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思前事,恩恩怨怨哪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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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尋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把烏雲珠從仿若夢中的思緒驚醒。
    太後冰涼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皇帝,你不願見哀家,但哀家有些話不得不說,隻能來勤政殿了。”
    蕭予涵的聲音同樣冷冷,“太後請說吧。”
    太後道“烏雲珠,皇帝把她藏在恒郡王那裏,你覺得哀家就沒辦法了麽,你能藏她一輩子嗎?”
    “朕不把她藏好,等著太後要她的命嗎?”
    太後氣憤不已,“皇帝!一定要這樣跟哀家說話麽,哀家到底是你的母親!你一定要這樣想自己的母親嗎?”
    蕭予涵猛地怒意升起,“把自己的母親想成這樣,是因為朕了解她!朕若不了解她,朕身邊的人,予潤,予清,烏雲珠,還有誰能活下來!”他的聲音透著痛和無奈,“太後,你告訴朕,你要朕怎樣想自己的母親?”
    烏雲珠呆呆的聽著這母子兩不同尋常的對話,渾身直發冷,隱隱約約感到有什麽不對,來不及細想,隻聽太後怒道“哀家做的事,哪一樣不是為了皇帝的千秋大業?皇帝再這樣下去,為了一個女人連皇位都不顧了,將來有什麽麵目去見先帝,和淩朝的先祖?”
    蕭予涵冷冷的回道“該怎麽樣麵對先帝,是太後要憂慮的事情,不是朕!”
    太後氣的直發抖,“皇帝!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如此忤逆哀家,隻為了一個烏雲珠!娜丹對她恨之入骨,必要處之而後快,皇帝不忍心,隻有哀家來做!用烏雲珠來換取西疆的長治久安,再不用費一兵一卒,皇帝難道還不願意?好不容易才有的和平局麵,要因為一個烏雲珠而毀掉嗎?”
    蕭予涵站起來,半響才說道“太後,你真的覺得烏雲珠死了,西疆就能長治久安麽?為什麽邊疆的和平,要用烏雲珠去換?今日她要烏雲珠死,明日,或者又要別的人死!難道今時今日朕這個皇帝,會怕一個小小的西疆,要聽他們擺布?別說是要當朝的皇貴妃死,哪怕隻是要一個宮女,朕也不會受她脅迫!”
    他直直的看著太後,“太後要烏雲珠死,除非朕不當這個皇帝!除非,朕先死!”
    太後退了兩步,難以置信的聲音發顫“皇帝!你任性胡為的夠了!你真的覺得你能鏟除魏家,平定西疆嗎?你”
    蕭予涵冷聲打斷她“太後,不如你先說說你為什麽這樣忌憚魏家?”
    太後臉色發白,跌坐在椅子上“你說什麽?!”
    蕭予涵看著她,“這麽多年了,朕不說,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朕也希望自己的母親溫柔典雅,與世無爭!太後,你知道朕為什麽要讓予清十幾歲就出宮,甚至寧願他去戰場?為什麽要讓予潤住在郊外,不讓他進京來?為什麽要讓二哥的生母遷葬妃陵,允許他得召回朝?”
    太後還想強硬,可她已經語調發顫“你你知道了什麽?”
    “知道了什麽?”蕭予涵慘然一笑,“所有你不想讓朕知道的事,朕都已知道!你陷害玲妃,逼得大哥立誓永不爭儲!你陷害尹妃,逼得二哥封疆雲貴!你毒死了五弟,毒瞎了三哥,隻為了這把龍椅!”
    太後的聲音已透著無邊的恐懼,卻仍然不服輸的說“皇帝!這是誰告訴你的!你你這樣說自己的母親!簡直大逆不道!”
    蕭予涵沉痛的都已經沒有憤怒,沒有力氣再與她爭辯。
    “我怎麽會知道這些事,你想知道嗎?你奇怪吧,你毒死了錦佩姑姑,怎麽還會有人告訴我這些?
    那一年我四歲,你正在生產,他們都不讓我進屋,我實在好奇,你會生一個小弟弟,還是小妹妹?我想看看小孩子是怎麽生出來的,偷偷的躲到了你的床底下,可結果,你是假孕!隻是因為娪妃馬上要生產,你才裝著也要生,你把叫人從宮外運回來的死嬰換來了娪妃的兒子,而娪妃聽說自己生出來的孩子沒了氣息,傷心的血崩而死。
    你假孕,爭寵,奪子,步步機關算盡。我從來都知道予清不是你生的,我雖然既害怕又心寒,可還在為你找借口,為了先帝的愛寵,你是逼於無奈!我從小就怕你,你懂麽?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事事爭強,所以我從小比別的兄弟更努力,就是為了讓先帝喜歡,讓你能少害幾個人!可你還是害了二哥,害了三哥,害了五弟!”
    烏雲珠不由自主的捂住嘴巴,害怕自己驚叫出聲,她隻覺得她的心快要跳出胸腔,害怕的蜷縮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隻聽到蕭予涵繼續在說“即使如此,我還在為你找借口!我對自己說,古往今來皇位之爭都是如此,並不隻有你一個心狠手辣!”
    太後怒聲道“好!好!哀家生的好兒子,原來你什麽都知道!你可知道為了你這皇位,哀家費了多少心思!你縱然說哀家心狠手辣,可若不是哀家,你能當上皇帝嗎?哀家是你親母,你可知道?”
    蕭予涵聲音沙啞,心底發冷,“你若不是我的親母,我會活到現在嗎?母親!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這樣叫過你,你知道麽,別人說起母親時都充滿了依戀,可我的母親,從來都隻叫我害怕,叫我提心吊膽!從我四歲開始,就不再對母親做依戀的夢了,她害了這麽多人,我都在為她彌補,為她找理由!是先帝不夠愛她,她是不得已,所以才做了這麽多錯事!可沒想到連這點借口,都維持了沒有多久!
    先帝臨終,我們等著先帝傳召時,我發現你不在,出去尋你,碰巧聽到了你和魏祥的對話,讓我對你最後一點希望也不複存在!這些年你坐視魏家橫行霸道,權傾朝綱,別人都不懂,隻有我知道是為什麽!我終於當上了皇帝,如你所願,可我們母子之間還剩下些什麽?
    先帝病重,我和予清是他能傳位的兩個兒子,他既然決定傳位給我,予清和我從小感情深厚,怎麽會對我有二心,為什麽先帝還要賜他一個恭字?因為那個恭字,根本是先帝賜給你的,他要傳位的人是予清不是我!他已經知道真相,可自知大限已至,難以扭轉,所以立下遺詔,要你要我,都對予清恭敬從命!
    你串通了魏祥,讓他在替先帝宣召的時候,半路篡改了聖旨!宣讀完聖旨,又迅速的將聖旨封存起來!當時予清比我年幼,我們都在先帝身邊學理政,自然誰也沒有懷疑!別人都以為我和予清都是你生的,兄弟兩無論誰登基為帝,你都是無可爭議的皇太後,誰也不會想到你的心思!
    我雖知道一切可毫無辦法,若當時說出來,你就要死!你若不死,予清就要死!我隻有當了皇帝之後拚命的保護予清,與他形影不離,與他同寢同飲,讓你再也沒有機會害死他!他十六七歲,我便讓他出宮遊天下,讓他去邊疆相助大哥,因為那些戰場上的敵人,都沒有你這個母親可怕!”
    太後猛地大吼一聲“皇帝!你你”
    蕭予涵深吸口氣,“這些年縱然辛苦,可我努力的當好一個皇帝,也是在為你贖罪,是為了將來麵對先祖時,不至於抬不起頭!”
    太後氣道“好!往事種種,你居然早已知道的這樣清楚!我也沒什麽好躲躲藏藏的,不錯!你說的都是事實!可那又怎樣?事實證明,再沒有人比你更能當一個好皇帝!哼,就算先帝六個皇子都周全,他也應該傳位於你!可他,他偏心!他看不見你的出色,看不到我的心疼,他開始隻顧著成儀皇後,成儀皇後故去,他又隻顧著元妃!元妃,恬妃,娪妃……一年到頭,他都不來看我們幾眼,他把我丟在一旁置之不理!我到底什麽地方不如她們!我不服氣,我就是要我的兒子當皇帝,讓他們去抱頭痛哭!”
    蕭予涵麻木的說道“元妃,恬妃,娪妃,她們有什麽錯?直到今天你還沒有半點悔悟!她們一個一個,被你害的還不夠慘嗎?太後,皇位真有這麽重要?你當了太後,我當了皇帝,你真正得到了什麽?”
    他深深吸口氣,憤恨難當“我剛剛登基,魏祥在朝堂上當家作主,叫我事事聽命於他的時候,你就沒有半點難受?還有我平生最敬愛的太傅,他逼的我,不得不親手寫下殺他的聖旨!太後,魏祥要挾你的時候,看到皇後做那些事,卻不能處置她的時候,董寧的孩子!婉萱的性命!常如,莫心研,徐容月,司馬昭蘭!還有一個個被她,被魏家莫名其妙害死的女人,你心裏,就沒有半點不安?”
    太後的心忽然的軟了,輕輕道“皇帝,哀家怎會不心疼你?哀家到底是你的母親!母親都是愛孩子的。”
    蕭予涵茫然的看著那個皇帝的玉璽,說道“太後,你心裏有愛嗎?你真的愛自己的孩子嗎?從我懂事起,你從不關心我是不是有病痛,有沒有什麽不高興,你問我的永遠都隻有一句話你父皇問你的事,你答的如何?
    予清雖不是你親生,可他從出生那天就在你身邊,是他讓先帝重新寵愛你,重視你!因為你,他的親生母親傷心而死,可你,你真心愛過他嗎?
    婉萱中毒而死,你明知道是魏錦蓉所為,可你不聞不問,甚至想如他們所願,把奕鴻交給皇後,你想過有了皇子之後,魏家會怎麽樣嘛?隻可惜我知道她中毒的時候,她早已毒深難治,我很愧對她,又實在無可奈何!我可以告訴你,魏錦蓉有了兒子,別人就休想再有!等魏錦蓉當上太後,將來魏家就名正言順的控製了整個朝廷!再以後,可能奕鴻連兒子都不會有,接下來的皇帝,也許就姓魏!
    你知道我深愛烏雲珠,卻幾次三番想要她死,這也是愛我嗎?你知道我為什麽這樣愛她,因為她是一張白紙,是我從沒見過的單純善良,她雖然常常對我大呼小叫,可她從沒有為了自己對我有過一丁點要求,她所有要我做的事,都是為了別人!她是我灰暗的人生裏,唯一照進來的陽光,提醒我這世上,依舊有人性,有善良,有溫暖!
    沒有了烏雲珠,我就再也沒有了快樂。這冷冰冰的龍椅,你為了它已經變成了魔鬼,我為了它,幾乎失去了一切!難道現在,你連我唯一的快樂,也要奪走?
    娜丹,西疆,魏家,那些都算什麽?在我心裏,兄弟,愛人,才是我最看重的。你害怕魏祥說出真相,為了這個皇位你要一輩子受他的威脅?魏家會一步一步的有恃無恐,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你這個太後!你難道要讓我做他們的傀儡皇帝,甚至,終有一天他們起謀逆之心,動搖朝綱,謀取天下,改朝換代?是不是真要到那個時候,你才要知道後悔?”
    太後滿目熱淚,捂著心口半響不言語,她已經被蕭予涵的話擊潰,在自己的兒子麵前,一向嚴厲自負的她,此刻卻再說不出一句話!
    烏雲珠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眼淚都已經害怕的流不出來,震驚,恐懼,心酸,狠狠的衝擊在她的心頭,她渾身發顫,隻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過勤政殿,沒有聽到過這些可怕的事實。
    良久的沉默之後,她聽到太後低沉卻平靜的聲音說道“皇帝長大了,再不用哀家操心了,這樣很好。”
    烏雲珠聽到她出去的關門聲,聽到蕭予涵坐下重重喘息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也走了出去。
    她顫抖著雙手重新拿起剛才看過的先帝的兩道遺詔,仔細看過,果然四皇子和六皇子有改動過的痕跡,隻要細看就看的出來,可蕭予涵,居然沒有把它們毀去,一直留著!他到底在想什麽?
    她心寒驚懼,抖縮著手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回箱子裏,關好箱子,放在原處。
    她站起來,茫然的走出勤政殿,皇帝已經去了乾元殿,勤政殿外空無一人。她定了定心神,不知道怎麽去麵對蕭予涵,躲避著人走出了宮門,吩咐了侍衛不要說她來過,牽過飛雲追,一路咬牙狂奔回了蕭予潤的山莊。
    回到山莊的時候天都快亮了,蕭予潤等了她一夜,都快急的不行。
    烏雲珠筋疲力盡,告罪了之後,就回房倒在了床上。她睡睡醒醒,躺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中午才勉強爬了起來。
    蕭予潤來看她的時候,差點嚇了一跳,烏雲珠坐在那裏怔怔發呆,臉色緋紅,神情委頓,好似生了重病。
    他探了探她的額頭,握她的手心,觸手滾燙,她正在發高燒,這下他更是著急,見她昏昏沉沉不言不語的模樣,也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麽事,隻得把她扶到床上好好躺著,拿了藥讓挽晴和富貴去煎,守在她床邊。
    烏雲珠昏沉著不停的做著噩夢,蕭予潤隻聽到她一會兒叫著予涵,一會兒叫著予清,終於她燒退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守了她兩天兩夜。
    這日中午陽光明媚,蕭予潤帶她出去小花園坐了坐,“你病了一場,要曬曬太陽,這幾日你臉色很不好。這次突發風寒,也是那夜騎了大半夜馬回來之故,烏雲珠,你身子本來就弱,都快十二月了,天氣冷,你再不能那樣了,要當心自己的身子,好嗎?”
    烏雲珠點了點頭,“王爺,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蕭予潤道“你昏迷的兩日一直叫著陛下,予清,你這是怎麽了?那天是有什麽事麽?”
    她渾身戰栗了一下,一陣咳嗽,蕭予潤忙給她倒了杯雪梨枇杷茶,她喝了幾口,終於止住了咳。
    “王爺,我想起前些日子你對我說過的話,你早知道以前毒害你們幾個的,不是玲妃也不是尹妃,而是太後,陛下也知道,是不是?”
    蕭予潤很是意外,“是!烏雲珠,你是怎麽知道的?”
    烏雲珠搖搖頭,“你和陛下是怎麽知道的呢?”
    蕭予潤歎了口氣,“陛下登基前夕,二哥要被送到雲貴去,我和陛下想偷偷去送行,二哥臨行去祭拜尹妃,他母親被先帝賜死,是罪人,不得入葬於妃陵,我們躲在暗處不敢現身。他心痛母親慘死,性子暴躁,看到我們在他母親墓前出現,勢必要羞惱難受,所以我們想等他祭拜完了再出去。
    我們到了尹妃墓前,二哥已走,我們正想去追,又有兩個宮女和太監過來邊哭邊燒著紙錢,說出下毒、圍場之事,皆是嫻貴妃指使。
    當時我們的震驚難以想象,陛下衝了出去,質問那兩個宮女太監,他們說出是因為冤枉了尹妃玲妃,現在噩夢纏身,終日不得安寧,才想來尹妃墓前燒紙求饒。尹妃一向膽小,二哥脾氣不好一向不為先帝所喜,為何尹妃會忽然想要害死諸位皇子?先帝正在猶豫立儲之事,又除了圍場之事,圍場之上為何侍衛來的這樣快,剛好能救下陛下和六弟?先前毒,藥的事,陛下也想起,一早嫻貴妃說他夜裏睡不安穩,給他喝了一碗藥,想必這碗藥能解毒吧!這樣前因後果串串連起,無不吻合。
    我永遠忘不了陛下知道真相後的樣子,從尹妃的墓前回來之後,他幾日都沒有說話,他性子本就冷淡,那日開始更是沉默寡言,自己的母親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他卻什麽都不能做,以他一向驕傲的性子,可以想象他心裏有多難受。
    木已成舟,我也沒有揭穿嫻貴妃,這件事牽連的人已經夠多了,如果先帝再處置了嫻貴妃,那麽即使以後嫻貴妃的兒子繼承了皇位,也要被人詬病有個這樣的母親,所以我選擇了沉默。我勸過陛下,他卻聽不進去,在先帝麵前也終日默默,一派不上進的樣子。
    先帝對他很生氣,便屬意了六弟,說他性子溫和,能文能武。後來先帝重病在身,有日問我說,‘潤兒,你覺得涵兒好,還是清兒好?’我知道先帝在猶豫帝位的歸屬,便說‘四弟和六弟都很好。四弟看似嚴肅,其實胸懷天下,有勇有謀。六弟與人為善,赤城灑脫,各有各的好處。’
    先帝一向覺得陛下性子淡淡,恐無法和群臣交好,治天下而得民心,更加傾向於六弟。過了幾天英王爺被南疆特使所詐,手裏兩萬兵馬被俘,陛下當時隻有十三歲,不動聲色就識破了那特使的離間之計,南疆無可奈何,釋放了俘虜,先帝終於在日常處事中看出他的雄才大略,冷靜睿智,決定傳位於陛下。
    可過了月餘,先帝不知道為了什麽,又開始猶豫了起來,到底當時是因為什麽先帝才翻來覆去,我也不甚清楚。幸好,太後雖狠,卻生了這樣一個造福蒼生的好皇帝。
    陛下心思縝密,處事冷靜,殺伐決斷從不猶疑,當年他雖萬不情願,可照樣下旨賜死應海峰,再比如前年,他下旨誅殺嬗郡王,韓郡王,比如他對魏家和皇後不得已的隱忍,比如他除董家,莫家,在他身上確實可以看到太後的影子。
    可他聰慧仁智,不輕易猜疑,他繼位之後第一做的事,就是保住我們幾個兄弟,而不是擔憂自己的皇位。隻看他創立有誌館,任人品評朝政君臣,無論說對說錯,從不拿人問罪,便可知他心胸虛懷若穀,忠言無論如何逆耳,他都能聽得進去,這點,又與太後相悖。
    六弟豁達瀟灑,勇義雙全,更全不似太後的陰狠和無情,他們兄弟兩的性子實在和太後不像,可見萬事皆有定數,誰也說不清。
    陛下知道先帝傳位於他,其實也感意外,當時我和陛下,都覺得先帝意在予清。可先帝已逝,他也知道自己肩負重任,雖他從來沒有說過他對我和二哥心懷愧疚,可我們心裏都明白。若不是我的身體不允許,恐怕他也動過把帝位讓給我的心思。”
    烏雲珠默然不語,有的事她隻能咽下去,絕不能對別人說。這些年蕭予涵隻一味的在勤政殿,一心都在天下大事上,他心裏有這樣說不出來的痛,無人明白。
    他的母親害死了蕭予清的母親,又奪了蕭予清的皇位,害死五皇子蕭予河、害的三皇子蕭予潤失去皇位繼承資格的,都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痛苦萬分卻又實在無可奈何。
    烏雲珠心中酸澀難忍,心疼的都不知如何是好。
    他四歲就已見到了母親的殘忍,深宮奪寵的殘酷,從此他小小年紀卻再無童心,在恐懼驚悸中變得早慧而知人事,他在害怕母親和兄弟的死傷自責中深深矛盾,形成了他深沉冷淡,寡言少語的性格。他繼承了母親深沉縝密的心思,卻沒有繼承她狠毒的心腸,變成了這樣一個英明睿智的君王。所以他不喜歡後宮,即使沒有烏雲珠的時候,他也不常去後宮,原來是他的心從小就有了深重的陰影。
    他喜歡烏雲珠,隻因為她單純直率,善良而無害人之心。也許梅園的相遇隻是讓他有些驚愕和動心,真正讓他愛上烏雲珠的,是她為司馬昭蘭頂罪,為大嫂免責而受鞭刑,為成全他的皇帝之義嫁給予清,為救害過自己的芮銀而去哀求他,為救與她無關的奕鴻和亦沁差點凍死在太液池,這樣樁樁件件,變成了他愛她愛到骨子去的理由。
    他的心一定從來都是冰冷的,沒有人給過他善良的天真和單純的溫暖,他從小所見都是陰謀和背叛,他當了皇帝,還要忍受著魏家的張狂為母親遮掩。
    烏雲珠緊緊閉上眼睛,原來他從小到大,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
    蕭予潤見她不言語,神情苦澀,擔心道“烏雲珠,你怎麽了?有什麽事,不妨告訴我知道!我雖然住在這裏,但並非全然無用,你有什麽為難,我會盡力幫你。”
    烏雲珠定定看著他,他這樣溫潤優雅,人淡如菊,蕭予涵每次見到他的時候,心裏的難受必然是難以想象的,若他能像他母親一樣心狠手辣,也許就不會有痛苦。
    可惜,他不是。
    她深深歎息,“我沒事,王爺,我很好。病了幾日,人也軟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蕭予潤也不多問,站起來道“你進去休息吧,你病剛好,是應該多睡睡,多睡覺,對眼睛也有好處。”
    這兩天蕭予涵一直也沒有來。已經是十二月裏,天氣一下子變冷了。烏雲珠休息了幾天,正了正精神,決定向蕭予潤告辭回宮。
    她要回宮裏陪伴蕭予涵,不管那個皇宮有多可怕,她什麽都不再懼怕,什麽都能忍受。她要陪在他身邊,讓他能感到一絲半點的快樂,因為,他說烏雲珠是他唯一的快樂,而以前,烏雲珠讓他心痛的時候卻遠遠多過於快樂,他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
    她氣他不顧司馬昭蘭,但如果他真的去喜歡她,她心裏又會比現在好受嗎?她不知道。可司馬昭蘭是被皇後,被魏家害死,不是他,她不能去怨恨他,也不該再為她的死對他耿耿於懷。
    她要回去,盡自己的努力,讓皇後少害幾個人,讓司馬昭蘭的悲劇,不再發生。就像他當了皇帝以後,去保護他的兄弟們一樣。
    從今以後,他們要在一起彼此溫暖,彼此扶持,哪怕她能做的有限。
    烏雲珠梳好頭發,坐在鏡子前發著呆。鏡中的自己有些大病初愈後的蒼白,眼睛卻清亮清澈,一個人如果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麽,想定了怎麽樣去做,眼睛也會變得堅定不再迷茫。
    她美嗎?她這樣問自己,可至少,他愛她,她再也不用去在意這些,他需要的,從來都不是美貌,而是心靈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