸無淵的酒罐咕咚咕咚飲了一番,不可思議的笑了起來,道:“這酒怎麽一點味道都沒有?”
    陸無淵仰起臉道:“因為是水。師父說過,方向不明學為是,混沌不明水為燈。水喝好了,也就豁然開朗了。”
    蘇子矝沉默了片刻,道:“都快兩個月了,老夫人的病還是沒有起色嗎?”
    陸無淵道:“鹿伯的藥提了不少精神,可娘的腿還是一動不動,左手師父說,山河老人在冰川上一呆就是十年,我又尋他不住。薛長老和師父雲遊未歸,莘誠子道長被放出後四海為家,行蹤難定。我這個兒子當真無能,看著娘受苦,卻無能為力。”
    蘇子矝的眼神轉動了一下,走上前去,道:“潭主,有一件事,子矝雖不確定,但心裏總是放也不下。”
    陸無淵道:“何事?”
    蘇子矝將酒罐放到地上,起身道:“此次去梁州送糧,聽說了一位救苦救難的佛女。本來也沒什麽奇怪,可當我打聽那位佛女的來曆和名號時,那裏的人卻像刻意隱瞞著什麽,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我隻好從一個小孩子那裏套話,越發覺得那位佛女和紅依姑娘有諸多相似。”
    陸無淵眼前一亮,道:“你是說,她還活著?”繼而又眉心一皺。
    蘇子矝道:“所以,子矝願以求醫為理由,再走上一趟,不管是不是紅依姑娘,我都要把這個大夫請到歌潭來。”
    陸無淵突然緊張起來,道:“子矝,我,我,我當真要謝謝你。你去梁州後,若是那位佛女不願意跋山涉水的趕路,莫要強求。”
    蘇子矝領命拜離,陸無淵獨自站在湖邊,把蘇子矝的話回憶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落日映紅了他的臉頰,才練習幾套劍法,回歌潭去了。
    蘇子矝騎著快馬,日夜兼程,趕到梁州時,恰巧天色剛晚。秋日的月色還算皎潔,樹枝上偶爾傳來鳥雀喳喳的低叫。集市安靜破敗,沉澱著一層少人問津的煙塵。
    蘇子矝站在路口觀望,四下人家,無一處掌有燈火。他牽著馬匹,細心的走著,忽看見一個書童,提著燈籠一路小跑,遇了他竟是頭也沒抬,慌慌張張朝著祖廟去了。寂靜的秋夜,書童的喊聲格外響亮:“紅依佛女,紅依佛女,我家公子能看見月亮了!”
    廟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清瘦的女子。蘇子矝心頭一喜,暗道:“紅依姑娘,還果真是你。”
    書童瑞然滿臉的興奮,道:“紅依佛女,我家公子能看見啦。我給您說,公子今日格外能吃苦,一口氣喝下八大碗水,喝完就吐了,本來我還擔心公子會損傷身體,誰知後來,公子一抬頭竟看到月亮了。”瑞然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笑得臉蛋像圓圓的黃橙子,映在月色裏閃閃發亮。
    紅依點頭含笑,道:“水到滿時自會溢,水到妙時自出奇。如此請你家公子再辛苦兩日便好。”
    說話時沈從戎大踏步走來,嗬嗬一笑,道:“辛苦兩日算什麽,辛苦二十日我也願意。”
    瑞然急忙跑回攙扶好沈從戎,已然成了習慣,驚道:“公子,您自己走來了?”
    沈從戎點點頭,走的離紅依更近了。他脫離書童的攙扶,徑自走到廟門前,直直的盯著這個讓她走出黑暗,喜見光明的紅依佛女。腦海中曾經描摹了幾次,夢中的她更是清雅高潔,遙不可及。可此刻,她就站在自己的麵前,竟是一個柔弱嬌小、隨意可親的普通女子。
    紅依伸出手掌,示意瑞然將燈籠高舉,道:“沈公子,您看一下,這是幾根手指?”
    沈從戎的表情一陣僵笑,突然變的溫柔起來,一把抓了紅依的手,默默道:“紅依佛女的一隻手,還能長出六個指頭嗎?”
    紅依頓時一驚,滿臉通紅,急急抽了手道:“你,沈公子你取笑我。”
    沈從戎低下頭,神情莊重而又滄桑,道:“紅依佛女,我本以為這輩子,隻能由別人牽著我的手走路,是個半死不活的人,上天垂憐竟讓我認識了佛女,從此我也可以拉著別人的手了。”
    沈從戎的話淚痕般般,一個人若是自小生活在黑暗裏,突見光明的激動與失態確實不值得斤斤計較。紅依歎了口氣,心中也知沈從戎並非一個輕薄之人,道:“沈公子的眼睛已能聚神,所以一定要相信紅依,也要相信自己。心誠則靈,心通則明啊。”
    沈從戎點點頭,拜道:“我一直都相信佛女,以後也會。這麽晚了,從戎打擾了佛女休息,這便告辭。”說完攜著書童離開了祖廟。
    蘇子矝目送著沈從戎離去,臉上頓時生出一團愁雲。直到二人走出很遠,才敲響了祖廟的門。
    紅依的聲音傳來:“誰啊?”
    蘇子矝道:“紅依姑娘,是我,蘇子矝。”
    紅依拉門的手突然一顫,廟門吱呀一聲開了,但還是晚了一個節奏。她笑臉相迎,道:“這位施主,這麽晚了,您找誰?”
    蘇子矝眼神一冷,道:“紅依姑娘,您如今可還安好?”
    紅依強忍著心中的起伏,故作疑惑道:“施主可是認錯人了?”說著便要關了廟門。
    蘇子矝急忙攔道:“紅依姑娘如今安然無恙,子矝心裏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下了。可我們潭主還一直因為,因為姑娘墜崖而傷心欲絕。姑娘稍稍想想,潭主平日待姑娘如何,姑娘遇此劫難,縱然潭主有錯,姑娘也要和潭主當麵解開了才好。”
    紅依的雙唇一抿,話在喉嚨裏打轉卻難以出口。
    蘇子矝道:“姑娘,潭主他身體強壯能熬的住,可老夫人已經臥床不起兩月有餘,昔日老夫人對姑娘悉心照顧也算有恩,姑娘醫術過人,可否去歌潭看看老夫人,也好擬定一個藥方……”
    紅依臉上一緊,道:“老夫人病了?什麽病?”
    蘇子矝緊繃的心稍稍落下,道:“迄今也不知是什麽病。藥倒是沒少吃,可就是不見好。”
    紅依道:“老夫人都有什麽症狀?起初是怎麽染病的?”
    蘇子矝望著紅依,道:“姑娘何不隨我去歌潭走一遭,親自瞧瞧看,子矝不懂醫,隻怕說漏了什麽。”
    紅依疑惑的眨了眨雙眼,低頭道:“蘇大哥,我現在不能去歌潭。”
    蘇子矝哦了一聲,想起剛才所見,倒是不願意再問什麽。
    紅依以為蘇子矝的失落,乃是自己爽快的拒絕了他,心中不快。慌忙打開院內一戶房門,恭敬道:“蘇大哥,您快裏麵請,把老夫人的病情詳細說與我聽。”
    蘇子矝剛要跨進,忽見一隻凶猛白虎伏在院中北角,昂頭怒目警惕著黑暗中的一切。紅依看到蘇子矝驚愕的表情,急忙解釋道:“蘇大哥,白虎是我的好朋友,你放心,它不會傷人的。”
    蘇子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紅依姑娘,我就不進屋了。老夫人的病情子矝也隻是了解大概,就在這說與姑娘聽吧。”
    待蘇子矝講完,紅依稍稍思考了片刻,道:“這麽說,老夫人是在喝了一壺茶之後突然病了,所以那壺茶一定有問題。蘇大哥,歌潭主為什麽不調查一下茶水?”
    蘇子矝抬頭看了看月色,歎氣道:“潭主查了,不過沒查出問題。”
    紅依不可思議的眉心一皺,又咬著手指思前想後,忽而回頭堅定的看著蘇子矝,道:“不,茶水一定有問題。在《傷寒雜病論》裏,仲景先師凡所用麻黃這味藥,一定要去節先沸而去沫,因為漂浮的泡沫有極強的發汗作用,還能使人嘔,使人眩,使人瞑。故而世間就有歹人以此製毒,乃用麻黃青者取之於節,煮水沸而取沫,然後陰幹成粉,用時衝入茶中,飲者不覺其味,不知其毒。遇筋骨不強之人,一汗而亡陰亡陽。就算搶回了性命,如若調護不周,則會筋脈失養,精髓空虛,四肢先痙而後弛,而後成萎。所以老夫人的症狀,當是中了青麻之毒。”
    蘇子矝聽的字字真切,道:“若是如此,姑娘可有解毒之法?”
    紅依道:“是藥便有解法。鹿長老善用溫補,老夫人汗後津虧氣虛,營血不足,故而鹿長老使用補藥也是□□。但老夫人仍舊雙腿無力,臥床不起,說明緩補的丸藥終究不能一氣貫通,下達足底。加之老夫人不能自理,我了解她,肯定會少食少飲,以減少如廁的麻煩,如此陰血就更難複原了。歌潭主輸入的真氣也隻是外力,終究顧護不了太長時間。如此老夫人的病才會一拖兩月有餘。”
    蘇子矝細心聆聽,道:“雖然子矝不懂醫術,倒也聽明白了。子矝懇求姑娘去歌潭一趟,救老夫人於水火啊。”
    紅依左右為難,歎了口氣,一溜煙跑了屋子裏,出來時卻見蘇子矝左右盤走,更是緊張。紅依遞給他一個葫蘆,道:“蘇大哥,我這裏有十顆百草丹,你快帶回去拿給老夫人吧。”
    蘇子矝頓時喜出望外,驚道:“百草丹?就是山河老人的解毒至寶百草丹?”
    紅依勉強的笑了笑,道:“是,也不是。我製作的百草丹,還缺一味藥引。道長讓我們自己悟,但是我和師兄們迄今也沒悟出這藥引子是什麽,所以效果肯定沒有山河老人的好,故而讓老夫人一天服用一顆。而且服藥時一定要汲取歌潭水來飲,盡可能多飲,直到老夫人後背和手心都滲出絲絲涼汗,再讓歌潭主給老夫人輸些真氣,以達到氣暢水暖,氣活水活。平日多給老夫人做些肢體按摩,讓下肢複暖,氣血調達,相信老夫人很快就會站起來的。”
    蘇子矝捧著藥葫蘆,道:“子矝記下了。雖然這其中的道理不甚明白,但我相信百草丹的功效。紅依姑娘救苦救難,更是我歌潭的恩人,子矝這便立即趕回去,將百草丹交給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