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三十章 癡兒迷惘表心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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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隻聽得不遠處有人喊道:“佛女,沈公子啊,你們果然在這兒!”那虯髯老者小跑而來,他不知何時丟了拐杖,踩在碎石塊上身子歪歪斜斜,卻依然腳不停步,速如常人。
紅依道:“劉老伯,您慢點,您怎麽跑來了?”
虯髯老者喘氣道:“我就知道公子來找許願樹了。這八百年杜仲,已化為神,近日突然靈光大現,若是來得早,還能聽到神仙點化呢。”
紅依和沈從戎聽此,都不作聲,走過去攙扶著虯髯老者。紅依道:“劉老伯,山路不平,您怎麽不帶拐杖呢?”
那虯髯老者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把拐杖扔了,興奮的蹦了三下,道:“那貴人曾說,我這腿腳不利的毛病會不藥自愈,樹神庇佑,我劉老漢今日來尋佛女,心中一急,不用拐杖也能走路了。”
紅依笑了笑,按醫理深究,這虯髯老者因孤子遠走,心中痛苦難言,老無所依,暗生幽怨,致使肝膽二經氣機不舒,肝主筋藏血,經脈行腿腳之內側,與膽經互為表裏,行腿腳之外側。所謂情誌為病,殃及髒腑,禍患筋骨。上醫以情克情,洞曉人事,解鈴救苦。虯髯老者情急之下,棄杖奔走,乃是筋骨尚健,心先老矣,一經激發,不藥自愈。
沈從戎將虯髯老者扶回到村舍時,他依然喜不自禁,手舞足蹈,時不時大跨幾步。紅依道:“劉老伯,我們在此打擾了這麽久,也該趕路了,讓沈大哥扶您回去,我先去牽馬,再來和大娘告別。”
虯髯老者本來滿麵皺紋,此刻更像被人擰了一下,苦楚難耐,撲通一聲跪地道:“佛女,您不能走啊。”
紅依和沈從戎都吃了一驚,急忙躬身扶他。
屋內的老婦聽到聲響,也跑出來跪在紅依跟前,哭喊道:“佛女,您不能走啊。貴人說過,隻要佛女進屋,佳兒必回。佛女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兩個老人家,住上幾日,願我們那不爭氣的兒子聽到召喚,早日歸家啊。”
紅依拉著老婦人的手,道:“那我們就多住一日,在貴宅中誦一段經書,再在門前和白石坡頂埋下盼子文,相信貴公子聽到願文,很快就會回來的。”
第二日早飯後,紅依和沈從戎離開了白石坡,有不少村民正在燒製石灰岩,白煙滾滾,直衝雲霄。沈從戎心事重重的騎著白馬,道:“紅依,你說劉老伯的兒子真的會回來嗎?”
紅依道:“會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莘誠子道長不是已經算出來了,佛女進屋,佳兒必回。”
沈從戎神色更為沉重,道:“那,道長就沒有算錯的時候嗎?”
紅依道:“不會錯,天地感應,萬物有情。木瓜結果,母雞護兒。劉老伯雖家徒四壁,但院中景色欣欣向榮,必是喜事來臨,花草感召。”
沈從戎道:“若是哪一件事成不了,會有什麽感召?”
紅依想了片刻道:“樹枯草亂,家畜不成,有時連隻小貓都養不活。”
說的正是靈台師兄的任府當年的慘狀,連池塘的魚兒都無故的翻了白肚。紅依回過頭對沈從戎道:“但是,若遇到了命中的貴人,就會否極泰來,化險為夷。”她加快馬速,想起不到一日便能趕回和氣台,見到師兄們,心中開心而又激動。
沈從戎心裏空空,隻得催動馬鞭趕上紅依。這時,一個三十有餘的中年男子,駕著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車後黃土滾滾,宛如一條遊走的狂蛇。他不修邊幅,滿臉胡茬,天氣未曾結冰,卻半穿了一件黃羊皮襖,露出粗獷的臂膀。一組獸牙穿成的發箍,捆著滿頭二十多條小辮子。乍一看,便是一個地道的漢人搞了一身異族人的裝扮,顯得不倫不類。
紅依停馬讓路,喊道:“趕路的兄台可是姓劉,祖籍在白石坡?”
那中年漢子一愣,馬車已經疾馳而過,也沒看清問話人的臉麵,還以為是遇到了同鄉,大聲喊道:“在下正是劉有慶。”待劉有慶停車回頭,隻看見一白一紅兩馬並駕,已奔出很遠。
一個中年婦人從馬車的帷帳探頭出來,道:“夫君,那問話的女子你可認識?”
劉有慶坐回到馬車上,豪聲道:“不認識,我在邊塞十五年,早已麵目全非,隻怕爹娘都認不出我了。”
雖然節氣已到霜降,但到了午時,陽光依然火辣辣的。沈從戎抬頭望到一座小鎮,道:“紅依,前麵有街市,我身上還有幾個銀兩,咱們買些吃食吧。”
紅依道:“也好。順便買些紙墨帶給芝台師兄。”
這街市好不熱鬧,叫賣聲聲,人頭攢動,沈從戎連進了三家麵館,竟然全都客滿,隻見街道一個角落,掛著一幅破落的三角旗,寫著:橡子麵燒餅,攤位上剛好還留有一張空桌。紅依將馬拴在旁邊的核桃樹上,招呼沈從戎就坐。
那烙餅的老漢咧開嘴一笑道:“兩位您稍等,今天我這一個人張羅。手頭都忙不過來了。”
紅依笑了笑,道:“您忙著,我們就先歇歇腳。”她見沈從戎東張西望,似是極不情願,小聲道:“沈大哥,其實我們佛女每次下山,都要自帶幹糧,自背鍋具,以免沾碰到油水,故而決不允許在外麵飲食的。”
沈從戎一愣,道:“啊,有這樣的規矩。那若是沒有幹糧了怎麽辦?”心想:“多虧遇到了這個賣燒餅的,不然我點了一桌好菜,豈不是要紅依看著我吃了。”
紅依笑道:“那活人總不能餓死,買些饅頭燒餅之類的還是可以的。”
說話之時,兩個客人飯後離開,立即又來兩個路人坐等在空位上,高聲喊道:“老漢快點,肚子餓的緊。”
紅依隻瞧那兩人的口音打扮,都不像中原人士。又見街上人來人往,大多都不是本鄉裝束,心中不免生出疑問,道:“店家,今日這街市好是熱鬧,可是有什麽大的廟會?”
那老漢端起燒餅,掄刀切成了八大塊,盛在盤中,端給了一個正在等待的顧客,扭頭笑道:“貴人您是不知,近年來這小鎮上哪還有廟會。全因半月前洛陽城內忽現異象,梨花遍開,各路貴人都趕著去瞧,聽說文人雅士們吟詩作畫,賞花鬥酒,還有習武者花海舞劍,賽球劃拳,那才叫熱鬧。我們這小鎮剛好是去洛陽的必經之地,各路貴人都會在小鎮上歇腳,這才熱鬧了幾天。”
沈從戎道:“怎麽會有這等奇事?”
老漢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切好兩塊燒餅放在紅依桌前。
紅依小聲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歌潭也是反弄春秋,花枝秋發。”
沈從戎依舊疑惑道:“可是在往年從沒有聽說過這種情況啊?”
紅依吃著燒餅道:“我大師兄他能觀日月,卜星辰,等我們見到他,就知道此事的吉凶了。”
紅依邊吃邊注意著街上的行人,而沈從戎卻細心的打量著她。一個十多歲的小乞丐哈著腰走來,有氣無力的對沈從戎乞求道:“大哥哥,您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沈從戎心中一陣憐惜,急忙遞了自己的燒餅過去。卻見那小乞丐並不離開,又對紅依伸手乞求道:“大姐姐,您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紅依見那小乞丐雖長發遮麵,卻賊眉鼠眼,顯然是別有用心,問道:“你大哥哥給你的,你怎麽不吃啊。”
小乞丐道:“我,我要留給我娘吃。”
沈從戎聽了小乞丐說出如此有孝心的話,正要掏一塊銀子送他,好好誇讚他一番,卻被紅依按住了手。
紅依起身拋了塊銀兩給和麵的老漢,道:“店家,再給我包好幾塊在路上吃。”
沈從戎牽來馬匹,靜靜的跟著紅依。兩人走進一個轉角,紅依突然轉過頭嚴肅的看著沈從戎,道:“沈大哥,我們悄悄躲在這不要吭聲,看看這個小乞丐到底要幹什麽。”
沈從戎道:“他能做什麽,頂多是問旁人也討些吃的。”
紅依道:“你難道沒發現自己的錢袋被他偷走了嗎?”
沈從戎往腰間一摸,大驚失色道:“啊,什麽時候被偷了?我,我現在就去問他要回來。”
紅依攔住他道:“沈大哥,若是能要,我剛才早就要了。那小乞丐共偷了三個人的錢袋,其中一人還是個劍客。若我們當場捉他,隻怕那劍客抽刀即來,會鬧出人命。”
沈從戎點頭道:“也是,幾個銀子罷了,不能讓他送命啊。”
紅依盯著小乞丐走去的方向,道:“沈大哥,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小乞丐左手是幾個指頭?”
沈從戎眼睛一亮,道:“聽你一說,我好像看到的是,是六指。”
紅依道:“就在我遞錢給那店家的時候,我發現他左手也是六個指頭。”
沈從戎驚的臉麵失色,道:“原來是一夥的。”
紅依道:“也說不定是巧合,我們悄悄跟著那小乞丐,去看個明白。”
紅依駕著輕功走在前麵,沿路給沈從戎留下記號,一直追到一座破院中,院牆極矮,紅依隻得低頭躲在牆角。見那小乞丐推門走進,大喊著:“娘,我回來了。”
一個婦人從屋內走出,慌張問道:“偷到多少?今天有沒有人打你呀?”
小乞丐嘻嘻笑道:“有爹在,他們打我也不怕。”
婦人拉著小乞丐進了屋子,隨即關了門,嘀嘀咕咕聽不清楚。紅依越過牆頭,來到屋後,剛好窗沿留了個縫隙。向內望去,那婦人正在認真數錢,小乞丐悠然的啃著燒餅。紅依皺了皺眉,隻見屋內一貧如洗,連個像樣的被褥都沒有。可桌子上,卻堆著將近三百兩的碎銀和首飾。
婦人將錢財裝在一個木匣中,歎息道:“還差十兩,就能把你姐姐從青樓贖回來啦。”
小乞丐道:“娘,你別難過,我明日再偷幾個錢袋回來就是了。這幾日街上盡是外鄉人,很好偷的。”
婦人抹了把淚道:“你姐姐也不知最近被人欺負了沒有,她呆在那種地方,日子定不好過。”
小乞丐抱著存錢的木匣,藏在屋角的幹草堆裏,回頭道:“娘,你怎麽又哭了,姐姐她不是說了,那個映寶月對她很好,要不是姐姐偷了他的錢,咱哪能這麽快都湊齊那三百兩。”
婦人道:“可是聽說那映寶月因沒錢給老鴇,前日被痛打了一頓,差點要命。”
小乞丐道:“姐姐說了,那映寶月無父無母,是個揮霍的浪蕩子。等姐姐出來了,他若有困頓,咱再找到他好好報恩就是了。”
紅依聽著屋內的母子連聲歎息,起身跳出了圍牆。沈從戎牽著馬趕來,問道:“紅依,找到那小子沒有?”
紅依道:“我們趕路吧,沈大哥的錢要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