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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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第三十四章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房裏,她昏沉著起身,手裏還握著那根笛蕭,母親正坐在床沿上垂淚。
床邊放著一套孝服,白白的顏色瞬間灼痛了她的眼睛。她驚跳起來,回想起昏迷前的事,就要往王府衝過去,挽晴和芮銀一邊一個拉住她,芮銀急道“小姐要去恭王府麽?換了孝服再去吧!”
烏雲珠瞬間崩潰,衝她們大喊道“什麽孝服!誰的孝服!我為什麽換孝服!我說過予清沒死!予清沒死,他沒死!”
母親見烏雲珠還是這樣大吵大鬧的樣子,拉都拉不住,得了吩咐阻止她去王府大鬧的她無奈之下,又用藥蒙暈了她。
烏雲珠再次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經冷靜了些,不再大喊大叫,睜著眼睛看著孝服,直直的發著呆。挽晴已經哭的沒有力氣,直坐在地上發愣,芮銀淚流滿麵,跪在她麵前哭著道“小姐,你別這樣。。你昏了這幾日。。王爺已經發了喪,他們怕小姐哭鬧著不好辦,讓奴婢們看好小姐,守在家裏。你別太傷心了,王爺已經去了!”
烏雲珠的眼淚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緊緊閉上眼睛,一句話都不說,倒下去蒙上了被子。他們不想讓她去,她又何嚐想去?她不想去,她不想看著他被埋進土裏!
第二天中午她醒過來,渾身沒有力氣,挽晴和芮銀在床邊趴著睡覺,想是照顧她,擔心她,她們也累得不行了。
烏雲珠下床,她們也沒有醒。她自顧自走出去,吃了些東西,雖說幾天沒有吃飯,可還是吃不下什麽,強撐著胡亂吃了幾口。
她深吸一口氣,這幾日昏沉中,總聽到蕭予清在跟她說話,不知道是幻覺還是什麽,可這樣真實。她心裏那個念頭冒了出來,那不是蕭予清!不是蕭予清!因為看不清楚臉,她始終不能接受,始終不能相信那個躺在棺木裏的人,就是蕭予清!
母親見了她,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是垂淚。烏雲珠無法安慰她,隻能裝著冷靜,叫她去休息,說自己沒有事。她又找了大哥,問了墓地位置,大哥剛要叫人陪她同往,烏雲珠回身牽了飛雲追,一個人策馬而去。
盡管有些遠,但騎了飛雲追,不多時就到了,蕭予清的墓在曆代親王墓一起,墓地周圍一片綠色蒼茫。她往前走去,一個巨大的墓碑,上麵皇帝親自提的字,還有封號諡號一大堆。她隻看著恭親王蕭予清幾個字,膝蓋一軟跪了下去,用手摸過那幾個大字,冰冷的墓碑毫無真實感。
予清,你真的死了麽?
想起他寬闊溫暖的胸膛,想起他的包容他的深情,想起他臨走時的殷殷惜別,想起昔日種種,烏雲珠大喊道“予清!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不是你對我許下的諾言嗎?你不是要帶我走遍天下嗎?你不是說要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嗎?現在我要你回來兌現諾言,你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
回答她的,隻有一片死寂的荒涼。
烏雲珠的眼淚流了下來,哭倒在墓碑前。
回家已是半夜,大家都急的不行,烏雲珠什麽都沒說,直接回了房間。躺在床上,一個念頭翻來覆去的在腦海裏,蕭予清怎麽會渾身是劍傷呢,蕭予清怎麽會被劍割的麵目全非呢?難道沒有人懷疑麽?
是啊,誰會去懷疑?殺退了敵人,部下找到他的時候,他躺在那裏,不是他還會有誰?誰會有他的佩劍和玉蕭?如果不是他,才不合常理!因為她自己不肯承認他已經死了,所以一直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她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許進去,不吃不喝的躺了三四日,在母親的淚眼哀求下,她吃了些東西,喝了一碗母親做的湯。烏雲珠其實並沒有想過要這樣絕食而死,隻是她不知道她該做什麽,她這樣活下去,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麽可以做?她不想說話,繼續與世隔絕著。
這天晚上,挽晴和芮銀進來,芮銀做了她平時愛吃的小菜,苦苦哀求她吃些東西,挽晴隻是哭泣。她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雙目紅腫,憔悴不堪,再看看她們,每一個人都愁雲慘霧,擔心著她,特別是母親,一麵為她傷心,一麵為她這樣折磨自己而擔心。
木然中,這些天一直有的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升起,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烏雲珠跳起來,很快吃了那些飯菜,好好的洗了個澡,換了一件幹淨的衣裳,牽了飛雲追直奔皇宮。
那身孝服,她始終都沒有去碰一碰。她是蕭予清的未婚妻,但蕭予清發喪,她卻沒有出現,也沒有在靈前守孝,外麵已經議論紛紛。
家裏人都不知道她要幹什麽,烏雲珠鬧了這麽多天,誰都不敢阻止她。到宮門口剛剛子時,宮門已關,她衝過去就對侍衛長說“你認得我是麽?我現在要進去求見陛下!”
那侍衛長一看是烏雲珠,隻猶豫了一瞬,什麽話都不問,便叫侍衛開了宮門。
她一路跑著進了乾清宮,冬天蕭予涵會在溫室殿,夏日裏他就在清涼殿。
誰也沒有攔她,她直接推開門進去,蕭予涵果然還沒休息,正站在窗前負手而立,定定的看著外麵。
從那日在王府他用藥蒙暈烏雲珠,已經過了一個月。他聽到聲音,回身看到烏雲珠站在那裏,吃了一驚,“烏雲珠?你怎麽來了?你。。沒事麽?”
他的臉透著憔悴,愁悶,困苦,聲音嘶啞。他的痛,絕不會比烏雲珠少。
烏雲珠不忍再想,“撲通”跪了下去,看著他說道“陛下!我來是求你一件事!”
蕭予涵被她嚇了一跳,想過來拉她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住,歎氣道“你要幹什麽?”
烏雲珠眼神堅定的說道“我要去西疆,請陛下允許。”
蕭予涵一怔,“你發什麽瘋?我不許!”
烏雲珠斬釘截鐵的繼續說“陛下,我不是一時衝動,我不是心血來潮,我已經想了很多天了。我想去找予清,請你允許!”
蕭予涵沉痛著搖搖頭“予清已經下葬了,你。。我知道你難過,可他已經死了,知道麽?你要接受,你要承認,別再折磨自己!”
烏雲珠大聲道“不,他沒死!陛下,那不是他,我知道不是他!他的臉被人劃花了,為什麽有人要劃花他的臉?為了不讓我們認出來,我相信他沒有死!我一定要去找他!請陛下修書給沐親王,說我會去,請他找人帶我去找,我什麽都不要,隻要有人帶路就可以!”
蕭予涵深看著她,“烏雲珠,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不會答應的!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烏雲珠咬著牙“你會答應我的,我知道你會!如果你不答應,我就自己寫信去!如果你不答應,我就跪在這裏不起來!如果你不答應,我就自己騎著飛雲追去!一個人去!我想定的事情,我一定會去做!”
蕭予涵氣怒交加,走過來猛的一把拉起她,牢牢抓著她的手臂,恨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西疆常年戰亂,到處都是亂兵流匪,連精兵強將往往都是有去無回,你手無縛雞之力,你怎麽去!去了還有命回來嗎?我答應你去,就是送你去死!我會讓你去送死嗎!他們找到他的屍體後,又在那裏停留了一個月,到處打聽,什麽疑點都沒有!沐親王也已經派人檢查過,找了很多人來問話,可一無所獲!如果他沒有死,我願意用這世上的任何東西去換他回來!可他已經死了!你聽清楚了沒有!”
烏雲珠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蕭予涵的眼神,心痛又絕望!看著他,烏雲珠從麻木中感到了痛楚,她抓著他的手臂,軟弱道“求求你!陛下我求求你,讓我去吧,我……我不能留在這裏,我會發瘋的!他在的時候,我沒有好好對他,我實在對不起他!現在隻要還有一絲懷疑,一絲希望,我都要去試試!你讓我去吧”
蕭予涵在她的輕聲哀求下說不出一句話,隻是搖搖頭,“我不能讓你去,我不能再失去你!烏雲珠,我不能失去你!”
烏雲珠還是不停的求他“我要去,我要去,求求你!我要去找他,如果一年找不到,我就回來!我隻去一年,找不到,我就死心了!”
蕭予涵還是搖頭“你不能聽我一次麽?不能妥協一次麽?就一次好不好,為什麽這樣倔!”
烏雲珠猛的推開他,擦了擦眼淚,憤怒道“你不答應沒關係!總之我一定要去!”
她扭身就跑,蕭予涵一把拉住她,啞著聲說“我不能馬上答應你,那裏實在太危險!你讓我想一想。你今晚別回去了,去太後宮裏休息著,明日我告訴你。”
烏雲珠看著他,終於點點頭。
走出殿外,她在台階上坐了下來,雙手掩麵,把頭深埋在膝蓋。她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但是她一定要去!
天漸漸亮了起來,殿門打開,蕭予涵正要去上朝,看到烏雲珠坐在台階上,頓時大怒,對李光吼道“你們在幹什麽!你們就讓她在這裏坐了一夜!也不攔著!”
李光等人大駭,跪伏在地上,誰都不敢吭聲。
他麵目憔悴,顯然也是一夜未睡,脾氣這樣控製不住。烏雲珠走過去,像是不知道他在發火,輕聲的問“陛下,你答應我了嗎?”
蕭予涵瞪著她,半響終於歎了口氣“我現在要去上朝,你答應我,去乾元殿睡一覺,等我回來,我們再商議。你總不能從我嘴裏強迫出答應兩個字,就騎著馬說去就去!去西疆,總要有萬全的準備。別再這樣,好嗎?”
烏雲珠木然的點點頭,不再和他大聲爭辯。李光新收的徒弟,小太監胡德全帶她去乾元殿,蕭予涵沉聲道“你們誰也不許多嘴!懂嗎?”幾個人忙大聲答應,他這才大步離去。
胡德全才十□□歲,一派機靈的長相,機靈中透著忠心,難怪李光看中了他。他領著烏雲珠到了乾元殿,為她細心的弄好洗漱的水,又關上了門,恭敬的說道“姑娘好好歇息,萬事睡一覺再說,千萬別再折磨自己了,讓陛下為難。”
烏雲珠虛弱的點點頭“你出去吧,我這就歇息。”
胡德全退了出去,她走進去躺在了床上,沒有一點想避嫌的意思,在她已經天翻地覆的世界裏,這已經不算什麽了。這是她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充盈在口鼻,可她的世界已經片片粉碎,疲累已極,她隻想找個理由活下去,這樣而已。
迷迷糊糊中似乎蕭予清在對她喊著“珠兒,快來,珠兒,快來”她忽然驚醒,天已經黑了,她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走出內殿,蕭予涵正坐在那裏,手撐著額頭打著盹,烏雲珠一走出來,他就醒了。他親自用棉巾浸了水讓她洗臉,烏雲珠一句話也不說,擦了擦臉,接過他給的茶,一飲而盡。
烏雲珠看著他,隻道“陛下,你答應我了嗎?”
蕭予涵沉默著,讓李光拿了飯菜來,“吃吧,吃好我跟你說。”
烏雲珠一聲不響,拿著飯碗便吃起來,吃完了又看著他。
蕭予涵終於歎了口氣,沉聲道“你答應我兩件事,我就讓你去。”
烏雲珠想也不想就點點頭,“我答應!”
他無奈的說道“我已經修書讓人送去給大哥。你去了之後,要住在大哥安排的地方,他會派人去找,你隻要等消息。如果你一定要去,不能一個人出去,要帶個識路的人,這些大哥會安排。第二,我隻讓你去一年,你說的一年找不到,你就回來,這點你一定要做到。我們心裏都清楚,我讓你去,隻是我不懂怎麽去拒絕你,烏雲珠,明知道不該讓你去那裏。
予清我也希望像你說的那樣,他沒死。可他的臉看不清,並不是他沒死的理由。你想過嗎,為什麽他要找個人冒充自己,連佩劍和玉佩都放在身上給人已死的假象?這根本說不通,對不對?我讓你去,隻是因為與其讓你在這裏折磨自己,不如讓你去自己死心!”
烏雲珠緊緊攥著拳頭,忍住眼淚別過頭。
蕭予涵沉痛的看著牆壁上的雙雁圖,字字歎息“我們都這樣身不由己,不知道下一步的命運是什麽,我現在對你說什麽,恐怕你也聽不進去。烏雲珠,我會派幾個人給你,你不可以拒絕。讓他們跟著你,我或者稍微能放心些。”
烏雲珠哆嗦著嘴唇,卻什麽話也說不出。
靜靜坐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我現在去太後那裏,告訴她一聲。回去準備一下,明日就出發。”
蕭予涵深深看著她,“你自己說的,你一定要記住!烏雲珠,一年之後就回來,你一定要回來!”
烏雲珠走到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回身道“陛下,我一直想謝謝你,可你對我的情和恩,我今生今世都還不起,這一句謝謝說不說,都不要緊。我們今生,總是沒有緣分的了,我隻希望你能忘了我,從此平安喜樂。我走了!”
再也不去看他一眼,她奔出了乾清宮,直接到了康寧宮,跪在太後跟前,向她告辭。太後聽得目瞪口呆,卻也沒有阻止,隻叮囑她要小心照顧自己。
她回到家,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衣物,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她便向家裏人說了去西疆的事,他們都驚的說不出話來。母親隻是哭著,怨恨著老天為什麽要讓她經曆這些磨難。烏雲珠主意已定,隻囑咐了大嫂陶燕茹好生照顧母親,別的再勸,她也不為所動。
轉頭看見從小就有嫌隙的二姐喬以慧,烏雲珠溫和說道“姐姐,你我從小就不要好,我脾氣不好,對哥哥姐姐總是心有不忿,今日才知當時的幼稚可笑,小時候的事情,現在想想也實在不算什麽,我們畢竟是姐妹兩。我已經請太後為你指了婚。今年的狀元公,品貌雙全,還未有婚配,上次在街上姐姐看著他騎馬走過,接受百姓朝賀,我知道姐姐中意了他。我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幸福了,隻希望姐姐能從此幸福美滿”
喬以慧呆了一呆,撲過來抓著她的手,內疚心酸,生平第一次,她為這個一向不和睦的妹妹流下了眼淚。
烏雲珠又看了看母親和大嫂,“我帶著挽晴和芮銀一起走,我們三個人會互相照應,陛下說會指派幾個人陪同我,你們不用擔心。如果能找到予清,我們會盡快回來,如果找不到我也會回來。”
中午,管家說宮裏來了人。烏雲珠出門一看,有八個人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禮,看得出武功不俗,氣勢非凡。還有一輛大而舒適的馬車,由兩匹馬拉著。馬車上一邊的座位底下,棉被枕頭都已備好。她讓丫頭把自己一些簡單的東西搬上了馬車,帶上蕭予清的笛蕭,和挽晴芮銀三個人坐上去,那馬車還空了一大片。
馬車上另一邊的座位下放了兩個箱子,挽晴一打開,裏麵都是金銀,滿滿的一箱。不由得驚呼了一聲。烏雲珠讓挽晴拿了一些出來,放在包袱裏,去馬房牽了飛雲追,交給其中一個侍衛,飛雲追還不肯讓人牽,她便道“我先帶著它走一段,等它認識你了,就肯跟你走了。”那侍衛點點頭,對她很是恭敬。
烏雲珠的哥哥們奇怪著怎麽皇帝沒有派軍隊護送她,隻來了八個侍衛。她向家人告了別,一刻也不耽擱就上了路。
飛雲追跑起來,沒有人追的上,所以她騎著它也隻慢慢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