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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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第二十四章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騎著飛雲追到家門口,天已黑了,她是漫步回來的,沒有打它催它,即使慢慢的走,飛雲追也有一種獨步天下的氣勢。一家人都在院子裏等著她,還有蕭予清。看到烏雲珠身上的黑狐裘披風,他們都怔住,卻又假裝都沒看到。她一呆,有些不安,忙把披風解下來,叫挽晴去放好。
飛雲追非同小可,三個兄長看到它的時候,簡直眼珠子快要突出來了,蕭予清臉上有絲難言的表情,隨即消逝,笑道“你真是好福氣,居然騎著飛雲追大模大樣的回來。”
三哥喬祁俊激動道“這就是那匹龍禦寶馬吧,百聞不如一見,真是神峻異常。”
大家都圍著飛雲追,飛雲追好似有些不高興,昂著頭,驕傲的一動不動,它的眼睛那麽亮,在黑暗中猶自閃著光。
蕭予清道“這匹馬是皇兄二十歲千秋節時,遠洋的使臣不遠萬裏送來的賀禮,當時還是匹不到一歲的小馬駒。在我們中原,從未有人見過這樣的好馬,我的“踏雪”是西域血統純正的汗血寶馬,也要自歎不如。這飛雲追自小是皇兄的寶貝,隻要有空,他就親自照料。每次秋獵,他騎著飛雲追就再也沒人能追得上,弄得侍衛們苦惱不已。它今年應該七歲了,五歲時便勝過了當時上將軍楊茂城的坐騎,當時西域天山進獻的最好的汗血寶馬“飛雲”,所以皇兄給它取名叫“飛雲追”。除了皇兄,別人是碰不得的,更別說騎了。他送給你了麽?那我可要謝謝他。”
哥哥們都知道飛雲追,不禁笑著點頭,品頭論足。烏雲珠低頭,她並不擅長扯謊“陛下說,這是送給我們的賀禮。”隨即道,“我去把它牽好,它不喜歡別人看它碰它,隻好我來親自照顧它了。”
蕭予清怕她累到,替她牽著飛雲追,“你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己吧。”
蕭予清身上有種統領千軍萬馬的氣勢,飛雲追很有靈性,對他似有所感,總算還客氣,跟著他們到了馬廄。
喬祁生是武官,家裏自然馬匹不少。那幾匹馬看到飛雲追,卻一點老馬在巢的氣勢都沒有,紛紛讓開,飛雲追昂著頭,自己走過去,占了一大片地方。
烏雲珠有些好笑的看著,說,“這匹馬定是被陛下寵壞了,這樣驕傲,看不起別人。”又把管馬的李叔叫來,“李叔,這馬難伺候的很,你要給他最好的草,把它呆的地方打掃幹淨些。”
李叔連連答應。烏雲珠摟了摟飛雲追的脖子,摸著它的額頭,和蕭予清一起走回去。
正走在廊上,四周空無一人,蕭予清忽的拉住她,緊緊抱住。
烏雲珠嚇了一跳,有些掙紮道“王爺你幹什麽!”
蕭予清道“別動,珠兒。”
她不動,安靜的靠在他懷裏,“沒什麽,珠兒,我隻是想,我該抱緊你。”
有一股歉疚從心底升起,烏雲珠無聲的歎口氣,想著說點什麽才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蕭予清說道“珠兒,皇兄喜歡你,我一直知道。他連飛雲追都給你,我真的很意外!你心裏有他,我不介意,因為以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會把你拉回我身邊,讓你心裏隻有我。”
烏雲珠看著他,有些酸澀難言,他又道“那件披風是皇帝的象征,皇帝的披風和尋常人的披風是不一樣的,那上麵繡著九天龍紋,一見便知是天子之物,這件裘皮,是青海墨狐的皮所製,難得一見,你若披著出去,隻怕又要惹來非議。等我們成親之後,便說是皇兄所賜,沒有人敢說什麽,隻是現在”
烏雲珠一驚,大嫂的話如雷滾滾在她耳邊,一個辜負了,不能兩個都辜負了!蕭予清,他最是灑脫,可她已經傷了他了,不是麽?他們已經有婚約,可她這樣騎著皇帝的馬,披著皇帝的披風回家,要把他置於何地?
她心急又歉然的說道“王爺,我我和陛下隻是說了一些話,他把飛雲追送給我,說是給我們的賀禮,我們什麽也沒有!河邊太冷,陛下他才給我這件披風,我忘記要還給他,明日你幫我去還,再替我謝謝陛下。對不起!以後我再不會出去,再不會這樣,你不要生氣!”
蕭予清笑著,溫柔的看著她說“我是吃醋,不是生氣。珠兒,永遠別對我說對不起,開開心心的當我的新娘子,我雖然給不了你飛雲追,可這世上,並不隻有飛雲追是好的,對嗎?”
他雖然還在笑,可烏雲珠知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真心的說“你給我的東西,比這世上的任何東西都要珍貴。”他給她的包容,理解,忍讓和愛,豈是別人能給得了的麽?
蕭予清看著她眼淚汪汪的樣子,湊過頭來,烏雲珠下意識微微一避,他便不再動。
烏雲珠抬眼看他,他輕輕吻在她的額頭。他的吻就像他這個人,既溫柔霸道,又體貼入微,他把烏雲珠緊擁在懷,輕歎道“珠兒,我真想我們明日就成親。”
她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裏。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蕭予清,就是她的眼前人,她告訴自己,再不能去傷他的心。
幾個公主們來到了京城過新年,這天太後召烏雲珠入宮,說幾個公主要見見她。
一進太後宮裏,在門前就聽到了陣陣歡笑,她進到殿裏,太後笑顏盈盈讓她坐下,便說道“真寧你已見過了,這是予清的二姐成寧公主,三姐常寧公主,妹妹威寧公主,康寧公主,康寧是先帝最小的孩子。四公主安寧,沒出嫁就染病身故了。”
按慣例,先帝的女兒都在封號上都加一個“長”字,以便和皇帝的女兒區分出來。
烏雲珠一一見了禮,公主們都是花容月貌,因為她們的母親都是萬裏挑一出來的,自然一代一代傳下來都是絕色。公主們看到烏雲珠這樣清淡楚楚的模樣,卻是嘖嘖稱奇。
長常寧公主遠嫁青海,嫁給了鎮遠大將軍趙同輝,她性格活潑爽朗,第一個開口道,“以前六弟每次來青海,總要在孤那裏吃住幾日,和將軍去打獵,轟著也不走。這次來,風卷殘雲的吃了頓飯就囔著要回京裏,孤還奇怪他怎麽轉了性,後來才知,他是急著回京找美人。孤一聽長姐說,便日夜好奇著,怎麽樣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收了六弟的心,今日可總算見著了。”
其他公主都笑起來,烏雲珠的臉頓時紅了,有些手足無措。
長成寧公主嫁的是楊袤廣將軍,楊袤廣將軍一直替皇帝鎮守北疆,夫婦二人也一直住在那裏,她看著烏雲珠笑道“沒想到是這樣一位雲淡風輕的美人,孤見了很歡喜。”
長真寧公主道“孤第一次見烏雲珠的時候,還沒收到六弟的信,不曉得她就是我們恭親王的心上人呢,便也見了歡喜。如今看她倒是更見風韻了,可見人逢喜事精神爽。”說罷掩嘴一笑。
長康寧公主隻比烏雲珠大兩歲,出嫁不久,她心思單純,講話也隨意,“姐姐們可不知道,烏雲珠她坐著是雲淡風輕,她要是動起來,可能把你們看暈。”
長威寧公主笑道“孤倒是有耳聞,中秋夜宴,皇兄金口‘驚鴻一舞動天下,風華絕代冠群芳’,這兩句話都傳開了,多少人都想見見這烏雲珠到底怎生風華絕代!”
太後意味深長的看了一下烏雲珠,“哀家也聽聞過,就是沒見過,今年除夕夜宴,便叫烏雲珠舞上一曲罷,你可願意?”
烏雲珠起身,“是,隻是奴婢粗陋,怕讓太後和公主掃興。”
長康寧公主道“怎會?聽曹夫人說你會折腰舞,孤可是很想見見。你就別再奴婢奴婢的了,過幾日,就是親王妃了,等你當了孤的六嫂,孤見了你,也要行禮。”說罷笑嘻嘻的看著烏雲珠。
長常寧公主道“對了,六弟呢?”
長真寧公主道“他在禦書房,跟陛下,魏丞相,曹大人,範大人商量著建有誌群雄館的事呢。”
除了長真寧和康寧公主,其他幾個公主都嫁在遠方,不知道宮裏發生的事,也不知道烏雲珠和皇帝之間的事,長真寧公主雖有些知道,但現在太後已經做主賜婚,她也就沒心思去追究那些“真相”。
公主們的邀舞帶著點興奮和好奇,大多源於那句已經天下皆知的“驚鴻一舞動天下,風華絕代冠群芳”。她們已經把烏雲珠當成蕭予清的王妃,沒有一點身份的成見,和那夜皇後叫她獻舞的情形有天壤之別,她沒有半分被看輕的感覺,欣然答應下來,和她們聊了聊歌曲舞步,氣氛很是美好。
太後始終笑著,好像從來沒有那場風波,好像前些日子的那些驚心動魄,從未發生過,好像烏雲珠和她的兩個兒子之間,從來就沒有過那些痛苦。
前些日子蕭予涵和朝臣的僵持,也已經過去,他想做的事慢慢的開始著手,不再一籌莫展。一切都是那麽和諧,順理成章,也許太後是對的,太後讓蕭予清蕭予涵以為她要烏雲珠死,然後他們就變成了今天這樣的情形,或者這樣真的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她的心,好空好空好空隻要從別人嘴裏聽到陛下,勤政殿,禦書房這樣的字眼,心都會突突的不受控製的跳著,所有壓下去的想念和傷痛,都會一下子蹦出來,再狠狠壓下去,假裝一切如常。
在太後宮裏用好晚膳,蕭予清才來接她,公主們便把邀舞的事一說,蕭予清氣笑搖頭,“烏雲珠身子不好,你們偏要折騰她。若是累了病了,我可饒不了你們。”又對說烏雲珠說,“你別怕她們,若是不願意,就說不願意,有我在。”
長真寧公主笑罵“你看你,這還成什麽話?烏雲珠已經答應了,你別瞎操心!”
這一天,大家有說有笑的散了。蕭予清送她回家,搖頭歎道“我也很想看你跳舞,那晚中秋夜宴,你那樣的美,都把我震住了,我的笛蕭都快吹不下去,隻能跟著你的舞步轉。可我又怕你累到。姐姐們真是,我隻要你跳給我一個人看,其他人,讓他們幹瞪眼去。”
烏雲珠對他溫柔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滿懷著心事,她作了一首歌曲,想在除夕宴上表演,因為蕭予涵也會看。
她想告訴他,從此埋葬過去,彼此珍重,各自安好。
除夕還有十天,烏雲珠去長樂宮親自挑了歌姬,教她們唱她作的歌,挑了樂師練她所作的曲,宮裏的樂師都技藝精湛,經過她的指導,也算是基本達意,情曲動人。除夕宴的宴會因為人多,會放在禦花園裏,她親自把舞曲要布置的舞台告訴了內務府的掌事,指導他在哪裏放燈籠,哪裏安置樂師,他一一受領。
烏雲珠一日一日用心的練舞,蕭予涵曾說她“一舞動天下”,那她便要“一舞動天下”,隻是這次,她要用“一舞動天下”來向他訣別,向他們的過去訣別。
除夕到了。
前幾日不停的下雪,天氣非常的冷,可是禦花園裏人多,王公貴族,文武百官依次坐好,除夕後的五天是免朝的,大家都不用上朝,除去公事,喝酒談笑,氣氛很是熱烈。烏雲珠沒有隨眾前往赴宴,隻在後麵做最後歌舞的叮囑和準備。
過了一會兒,內務府總管黃令過來,“請姑娘準備著,下一曲該姑娘去了,舞台都已按姑娘的吩咐擺好,奴才這就去通報。”
烏雲珠點了點頭,讓歌姬樂師先出去按位置做好,她把披風解下,隻穿著舞衣,緩步而出。
她的舞衣是輕紗羅,特意挑了白底紅梅的圖案,穿在身上翩然出塵,行到舞台前,烏雲珠知道蕭予涵在看著她,她躬身行了一禮,道“烏雲珠向太後、陛下獻舞一曲《尋夢》,願太後和陛下新年裏平安喜樂。”
太後笑著向她點了點頭,人群中立刻沸騰起來,在座的人,有的見過她舞,當時已如癡如醉,有的沒有見過,卻被蕭予涵“驚鴻一舞動天下”這句話勾起了好奇。還有的人沒有見過她,卻知道就是這個烏雲珠,把皇宮攪得天翻地覆,差點讓皇帝和恭親王反目,大家用各種各樣的眼光看著她。
烏雲珠轉身抬手,樂師開始演奏。舞台後麵,她讓他們放了很多梅花,紅梅,白梅,綠梅,就如身在梅園,梅花的中間,放著幾盞燈籠,正如那夜蕭予涵身後的燈籠。
先是一段溫婉纏綿的《絲蘿舞》,好像他們初遇般欣喜而溫暖,好像陪著他讀書,好像她崇拜的驚歎的看他寫字,看他處理事務,好像他們酒樓用飯,她為他月下輕歌,他為她披衣拂塵,好像他們麵對麵吃著小菜,喝兩口茶,點滴溫馨縈繞。
烏雲珠的眼角,已經充斥著淚光。
樂曲一轉,她改而跳起了《折腰舞》,這可能是所有人中,隻有她能跳的舞,也是她最擅長的舞。
人群中她找到那抹哀傷的眼睛,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好像他們懷清觀星後他的風寒,好像他們看昭暉霞光的風波後,那個雨夜狂奔,好像他們在她躺著忍著痛的那段日子裏,他灼痛她的悲傷。
當第三段樂曲想起時,烏雲珠開始跳起了《驚鴻舞》,驚鴻舞太過熱烈,已經不是這個時候的她該有的熱烈,但是,是她想告別的熱烈,像是在佛像前她狠狠的刺到他心痛欲絕,像是他眼裏的天底宇宙洪荒,像是他們在河邊,她牽著飛雲追看著他消失在眼前的背影烏雲珠折下一支梅花,往事一幕幕的掠過她的腦海,她的眼淚流向了臉頰。
歌姬開始唱了起來
我有夢,夢裏星空漆黑一片
我伸手,你的背影,若隱若現
我有話,還沒說完留在嘴邊
我看見,你眼神充滿愛戀
夢裏的相遇太美
夢醒的離別苦澀
我心有夢,夢已成空
眼角淚,回憶裏,一觸碰,都隨風
從今而後,各自有夢
有夢在心中
隨著歌姬的歌聲結束,樂師彈出最後一個旋音,烏雲珠把梅花拋向夜空,結束了舞蹈。
她心裏酸澀,看向那抹刺傷過她,也被她刺傷過的眼神,走上前拜了下去,他的眼睛淚光閃耀,烏雲珠知道他能懂她的意思。
予涵,接受這結局吧,除了我們兩個人,其他人都在笑著,或者這是命運的安排。你不是說過嗎,人生總有許多的無可奈何,你是皇帝,卻也不能隨心所欲,是不是?
眾人如夢初醒,如癡如醉,公主們尤其熱烈讚歎,太後也道從未見過這樣美的舞姿,要厚賞她。
烏雲珠站起身,胸膛起伏著,久久不能喘平,她在意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那個為她痛苦著的人,而那個拯救她的人,此刻也是能明白她的吧?
人群中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影衝過來撲到她的裙子上,原來是大皇子奕鴻,他才七八歲,似懂非懂,抱著烏雲珠的腿,用還有些稚嫩的聲音說道“烏雲珠,你真好看,等我長大了,我要娶你當媳婦。”
人群頓時大笑起來,忽的奕鴻被走過來的蕭予清一把拎起,摟著道“你這小子,烏雲珠可是你六叔的媳婦,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奕鴻笑笑,“那烏雲珠是我六嬸麽?”又不好意思的跑回了德妃身邊。
蕭予清拿過披風把她裹起來,無限溫柔的說道“快去換衣服吧,舞衣這樣薄,當心受了冷。”
他目光中的憐惜與深愛,閃著比星辰更耀眼的光。
烏雲珠向太後那邊的位置行了禮,便轉身走去。身後傳來陣陣笑聲,公主們和幾個大臣都在調侃蕭予清,他隻是隨意笑笑回應著他們,依然的飛揚灑脫。
而那個高高在上,傷痛寂寞的他,至始至終都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