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鴻雁在雲魚在水

字數:10808   加入書籤

A+A-


    浮生尋夢!
    第二十七章鴻雁在雲魚在水
    第二天,聽說烏雲珠醒了的德妃顧婉萱便帶著大皇子來到康寧宮,帝後也在太後的帶領下一起來了。
    她依舊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德妃見到烏雲珠,熱淚滾滾的就要跪下來,烏雲珠忙叫挽晴扶了她坐下,奕鴻見了她,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歡喜又有些崇拜的看著烏雲珠和蕭予清。
    帝後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烏雲珠的眼睛也不去朝他們看。
    太後對德妃道“好了,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鴻兒不是沒事麽,你這個做母親的心裏感激烏雲珠,她都知道。”
    烏雲珠帶著有些中氣不足的聲音輕道“德妃娘娘不用如此,大家都沒事,就好了。”
    蕭予清挑眉道“德妃嫂嫂不用如此,烏雲珠可不就是這樣一個笨蛋,這次算她命大,才能在這裏跟我們說話。”
    烏雲珠橫了他一眼,他卻朝她一笑。
    德妃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感激的說不出話來。烏雲珠當然明白,大皇子對德妃來說,不僅僅是她終身的依靠,還是她和皇帝之間的聯係,她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聯係。
    回想起那天的事,烏雲珠誠懇的說道“那天我下水找到這兩個孩子的時候,本來想兩個一起拉著上來,可我力氣小,實在拉不動,奕鴻見弟弟人事不知,便叫我先救弟弟。等我再回去的時候,他沉到了河底,已經凍的動彈不得,河水這樣冰冷,上下兩次以後,我也已經筋疲力盡,隻拚著一口氣往上浮。
    奕鴻卻既不驚慌,也不掙紮,反而鼓勵著我,伏在我身上一動不動,那時真是驚險萬分,他若有半分亂動,一點掙紮,我就再也沒有力氣拉他上浮,我們兩個誰都活不成的了。我心裏實在感動,所以拚了命也要把他推上河麵,他小小年紀,遇事能這樣沉著,德妃娘娘把大皇子教的這樣好,將來一定跟他父皇一樣,忠孝仁義,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她說話時急時緩,有氣無力,這樣娓娓道來,已經十分吃力。
    帝後坐在那裏,聽了烏雲珠的話都是身子一顫。
    德妃撲過來緊緊抓住她的手,感激又驕傲的眼淚流了下來,語不成聲。太後歡喜異常,抱著奕鴻怎麽看都不夠似的,直誇道“真是個好孩子,不枉哀家這樣疼你!”
    蕭予清聽烏雲珠說的這樣驚險,氣呼呼的看著她,烏雲珠朝他扯出一個笑來,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卻實在忍耐不住,說道“這個皇宮跟烏雲珠簡直犯衝,以後我再也不許她進宮了,否則遲早沒命!”
    烏雲珠嗔怪的看著他,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又悶聲道“等你能下床了,我便把你接出宮去。”
    太後橫了他一眼,此時心下大慰,也不介意蕭予清的話,笑笑的說“若她身子吃得消,你便把她接出去也好。住哀家這裏,這個來探那個來探,她也休息不好。等會兒走的時候,讓融餘多帶些補身子的給你,回去好好吃著。還有兩三個月就要做新娘子了,身子最要緊。”
    烏雲珠低頭道“多謝太後。”
    德妃誠懇的說道“六爺疼媳婦,我們心裏都明白,我實在感激烏雲珠,她救了鴻兒的命,等於救了我的命!日後等烏雲珠過了門,還望六爺讓她多來走動。”
    蕭予涵站起來,淡淡道“烏雲珠,你出宮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朕還有事,先走了。”
    烏雲珠也淡淡道“多謝陛下。”
    他迅速看了她一眼,都沒有來得及停留住眼光,就轉身而去。
    一切如常,仿佛那天的深情呼喚和他們交融著的熱淚,從未發生過。盡管烏雲珠知道,他們隻能當沒有發生過。
    蕭予涵走到乾清宮門口,又停下了腳步,眉頭緊蹙。李光知道皇帝的心思,此刻必然是很不痛快的,他小心的說道“陛下,今日也無人求見,不如去禦花園坐坐。”
    蕭予涵不置可否,轉身慢慢的走著,眼睛卻木然的看著遠處。
    李光跟了一會兒,皇帝這樣藏著掖著的傷心,他怎麽不懂,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開解,猶豫了一下說道“陛下,姑娘她身子已經沒事了,您不用太擔心。”
    蕭予涵腳步一緩,又一言不發的繼續走著。
    李光看了看前麵,說道“陛下,前麵是全嬪小主住的相宜殿,陛下可要去坐坐?”
    他問的時候本沒有抱什麽希望,沒想到皇帝思索了一下,卻點了點頭。
    李光一喜,忙喊了後麵的小太監去稟報。
    蕭予涵進到相宜殿門口,展文鳶已經在門裏麵跪迎,她顯然沒有想到皇帝會忽然來,有些局促的說道“臣妾恭迎陛下!”
    蕭予涵淡淡道“起來。”
    展文鳶站起來,手卻藏在袖子裏,臉也漲的通紅。
    蕭予涵看了她一眼,說道“上次你父親說,朕從前的太子太傅應海峰送了他一幅屏風,上麵是他親手作的畫,你看著喜歡就帶進了宮,朕想看一看。”
    展文鳶忙說道“是!陛下請進!”她帶著皇帝進了內殿,更加局促不安。
    一般嬪妃見到他來,總是非喜則慌,他也不介意,他到了裏屋,才明白展文鳶局促臉紅的原因。
    她想是正在寫字,一屋子的紙張堆放著,可能聽到他來都來不及整理,他看向她,她更加臉紅,小聲的說道“請陛下恕罪,臣妾閑來無事,正在教丫頭認字,所以陛下請坐,臣妾這就收拾!”
    她說著就走到桌邊,把那些亂放著的紙一張一張疊起來,蕭予涵才看見她的手上有墨汁,難怪藏在袖子裏。
    展文鳶見蕭予涵坐下來看著她,更加心如撞鹿,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連忙把手洗幹淨,吩咐把屏風搬來,低頭站在一旁。
    蕭予涵見到她的院子和屋子都清新雅致,沒有用金玉寶石來裝飾,存了幾分欣賞,說道“你的字寫得很好,屋子也布置的不俗。”
    展文鳶一愣,見他非但不見怪,還這樣誇著,心裏暖暖含情,歡喜的回道“多謝陛下!”她轉身拿了茶壺倒了一杯茶送到蕭予涵麵前,臉微微一紅,說道“陛下請用茶!”
    離皇帝這樣近,能這樣雙手給他奉上一杯茶,展文鳶欣喜非常,她的欣喜倒也不是因為自己是這次進宮的嬪妃中第一個讓皇帝踏足的,而是皇帝的風度,實在讓她不由自主的心折。
    她不敢把皇帝當“丈夫”看待,可想到今生今世自己是屬於他的女人,沒來由的就覺得驕傲起來。
    蕭予涵接過她手裏的茶喝了一口,卻眉頭一皺,停在那裏,眉眼間似有悲傷閃過。
    展文鳶心細如發,馬上覺察到他的異樣,還有他異樣的原因,她有些不安的說道“陛下,這是玫瑰花蜜茶,從前在鍾粹宮的時候,恩烏雲珠見臣妾喜歡喝她泡的茶,便教了臣妾方法,可臣妾還是泡不出她手裏的味道,請陛下將就喝吧。”
    蕭予涵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站起了身,淡淡說道“這茶不錯。朕還有事做,改日再來看屏風。”
    他轉身往外走,展文鳶馬上跟上,送他到門口,跪下說道“臣妾恭送陛下!”
    蕭予涵大步走了,頭也未回。
    展文鳶立在門口呆呆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滋味難言。那個在他心裏的女子,那個能讓他歡喜悲傷的女子,那個讓他這樣放不下的女子,可有知道他的心呢?
    蕭予清第二天來接烏雲珠出宮,烏雲珠讓他把琴譜拿來,托融餘交給司馬昭蘭。他本要接她回王府,但他們畢竟還沒有成親,雖然他是不在意,但還是怕烏雲珠被流言所傷,隻能送她回兄長那裏。
    晚上沐親王和沐親王妃帶著小世子來了,沐親王蕭予漠年近四十,英氣勃勃,相貌堂堂,因為烏雲珠躺著沒有下床,他在門口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小世子亦沁活奔亂跳,聽從爹娘的話給烏雲珠規規矩矩的磕了個頭後,也沒個安靜,沐王妃和德妃一樣,又哭又笑又要跪,被烏雲珠攔住。
    沐王妃程繪雪比沐親王年輕三歲,看上去十分貌美,絲毫看不出已經三十四五的年紀,她眼角淡淡的細紋使她看著更添了成熟風韻,沐王爺常年在外,隻有她一個王妃和兩個侍妾,去年選秀皇帝才賜了兩個秀女給沐王為庶妃,現在一個已經有了身孕,被封了側妃。
    沐王妃感泣道“若不是弟妹,這孩子肯定是沒救了,我與王爺成親十幾年才有了這個孩子,若有個什麽閃失,我可也不要活了”她自進門,便一口一個弟妹,直叫的烏雲珠不好意思。
    臨走的時候,沐王和王妃送了一大些珍貴的靈芝人參給她補身,蕭予清替她道了謝。沐王妃道“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盼弟妹你身子快好起來,我們好多走動,亦沁整天嚷著要來找六叔,真是沒辦法。”
    蕭予清把亦沁抱起來親了親,沐親王嚴肅又不常回家,亦沁有些怕父親,卻十分崇拜和喜歡蕭予清,扭股糖似的粘著他,摟著他的脖子不肯鬆手,一直叫著“六叔什麽時候才教我本事?”
    他們走了,蕭予清走到烏雲珠床邊,說道“珠兒,你知道麽,我心裏又是感動,又是驕傲。”
    烏雲珠向他溫柔一笑,“怎麽了,你不是罵我是笨蛋麽,這會兒又改口說好話了?”
    蕭予清認真的說“看到你九死一生的樣子,我又是氣惱又是著急,每次你出事,我總是不能在你身邊,所以我不是氣你,是氣自己。原本大哥和大嫂是最端正規矩,一絲不苟的人,隻聽你的那些傳聞,總對你頗有微詞,現在你奮不顧身救了他們的獨子,他們早已把那些流言蜚語當成了耳旁風,把你當成了大恩人。大哥是我們這一輩的兄弟中最年長的,連嶽皇叔和安皇叔也基本以他的話為尊,他在我們皇家的地位舉足輕重,隻要他認了你,別人再也不會說什麽。”
    烏雲珠也認真說道“當時我跳下河,隻想著兩個孩子命在旦夕,也沒有時間去想誰是誰的孩子。”
    蕭予清定定的看著她,“我知道,所以我才喜歡你,看起來冷淡無情,其實這樣純善,素不相識的人你要幫,仇人也不計較,害過你的宮女也要救,為這兩個孩子差點沒命,隻怕哪天為了隻小貓小狗,也要不顧一切。”
    烏雲珠皺眉,嗔道“誰冷淡無情了?你才是小貓小狗,簡直胡說八道!”
    她這樣羞惱不講理的小女子樣子,蕭予清實在愛的不得了,她越是對他隨意,越是說明她在靠近他。他一笑,從身上拿出一盒藥膏,說道“這是我特意找人去尋了兩個月才尋來的,西域天山的雪蓮和泉水所製,加了戈尾草和黑梅籽,是去疤痕的靈藥,你用著試試。”
    烏雲珠接過打開,淡淡的黃色膏體,隻聞到一股清香,說道“太醫給的傷藥就很好,你還特意去尋這個,費了很多功夫吧?”
    蕭予清笑道“我知道有的人身上有了疤,雖然嘴裏一口一個不在乎,可心裏卻擔心的要命,是不是?”
    烏雲珠臉上一紅,撇嘴道“我才沒有!本來就醜,大不了更醜!”
    蕭予清假意歎氣,“好吧,算我自作多情,那我拿去送人算了!”
    她馬上拿了罐子往身後一藏,咬唇道“堂堂一個王爺,送了人的東西,還想要回去,不害臊嗎?”
    蕭予清哈哈一笑,故意道“那你試試這藥靈不靈,若是沒有用,我再送人。”
    她撇嘴哼道“肯定有用,我明日就用!”
    蕭予清見她窘迫,更加逗她道“何必等到明日,現在就用吧,我來幫你擦!”
    她臉更紅了,“你……你……”
    蕭予清一把摟住她,假意要伸手解她的衣服。
    烏雲珠猝不及防,又羞又著急的推他,閉上眼睛靠在他胸前輕喘,“予清”
    蕭予清用下巴磨蹭著她滾燙的臉頰“小丫頭,還要嘴硬嗎?”
    她輕捶他,“我……我頭暈,下午開始就有些暈”
    蕭予清嚇了一跳,趕緊放開了她,一探她的額頭,觸手火燙,急道“怎麽這麽燙,你也不早告訴我!快躺好,我去叫太醫來。”
    她點點頭,隻覺得有些天旋地轉,蕭予清懊惱不已,她明明病著這樣虛弱不堪,他居然都沒有發覺,還在逗她。
    烏雲珠暈眩又迷惑,蕭予清看似對她霸道,嘴上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其實他才是對她予取予求,對她最寬容的人,隻要她想做的,他從來一刻都不會多想,全部滿足。
    這次受的寒很嚴重,烏雲珠一直有些燒,過了七八天才穩定下來,太醫說她寒氣侵體,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於是她便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直躺的渾身難受。她幾番抗議,蕭予清終於肯帶她出去散步,隻不過沒多久又拉著她回來,有一次她偷偷騎著飛雲追,剛走了沒幾步,就被他帶了回來。
    正月已過,天氣漸漸暖了起來,烏雲珠的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隻不過在冰水裏這樣一泡,有些凍傷了肺,隻要一受寒,就忍不住要咳嗽,太醫對她的咳嗽毫無辦法,還說這咳嗽恐怕會留下病根。
    蕭予清和全家人都格外的小心著,潤肺止咳的東西天天灌給她吃,融餘也來看了她兩次,說起太後念叨她,她便帶著挽晴進宮去給太後請安,芮銀做了她的貼身丫鬟,隻是她進宮,卻基本隻帶挽晴。
    這個元宵節過的實在驚心動魄,公主們都已回府去,太後的康寧宮一下子從熱鬧到冷清,也頗感寂寞。烏雲珠陪著她下了下棋,太後笑道“你的棋藝可是進步了。剛和哀家下棋那會兒,哀家還以為你故意讓著哀家,不想棋藝真是不佳。”
    烏雲珠慚愧的應道“太後說的是,奴婢的棋藝實在差勁。”
    太後道“你向來坦誠,在這宮裏,最缺的就是坦誠。隻是越坦誠的人,在宮裏活的越不容易。”
    太後說著,緩緩的喝了一口茶。烏雲珠默然不語,有時候她覺得很不明白這個太後,她卻也沒有深想。她不明白豈止是太後呢?這個宮裏,她根本誰也不明白。
    融餘這時拿了一本紅冊子過來,看到烏雲珠在便楞在那裏,猶豫著要不要過來。太後道“你拿過來,站在那裏幹什麽?”
    她翻了翻那本紅冊子,烏雲珠正奇怪著,那本冊子每頁都寫著乾元殿,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太後翻完,交給了融餘讓她拿走。
    太後淡淡道“這是記皇帝與妃嬪同寢的冊子,哀家每個月都會叫融餘從敬事房拿來看看,最後一次還是半年前在德妃那裏,其他月月都是空白。聽說上個月皇帝去了全嬪那裏,還去了靜嬪那裏兩次聽她奏曲,哀家還以為不想,還是沒有臨幸。”
    烏雲珠愣了愣,低著頭一言不發。太後歎了口氣,對她說道“哀家也不是故意在你麵前說這些,皇帝的心思哀家不是不明白,可他畢竟是皇帝,畢竟不能永遠如此。”
    她忙說“太後不用這樣說,奴婢……”
    太後道“以後別奴婢奴婢的了,馬上要改口叫母後了,在母後麵前,你和予清一樣,自稱兒臣就可以。”
    烏雲珠恭敬道“是。”
    太後又說“哀家這裏也頗無趣,不如去和你一起進宮的靜嬪全嬪那裏走動走動,哀家看那日你們在這裏接詩作詞,也頗為投機。哀家下午要睡會兒,人老了,總是懶洋洋的。哀家讓予清來一起用晚膳,再送你回去。”
    烏雲珠站起來,“是。我先扶太後去休息。”
    太後睡下了,烏雲珠走出了康寧宮,有些黯然。太後在她麵前翻著皇帝留宿在哪裏的冊子,讓她去後宮妃嬪那裏多走動,這又是何意?她不是最該遠離後宮,和這個皇宮劃清界限的人了麽?
    天陰陰的,讓人覺得一陣冷意。烏雲珠想起披風還在內殿,又走回去取,才走到殿門口,就聽到融餘說“太後何苦和姑娘說陛下的事,不是刺她的心麽?”
    烏雲珠一猶豫,沒有進去,愣在那裏。
    隻聽太後說道“哀家豈不知烏雲珠縱然嫁到恭王府,也絕不了皇帝的念想,曆來蕭家的男人,但凡有些出息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癡情種。皇帝不小了,從未在女人的事上費過神,哀家還以為皇帝是個例外,沒想到,唉,他不但沒例外,還更厲害。”
    融餘也跟著歎了口氣,“太後,現在姑娘跟了六爺,奴婢瞧著也好,隻是可憐了陛下。”
    太後肅容道“他們年紀輕看不開,咱們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麽看不開?他是皇帝,既然要顧天下,哪還能顧兒女私情?既然絕不了他的念頭,隻能絕烏雲珠的念頭了。”
    融餘說道“今兒聽說,陛下親自下旨,新年裏□□民女那件事,處死嬗郡王、韓郡王和穀郡王。英親王和老太妃已在勤政殿門口求了兩天,陛下不為所動,前兒又聯絡了三家人,一起來求陛下。”
    太後點點頭,“融餘,有時候哀家瞧著皇帝,真覺得他比他的祖父憲宗皇帝,比先帝都更像一個皇帝。”
    融餘道“太後說的是,奴婢雖不懂前朝之事,可陛下的賢明,任誰都知道。唉,奴婢心疼陛下,那日他送姑娘來康寧宮,看著昏迷中姑娘的樣子,眼裏都是心痛不舍,那樣的柔情無限,奴婢都被陛下的心意感動了,實在是天意弄人。”
    太後的語氣頗有欣慰自傲,“韓郡王是英親王的長孫,穀郡王還是他一起長大的堂兄弟,不止此事,你還記得前兩年他微服到雲州的事嗎?因為水災,老百姓死了多少,他原本就是想去看看堤壩建的如何,不想他下發的銀兩都被那幾個當官的私吞,根本就沒有用來監堤壩。他回身就下旨把貪汙黃河賑災二十萬兩銀子的上下三十多個官員一並斬首,當時朝堂震動,連哀家都勸阻過他,可他,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看著他對待烏雲珠的溫柔和情意,誰又能想到他在朝的殺伐決斷是這樣狠!可融餘,他的狠,都是在大是大非上的狠,哀家很欣慰,到底他骨子裏,還是一個皇帝。他對烏雲珠縱有萬般難舍,可他心裏,畢竟還裝著家國天下,並沒有被兒女私情左右。”
    融餘又歎道“可再沒了喜歡的人,也不知陛下心裏要怎麽難受了。”
    太後輕怪道“這些話,你我說說也罷了,你心疼皇帝,哀家不心疼嗎?事到如今他的心思,哀家怎麽會不明白,哀家實在安心又擔心,君臣之間,少不得要你死我活了。”
    融餘立馬笑道“太後別操心了,陛下剛繼位的時候如此艱難,誰能想到他會有今日的光景?將來,陛下一定也會百戰百勝!太後快睡吧,您是最該享福的人了。”
    太後滿意的說道“你說的是,去倒杯茶來,哀家喝兩口就睡了。”
    烏雲珠怔怔,轉身出了康寧宮,披風也沒有拿。
    幾個郡王夜裏酒醉鬧事,□□兩個民女的事她也聽說過,光是□□民女倒不至於立時死罪,可他們自知闖禍,為了遮掩相互串通,又去迫害那兩家百姓,直至逼得他們走投無路,一個姑娘投河自盡,另一個姑娘的哥哥嚷著要告禦狀,結果一家人都莫名其妙的被土匪所殺,一時間五條人命。
    這件事和黃河水災一樣,使得天下震動,大公無私的刑部尚書範明泉大人追查整整一個月,查到了這三個人頭上。
    這三個郡王一個是皇帝侄子,兩個是堂兄弟,何等身份,降罪都要三思,何況是處死。皇帝一向對下寬厚,可聽到範明泉的奏報,簡直怒不可遏。
    一般來說,為了做給天下百姓看,處理結果往往是削爵貶斥,過幾年人們淡忘了,再重新封回來,畢竟,都是自家人。皇帝要殺人很容易,殺敵人更容易,可要殺自己人,可就沒那麽容易了。先不說皇族的麵子,皇族裏沾親帶故的這個來鬧那個來求,就夠讓人頭疼的了。
    可偏偏他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覺得恕無可恕,就這樣處死了這三個人,今後,不免要被那三家怨恨了。可皇帝要的不是美名,而是讓天下百姓知道皇帝的公正,對皇帝的信任,他絕不會在這樣的事上講什麽情麵。
    跟著在勤政殿這許多天,讀了這樣多的折子,他對待不同事情的不同態度,烏雲珠多少了解一些,所以她一向知道,他有這樣的氣魄。
    他的賢明不是臣下捧出來的,不是百姓傳出來的,而是他真正做出來的,大家都看得到的事。
    太後說的對,烏雲珠看到的都是他深情款款的一麵,他會對她照顧,縱容,服軟,甚至低聲下氣,烏雲珠見過他有時候看了折子愁眉緊縮,也見過他生悶氣,也見過他把折子扔開,太後說的他“殺伐決斷這樣狠”,她倒真的沒有見過,可她也不是想象不出來。
    是不是她以前,真的太不了解當一個皇帝的意義了?
    她坐在亭子裏,發了半天的呆。可是,皇帝的事,還和她有關嗎?她為什麽還要去想?
    她忽然又清醒,站了起來,等到心揪緊在一起的痛慢慢舒散開,才開始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