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三十八章 迤邐曼舞美如煙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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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陸無淵送別紅依,走在離開歌潭的路上,紅依步履輕快,陸無淵卻顯得心事重重。蘇子矝牽著白馬,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
    紅依道:“歌潭主,您不用送了,您和蘇大哥快回去吧。”
    陸無淵收起幽深的目光,道:“聽說丐幫弟子在梁州開墾荒地,挖渠鑿井,正打算開春種糧。”
    紅依笑道:“一定是沈大哥,沒想到他拿著青竹棍,竟帶領丐幫弟子做了這麽一件大好事。”
    陸無淵眼神一撇,遞給紅依一個錢袋,道:“這些你都帶著,路上需要什麽,自己去買。”
    紅依接過掂了掂,道:“我要是省著花,這些足夠用一年了。”
    陸無淵深吸了口氣,牽過紅依的手指,蘇子矝一呆,急忙轉過頭去。
    紅依道:“歌潭主,今天早上我去給老夫人道別,她還沒醒,你,你能不能幫我和老夫人說一聲。”
    陸無淵道:“我娘她心力憔悴,本來還可以和你說說話,你卻急著要走。”
    紅依嘟著嘴道:“歌潭主,我……”
    陸無淵伸指堵了她的嘴唇,道:“你決定的事,我都答應。”他輕輕觸了觸紅依臉頰的疤痕,柔聲道:“你醫術高超,這道疤痕除不去嗎?”
    紅依勾著頭道:“本來有一瓶藥,可是在玉陽山的時候被打翻了。”
    陸無淵道:“歌潭有很多藥材,我陪你一起找幾天,說不定就找到了。”
    紅依抿著嘴嘿嘿一笑。
    陸無淵無奈,從蘇子矝手中牽過白馬,看著紅依上馬揚鞭,消失在小路的拐角深處。轉頭看著蘇子矝道:“你說龜息樓鬧得不成樣子,我們快去看看吧。”
    龜息樓中門窗緊閉,屋內叮叮梆梆,言秋婷正在瘋也似的摔東西。陸無淵走到門口,停步不前。蘇子矝遞了懷疑個眼神,似乎在說:“潭主,也不知她真瘋還是做戲?”
    言秋婷摔了一陣,也覺得有些累了,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一個女人最可悲的事,就是為了自己的男人嘔心瀝血,背井離鄉,甚至傾家蕩產,倒頭來這個男人卻不要她了,落的個不得好死。”
    陸無過氣衝衝道:“我從來都沒有怨過你什麽,你不是覺得自己命苦嗎,今天我把心裏話都說給你聽。我陸無過為了你,放棄了到手的歌潭主之位。你說自己有頭腦,花了十年時間,不停的給八大長老找麻煩,可是呢,無淵的至尊之位,不僅沒有絲毫動搖,反而越發的眾望所歸了。你說南少林有大乘僧拳,北少林有十三棍僧,敬亭山、齊雲冠咱不敢惹,找了個玉陽山的病丫頭下手,結果呢,瘸腿毒貂第一次就死在了那裏。你的什麽一箭三雕之計,真假連環計,還不都是一個個自作自受,不了了之。我其實已經不追究什麽歌潭主之位了,你給我生一個孩子總行吧,讓我也為陸家做一點事情,體會一次做爹爹的感覺。而且無淵他不也說了嗎,他一心修道,不求塵緣,我們的孩子,他一定會細心看護,教導,那就是以後的歌潭主。可是你呢,第一個孩子被人給撞沒了,第二個孩子被無爭誤傷,你說無爭她都死了,你也算是出了口惡氣,可是偏偏就像撞了邪,孩子竟活活的給嚇沒了。”
    言秋婷抱著陸無過的腿嚎啕大哭,喊道:“無過,孩子沒有了,不是我的錯,不是我。”
    陸無過甩袖離開,道:“你說是不是天要絕我,天要絕我你有什麽錯,你給我滾,滾出歌潭的龜息樓。”
    言秋婷匍匐在地上嘶聲道:“無過,你知道嗎,我看見無爭的死狀,就跟我夢見那吳家上下的慘死一模一樣。”
    陸無淵回頭道:“吳家?哪個吳家的慘死?”
    言秋婷含淚道:“我一直沒告訴你,在和你認識之前,我爹把我許給了吳家。可是我肚子裏已經有了你的孩子,我怕傷害到我們的孩兒,不敢和我爹直說,就讓我妹妹去嚇嚇那吳家的老爺子,沒想到秋紅她出手就害了十三條人命。我越想越害怕跑去阻止她,沒料到半路上竟被個小丫頭給撞暈了。我不是有意要傷害我們的孩兒,我從來都不是有意的。”
    陸無過大笑一聲,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我聽說無爭來歌潭之前,就是姓吳,而且家中剛好死了十三口人。”
    言秋婷啊的一聲,道:“原來,原來她早認出我了。”
    陸無過對天長歎,指了指屋中的一片狼藉,淡淡笑道:“我終於知道,爹爹讓我禁足在龜息樓的深意了。隻可惜我這麽多年都沒有明白。你走吧,迤邐山和我陸家有血海深仇,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言秋婷起身,踉踉蹌蹌的打開了房門。手中握著一個血紅色的香囊,繡著瘸腿毒貂的俏麗小像,她嗬嗬發笑,退去頭上的發簪首飾,顫顫巍巍的下山去了。
    正所謂:春去秋來雁無聲,世事荒唐一場夢。
    憑誰能躲因果報,手把香囊泣殘紅。
    蘇子矝和陸無淵從綠竹林中緩步走出,蘇子矝道:“我一直懷疑她手上怎會有萬綠一點紅,原來她竟是瘸腿毒貂的親姐姐。潭主,此人留不得。”
    陸無淵歎口氣道:“大夫不是說她氣血逆亂,命不久矣。打開關卡,希望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去給吳家還有她的父母磕頭吧。”
    紅依出歌潭時,剛剛過了正午,她摘下水囊,找了一塊陰涼處休息。沒有白虎的陪伴,紅依心中總覺得怪怪的,好像走出歌潭便有一個黑影跟蹤者自己,陰魂不散。
    傍晚的時候,她路過一片梧桐樹林,忽聽到林中竊竊的談話。連白馬也警覺到有人在暗中窺探,豎著耳朵哼了幾聲。紅依環視四周,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慢慢走去。
    近了,才看見是一群丐幫弟子,紅依剛要上前,突然想到青竹棍還在沈從戎手中,此刻貿然亮出自己的身份,聽的人未必相信,反而會惹出不必要的誤會。她把白馬拴在樹上,背靠樹根席地而坐,啃著隨身攜帶的幹糧。
    天色越晚,樹林越靜。隻聽得一個老成的聲音道:“這次洛陽的冰雹雨,咱幫中也損失了十幾個兄弟。還好咱們不稀罕瞧那什麽梨花詩會,才保全了這副臭皮囊。”
    一個年少的聲音道:“花幫主遇害後,新任的紅依幫主連個丐幫大會也不召開。別說死了十幾個兄弟,就是幾十個,咱們新幫主也未必肯放在心上。”
    老成的乞丐長吐一口氣,道:“話可別這麽說,聽說歌潭的潭主已經書信咱們李長短李長老,說紅依幫主為了查出殺害花幫主的真凶,忙的無暇□□,還派人把真凶喬裝的麵皮,送來了咱們丐幫。你怎能說紅依幫主沒把咱們幫中的事放在心上。”
    那年少的乞丐撇撇嘴,道:“讓我看,紅依幫主還是玉陽山的掌門,她本是五佛女出身,凡事定是先玉陽而後丐幫,自然是顧不得我們的死活。”
    老成的乞丐騰一聲站起,道:“你小子這是大不敬。紅依幫主委托梁州的沈公子,放糧施粥,墾田鑿水,為的不就是我們丐幫忍饑挨餓的兄弟們。你小子對佛門有偏見,有種把吃沈公子的饅頭給吐出來。”
    年少的乞丐憋著氣,哼哼唧唧道:“我沒有對咱幫主有偏見,隻是我在長安時,聽說那些公主、郡主們整日整夜的住在佛堂裏,都把佛堂當成,當成養男寵的後宮了。我從心底裏覺得,道家都比佛家好。”
    老成的乞丐道:“什麽道家比佛家好?”
    年少的乞丐翹起二郎腿,洋洋得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真老門下的莘誠子道長。”他這一說,幾個懶洋洋的乞丐也提了勁,坐直了身子聽他講話。
    年少的乞丐繼續道:“一個月前洛陽城內梨花遍開,你們知道是為什麽嗎?老百姓都說,那在馬嵬坡被賜死的貴妃娘娘,生前最酷愛梨花。保不住娘娘轉世為花神,來凡間了。”
    一個瘦巴巴的乞丐接話道:“我知道,我知道,不隻是洛陽的梨花開了,連長安城的幾處梨園也開了花。”
    年少的乞丐神采飛揚,道:“所以花開二十多天,咱們的大明孝皇帝就登了仙班。大宣孝皇帝守在靈前,頭疼欲裂,百藥無效,第二天就要撞死在長生殿,陪大明孝皇帝而去。你們猜猜誰來了,正是莘誠子道長及時趕到,在大宣孝皇帝的病榻前講道說法,大宣孝皇帝如醍醐灌頂,痛哭流涕,頭痛雖不再犯,卻是命數已盡,天道難違,在大明孝皇帝靈前跪守了十五日,無痛而終。”
    瘦吧的乞丐擠眉弄眼,感歎道:“莘誠子道長這麽厲害,咋就不知道洛陽要下冰雹雨,還死了那麽多人。”
    年少的乞丐拍掌憤慨道:“道長怎沒有算出,聽說那當朝的宦官硬說道長說的是不吉利的話,把他老人家給關押起來了,還受盡折磨。”
    老成的乞丐也不再理論,拍著腿上的灰土,道:“這就對了,雖說咱叫花子們食不飽腹,衣不蔽體,但起碼不用提心吊膽,死了還能留個全屍。”
    瘦吧的乞丐摸著鼻子笑道:“你怎知自己死了就能留個全屍,保不準會被野狼野狗給撕爛了吃掉。”
    紅依從樹林中走出,道:“你們說莘誠子被關押起來,可是當真?”
    年少的乞丐歪歪咧咧站起來道:“你是誰?你怎知我說的就不是真話?”
    老成的乞丐借著天空最後一絲餘光,盯著紅依看了又看,道:“你怎麽和我們幫主的畫像長的一模一樣,而且我們幫主左邊臉上,也有一條刀疤。”
    紅依硬著頭皮道:“我就是玉陽山紅依。”說著她從袖中掏出一塊破布,上麵畫著一個破碗,一根竹竿。
    幾個乞丐撲騰跪地,磕頭道:“拜見紅依幫主!”再一抬頭,紅依卻不見了,頭頂上咕咚咚砸下十幾塊碎銀。
    年少的乞丐雙眼放光,叫喊道:“幫主也忑大方了,一見麵就送這麽大的禮。”
    白馬踢跳了幾下,在梧桐樹林裏跑了一圈,馬背上還托著紅依的包袱。
    老成的乞丐想了片刻,道:“想必這白馬是幫主的坐騎,幫主定是有急事要辦,匆匆離開,我等替她在這裏看馬就是。”幾人把白馬拴好,又升起一堆火,樂嗬嗬聊的天馬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