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三十一章 落魄前頭萬事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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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戎聽紅依講了小乞丐籌備贖金之事,心中一片暗影,道:“這次算我原諒他了,但願他長大後不要以偷為樂,害人害已。”
紅依沉默趕路,忽然看見一個衣衫髒亂的身影,蓬發遮額,搖搖晃晃。褲腳和鞋麵盡是泥汙,和初次見麵時的得意風姿大相徑庭。紅依閃身躲到紅馬的另一側,避開了和她正麵的相見,望著那個破落的人兒漸漸遠去,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停腳對沈從戎道:“沈大哥,我們跟著那個人看看。”
沈從戎也注意到了那個女乞丐,心想:“紅依的眼睛真是好使,我連錢袋被人偷走都沒感覺,她竟然全看的清楚。不知這個女乞丐要玩什麽花招,無論怎樣,我隻用跟著紅依就行了。”
兩人悄悄跟著女乞丐,很快走出了鬧嚷嚷的街市。紅依回頭對沈從戎道:“沈大哥,出了街太過安靜,我們兩個不論牽著馬還是騎馬,都容易被她發現,要不你就在這等我吧。我隻瞧瞧她要做什麽,就立即趕回來。”
沈從戎點點頭,道:“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紅依冷笑了一聲,道:“是啊,我會不會有危險。我和她第一次見麵,她就把我推下山崖,所以我一定要格外謹慎,不被她發現才好。”
沈從戎臉色一沉,道:“原來是個女魔頭,那我們還是走吧,離她越遠越好。”
紅依道:“她不是女魔頭,我們也曾經患難與共。不管曾經怎樣,如今她慘遭落魄,我總該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沈從戎隻好牽過紅馬的韁繩,道:“那你自己小心點,記得路上給我留記號。”
紅依潛身跟在陸無爭身後,穿過一片幽深的槐楊樹林,又在山路中繞了一圈,顯然陸無爭對路況不熟,險些迷路,直到走過一座荒廢的寺廟門口。隻見陸無爭扶著門欄呼呼喘氣,閃身進了寺廟。廟門前枯葉堆積,蒿草齊腰,大門上好端端的雕花牌匾被燒掉了一角,寫著:風穴寺。
紅依心中一凜,感歎道:“原來這就是寶刹風穴寺,與少林寺、白馬寺、相國寺齊名。又稱白雲禪寺,九龍朝風穴,連台建古刹,依山而名,傍水而聖。若不是禍國殃民的天寶之亂,如此寶刹中怎會一絲香火味也聞不到。”
紅依點腳展開輕功,越過廟門前的枯枝,輕輕跳落在廟門前,心中悔道:“我佛慈悲,今日弟子若非逼不得已,定會在廟門前先行叩拜大禮,再入寶刹佛門。”
寺內高低錯落,古柏森森,流水潺潺,多變多姿。陽光下一座九層密簷方塔熠熠生輝。寺內碑文篆刻林立,廟宇樓閣別有洞天。紅依朝著那九層七祖塔深深一拜,沿著走廊向寺內深處悄悄走去。
隻見陸無爭推開一座禪房的木門,大聲呼喊道:“寶月,寶月你醒醒!”
一個男子低低嬉笑了一聲,道:“我還沒死,怎麽,嚇著你了。”
紅依小心躲在禪房門前,側頭看了一眼,見床榻上躺著一個醬紫衣衫的男子,正是師兄映寶月。她剛要衝進去,問問月台師兄的傷情如何,傷在何處,是不是內傷發作才令他說話聲音如此低微。
忽見映寶月伸出臂膀,吃力的把陸無爭摟在懷抱裏,柔聲道:“若是有酒,我喝上一口就好了。”紅依驚的目瞪口呆,這一驚,腦袋比園中的蒿草都亂。
陸無爭哭哭啼啼道:“你喝什麽混賬酒?我把身上的首飾都當了,才給你抓來治傷的藥。再說,再說我們倆身在佛門寶刹,又怎能沾染酒氣?”
映寶月伸出另一手把陸無爭又抱緊了些,指尖勾挑著她的下巴,道:“我怎不知你是為我好,我映寶月今生無德無才,花天酒地,一定是上輩子或者上上被子積了陰德,才能在今生遇到無爭你。”他說話時半閉著雙眼,少氣無力,強撐著疲憊斜坐在床頭,幾乎下一刻就會睡去,卻依然緊緊地環抱著陸無爭。
陸無爭淚光涔涔,仰起頭道:“寶月,寶月你快別說話,我先給你煎藥喝。”
映寶月甜甜的笑著,依然抱著她不放手,道:“你說,我是不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人。被一個青樓的女子騙的性命不保,卻立即就有個真心實意的大美女來投懷送抱,你說我算不算是賺了。”
陸無爭的臉蛋貼在映寶月胸前,嬌嗔道:“寶月,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當然要賺,但是你也要活著才是真的賺了。你快躺下好不好,等你好了,我們就去把那賤女人一刀殺了,給你出氣。”她說到殺字的時候,身子一顫,映寶月登時氣息不穩,捂著胸口咳了起來。
紅依的心頭也是一痛,看見自己的師兄受傷,本該毫不猶豫的衝進屋去,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千頭萬緒,屢不清楚,如何也邁不動腳。隻聽到映寶月氣息稍定,輕輕道:“無爭,你也有傷在身,還沒養好,快去給自己弄些吃的吧。”
陸無爭道:“你休要趕我走,我那是外傷,血止住就沒事了。我真的不餓,我遇見你的時候,一個人孤苦伶仃,馬也跑死了,又累又餓,街上人來人往,隻有你扔給我一個燒餅,我才沒餓死。我那時就想,這世上的人千千萬,隻有你才是對我最好,我一定要跟著你,一輩子都跟著你。”
映寶月苦笑了一聲,道:“傻丫頭,我哪是對你好,那個燒餅是一個小乞丐給我的,而他,恰恰就是那賤女人的弟弟,她害我騙我,我映寶月今生怎會要她的施舍,當然是扔的越遠越好,不想卻幫了你。”
陸無爭淚眼汪汪,道:“你就是對我好,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丟下我。”
映寶月轉過頭去,慢慢躺倒在床上,道:“傻丫頭,我自身難保,現在你跟著我有什麽用?”
陸無爭搖晃著映寶月,道:“寶月,你不要睡,不能睡啊,你聞,是不是燒餅的香味,就是你送我的那種燒餅。”
映寶月笑了笑,竟也流下兩行細細的眼淚,他不知是可憐自己,還是可憐身邊這個癡癡的女孩。
陸無爭跑到門外,很快又跑了回來,大笑道:“寶月,你快看,果然有吃的,是燒餅啊。還有,還有創傷藥,是我們歌潭的川芎續斷丸,寶月,你快服下幾粒,再吃些東西。”陸無爭手忙腳亂,把燒餅拿與映寶月吃,見他唇口幹燥,下咽艱難,又急忙跑到外麵打水。風穴寺的泉水四季不斷,甘甜如醴,在當地被稱作菩薩水。陸無爭自己喝了幾口,又裝了兩大碗,小心翼翼向禪房走去。
忽聽到廟門外哢嚓作響,一個漢子大踏步走進,高聲吼道:“月台師弟,月台師弟你在哪?快給老子滾出來!”
陸無爭不知映寶月就是月台,隻是一愣,快步穿過前院的走廊。
那漢子打量了一眼陸無爭,隻見不是自己尋找的人,狠狠剁了一腳,仰天喊道:“月台師弟,若不是師父有難,我才懶得來找你。有種的自己出來吧。”說完他一股氣惱沒處宣泄,疾步到陸無爭身邊,朝著她肩頭猛地一拍,道:“小姑娘,這破廟裏還有沒有住著其他人?”
這一拍本沒有分量,可陸無爭碗裏的水登時灑了一多半,顫顫道:“就我一人,沒別人啊!”
那漢子不解道:“那你為何端了兩碗水?”
陸無爭若有力氣,哪裏會和這漢子理論,如今她隻得咽了口唾液,緩緩道:“撿來的饅頭太硬,隻好多弄些水來泡軟了吃。”
那漢子不再追問,挨個的踹開房門。他一動手腳,房舍內頓時叮叮梆梆,塵煙四起。
紅依正躲在走廊盡頭的牆角處,一眼認出那漢子正是冰台師兄門千偈。若不是陸無爭還站在走廊上,她一定迫不及待的和三師兄打招呼。忽然一個身影悄悄移近在她肩側,低語道:“紅依,你可發現什麽沒有?”
紅依點點頭,忽而又搖搖頭,因為她聽到門千偈說師父有難,也不知是真是假,總得弄明白再走。輕聲道:“沈大哥,你怎麽來了?”
沈從戎道:“我本來藏在廟外的樹林裏等你,但我看又來一個人,不知是好是歹,就悄悄跟著他進來的。”
這時,門千偈看見西禪房門前有一串輕淺的腳印,幾個草棍橫豎擺放成四個大字:好自為之。他歎了口氣,推門走進,朗聲道:“月台師弟,還是大師兄了解你,說你一旦見不得人,就會躲進深山老林裏不出來。還好這裏有座山,山上有座廟。不然我幾時能找到你。”
映寶月頭也不抬道:“找我作何?”
門千偈的語氣頓時緊張,氣衝衝道:“師父又被官府給抓了,你還不知道吧。快快起來跟我去見大師兄。”
紅依聽得心頭一緊,竄身站起道:“道長怎麽會出事?不是早上還好好的?”沈從戎大吃一驚,將她按了下去,勸道:“紅依你莫要衝動,那個女魔頭還在裏麵呢?”
陸無爭拔劍攔在映寶月身前,怒目橫眉道:“今天你休想帶寶月走,我陸無爭就是拚了性命,也不容你難為他半分。”
門千偈掄起拳頭,臉上一愣,道:“我跟我師弟說話,管你這小丫頭何事?你小小年紀滿口謊話,不知你爹媽是怎麽教你的。”
陸無爭被說得又氣又惱,朝著門千偈的腦袋當頭削來,她腕力虛浮,自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門千偈退步轉身,已抓住她右手,一腳將長劍踢飛了出去。陸無爭張口便咬,隻想讓門千偈吃痛鬆手,跳過去撿起長劍,卻哪裏還有機會,門千偈隻在她背上輕輕一拍,她整個人登時像一塊軟泥,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映寶月大聲道:“無爭,無爭你沒事吧?三師兄你快住手啊!別說我不想給你走,就是想走,此刻我重傷在身,又哪裏能走的上半裏路。”
門千偈跑到映寶月床前,拉著他的手腕查看了一番,皺眉道:“我隻以為你醉生夢死,累壞了身子,原來你是有傷痛未愈,起不了床。”說著打開水囊,喂映寶月喝了幾口。
映寶月嗬嗬笑道:“三師兄,好酒,好酒啊!”
門千偈起身道:“什麽好酒,好酒都被你搬走賣了,隻留下這壇味道最差的,我和大師兄偶爾喝兩口。”
映寶月把頭一揚,咬牙說不出話。門千偈把酒囊塞給陸無爭,道:“記得每天給他喝上兩口,酒色傷身,喝多了可是會要他的小命。”說完袖衫一揮,大踏步離開,踩得廟院中的枯草哢哢作響。
門千偈趕小路下山,穿過小樹林,回頭隻見一白一紅兩批馬從山道疾馳而來,大笑道:“小師妹,我一猜就是你。”
紅依躥下馬背,道:“冰台師兄腳力了得,我快馬加鞭,竟然差點趕不上師兄。”
沈從戎剛要小心的翻下馬肚,卻見紅依踮腳一躍,坐在了他的身後,豪聲道:“師兄,既然道長有難,事不宜遲,我們先去和大師兄會合為好。”
門千偈點頭道:“月台師弟死性不改,真是指望不上,還好師妹你回來了。還有……”他望了望沈從戎的臉,翻身穩坐在馬背上。
沈從戎拱手道:“在下梁州沈從戎,道長有難,從戎若力所能及,一定鼎力相助。”
門千偈微微一笑,道:“多謝沈公子深明大義,大師兄正愁人手不夠,此番又有沈公子相助,定能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