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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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今天是十二月初十,太後的生辰已過了兩天,可蕭予涵還沒有派人來接她回去。
烏雲珠有些著急,自從太後賜婚他們分開,哪怕她成了皇貴妃,她也總害怕見到他,麵對他。可現在卻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對他有初初愛戀的時候的心,那樣忐忑和依戀,而對他一直壓抑著的愛與崇拜,更隨著她堅定的心再也遮掩不住,如熔岩般迸發出來。
吃過午飯,烏雲珠和挽晴在火爐旁取暖,富貴匆匆而來,烏雲珠知道他剛從宮裏回來,見他如此慌張,問道“富貴,怎麽這樣火急火燎,是不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富貴“撲通”跪了下來,哭喪著臉道“奴才這次回宮,才知道宮裏前兩天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奴才不敢不告訴娘娘!”
烏雲珠心裏一沉,忙問道“什麽事?陛下他怎麽了?”
富貴回道“娘娘,陛下沒事!是是大殿下!他在太後壽宴那晚,失手錯殺了卓立科大汗的四王子!”
“你說什麽!”烏雲珠猛地站起來,“你說,奕鴻他殺了人?怎麽可能?他,他才十一歲!他一向謙恭有禮,怎麽會去殺人!”
富貴怕道“奴才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不敢相信,特意去打聽清楚了。自從這半年盛典,各朝各部來賀,大殿下便一直跟著皇後接待外賓,皇後著意和他親近,您不在,這一個月來都讓殿下住在椒房殿裏。太後壽宴那晚,卓立科大汗的四王子都圖多喝了些酒,皇後留他在宮裏住下,還讓殿下身邊的怡心去服侍,誰知道他竟對怡心動了歪念,趁夜強,暴了她,怡心受辱後自盡了!大殿下知道了,便去找都圖理論,兩人大打出手,大殿下雖然比那都圖小了幾歲,可力氣卻不小,一失手就用匕首捅死了都圖。”
烏雲珠用力捏緊了手帕,發抖道“皇後?!她憑什麽讓奕鴻住在椒房殿,憑什麽讓外族的王子留在宮裏?我隻知她狠心歹毒,卻不知道她竟然這樣拿國運朝綱當兒戲”她猛地停住,腦中閃過一絲念頭,魏家和西疆,皇後和娜丹!他們早就勾結在一起了,這根本就是皇後計劃之中的事!原來如此!
她怒極反靜,現在發怒發狂根本沒有什麽用,問富貴道“現在如何了?那葉可的大汗怎麽說?陛下怎麽說?”
富貴道“卓立科大汗和王妃要陛下交出大殿下為他們的兒子抵命!陛下和沐王爺正在跟他們交涉,聽說陛下答應把西疆祁連山脈以北的草原都劃給葉可部,但他們卻絲毫不讓步!隻說明日讓陛下上朝的時候,帶大皇子給他們一個交代,否則就要回去出兵來犯!現在西疆的部署已經在城郊蠢蠢欲動,西疆羅英部的大汗也準備派兵來京,現在太後把大皇子藏在了康寧宮裏,陛下怎麽說,她都堅決不肯把大殿下交出去!陛下也正愁著!”
交出去就是讓奕鴻去送死,奕鴻是蕭予涵唯一的血脈,太後怎麽肯?如果他們不肯讓步,蕭予涵為了邊疆安定,實在也很難護短,畢竟,他們的兒子是死了!堅決不交出奕鴻,不但落人把柄,且一世理虧,與西疆和解也將成為不可能的事。
問題還是要在奕鴻身上解決!烏雲珠站起來,“我這就去向王爺告辭!挽晴,你馬上收拾東西,富貴,你去準備馬車,帶挽晴一起走。我先騎飛雲追回宮去,你們慢慢趕上來!”
挽晴和富貴對望一眼,烏雲珠大聲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我是奕鴻的養母,受德妃臨終托付,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死?”
兩人無可奈何,馬上按吩咐去準備,蕭予潤本想阻止她,可烏雲珠的脾氣他也知道阻止不了,無奈之下隻能答應。
“烏雲珠,這樣冰天雪地,你的身體我雖不願你去,可也知道阻止不了你。”他拿過披風親自為烏雲珠係好,歎息道“你自己小心些!如果如果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隻要讓人來傳句話!”
烏雲珠朝他深深一福,感激的說“多謝王爺,請王爺自己保重!我告辭了!”她再不猶豫,策馬而去。
飛雲追神峻異常,盡管冰天雪地,可它感應著烏雲珠的心意一路狂奔,到宮門口的時候天還未黑,她把飛雲追交給了侍衛,想了一想,吩咐就把馬牽在門口等著。
她也不去見蕭予涵,直接一路跑著去了康寧宮。
一路都沒遇見什麽人,宮裏出了這樣大的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雪夜的天,誰還會出來亂逛?走到康寧宮門口,除了宮內的侍衛,還有幾隊禁衛軍把康寧宮團團的圍了起來,看樣子太後是準備藏著奕鴻死扛到底了。
侍衛攔住了她,烏雲珠一瞪眼,“你們不認得本宮嗎?”
侍衛忙躬身道“參見皇貴妃娘娘!太後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出康寧宮,請娘娘見諒!”
烏雲珠昂頭,語聲淩厲“任何人?連本宮也要攔麽?太後這樣吩咐,你們自然知道是何事,可你們知不知道,大殿下叫本宮母親!”
兩個侍衛對望一眼,猶豫著要不要讓烏雲珠進去,烏雲珠冷哼一聲,大聲道“還不讓開!”
她一向在宮裏暢通無阻,侍衛太監宮女都已經習以為常,這時她一聲喝令,兩個侍衛不由自主的縮回了攔她的手,她快步走了進去。
康寧宮燈火通明,太後皇後和幾個妃子都在正殿裏,大家噤若寒蟬,一片愁雲慘霧。
大家看到烏雲珠進來,都露出驚愕的神情,太後更是冷著臉說道“皇貴妃?你回宮了?哀家不是吩咐了誰都不許進來嗎,哼,那些奴才怎麽當的差!”
烏雲珠心裏湧出一陣反感,自從在勤政殿聽到了他們母子的對話,她對太後的那一絲尊敬與孺慕,已經蕩然無存。她不善偽裝,話語也就不再那麽恭敬,走到她麵前下跪道“參見太後。臣妾出宮已久,今日身子好了,特來向太後請安。”
“皇貴妃有心,既然請過安了,你就回去吧。”
烏雲珠站起來,眼光掃過眾人,全妃和麗妃看著她麵有憂色,皇後滿臉不屑嘲弄,似笑非笑,她同樣冷冷的凝視著她,說道“聽說奕鴻在太後宮裏,臣妾既然回來了,也該把他帶回去了!”
太後重重的哼了一聲,冷冷道“奕鴻就在康寧宮住著,哪裏也不去!你還不回去!”
烏雲珠挺直脊背,“臣妾是奕鴻的養母,哪有讓他住康寧宮叨擾太後的道理,請太後叫奕鴻出來吧!”
太後猛的站起來,重重的一拍桌子,大聲道“皇貴妃!你不要以為皇帝幫著你,你在哀家這裏也敢任性胡來!別的事哀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不見,可奕鴻是皇嗣血脈,皇帝唯一的兒子!今日你既衝著奕鴻而來,哀家不妨告訴你,就是皇帝來了,也休想把他帶走!”
她待要開口,皇後也站起來道“皇貴妃放肆慣了,難道連太後也不放在眼裏了?你想帶奕鴻去哪兒?是帶著他逃亡,還是去交給卓立科處置,好搏一個大義滅親,公正無私的美名麽?”
烏雲珠冷冷一哼,昂頭道“皇後娘娘!此刻臣妾若是你,就躲在角落不會開口!奕鴻出了事,你的口氣倒輕鬆的很,很是事不關己!你若不把他接到椒房殿去住,若不把醉酒的都圖留宿在宮裏,會出這樣的事嗎?你把奕鴻的貼身宮女派去服侍外族的王子,到底安的是什麽心!你是皇後,是皇子皇女的嫡母,奕鴻出事你不管,這時候還來管臣妾敬不敬太後?”
皇後氣的發抖,烏雲珠總是當眾叫她下不來台,偏偏她此刻被她針鋒相對的話堵得沒法回答,身邊的斑竹在太後麵前也不敢出聲,一時無言。
太後心中一凜,奕鴻出事之後她一心著急奕鴻的安全,沒有深想這件事。此刻烏雲珠的話,如同當頭棒喝,她本是心思深沉之人,一想就明白了,但明白歸明白,她了解烏雲珠,她一定會帶奕鴻去交給皇帝,交給卓立科,她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把奕鴻交給烏雲珠。
烏雲珠又向前一步,說道“太後,請太後把奕鴻叫出來,臣妾要跟他說幾句話!”
太後怒道“融於,景泰,把皇貴妃拉出去,不許再進康寧宮!”
融於和景泰一猶豫,終究不敢不聽她的,一邊一個拉住烏雲珠,要把她拖出去,烏雲珠焦急萬分,大聲喊道“太後!你這樣是為他好麽?你這是害他!就算他這次躲過去了,以後還能抬頭挺胸的做人麽?將來誰都會在背後議論他!”
眾人都傻了眼,誰也不敢出聲。
烏雲珠沒有過孩子,可她不也是從孩子過來的麽?十一二歲的孩子最是叛逆,她那個時候,隻怕比奕鴻還要厲害偏激的多!
她一咬牙,大喊道“奕鴻!奕鴻!你給我出來!奕鴻!你做錯了事,錯了就要承認,就要承擔,你可知道麽!你躲在太後宮裏,要躲到什麽時候!難道你能躲一輩子不見人?”
躲在後簾一直聽著烏雲珠她們說話的奕鴻再也忍耐不住,大步衝了出來,大聲道“我在這裏!”
殿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太後見奕鴻跑出來差點暈過去,倒在椅子上捂著心口,指著烏雲珠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烏雲珠掙脫融於和景泰,走到他麵前,奕鴻倔強又有些心虛的看著她,憤怒,委屈,慚愧,害怕充斥在他年幼的臉龐,可他的背卻挺的筆筆直,昂著頭準備迎接和等待著烏雲珠的責罵和訓斥。
他馬上就十二歲了,隻比烏雲珠矮半個頭,已經是個小大人。烏雲珠看著這樣的他,心疼又自責,柔軟的說“奕鴻,皇母妃要跟你道歉,我答應過你母親要好好照看你,可這些日子我隻顧著自己,沒有花心思在你身上,才讓你出了這樣的事,我實在對不起你!”
她的眼淚盈滿了眼眶,奕鴻看的渾身一震,皇帝的嚴厲和怒氣,皇後的涼薄和自私,太後的縱容和偏私,從前母親的溺愛與溫柔一一在他腦海裏閃過,除了那一群“奴婢該死奴才該死”,從來沒有人給他道過歉。
他已經準備好烏雲珠的怒氣甚至在想她或者會打他一個耳光,因為他讓烏雲珠丟了人,那樣,他們就可以一刀兩斷!他不在乎!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瞬間他的心狠狠的顫動了一下,所有的倔強和怒氣都被擊潰。
可他努力的偽裝著強硬,在這許多人麵前不肯服軟,大聲道“我不用皇母妃道歉!皇母妃,誰都知道父皇寵愛你,他因為寵愛你,冷落了我的母親,讓她含恨而死!因為寵愛你,派六叔去西疆打仗,不讓你們成親!因為寵愛你,三番兩次和太後吵架!在朝堂上訓斥說你壞話的大臣!別人都知道父皇因寵失政,兄弟母子不和,我不想要你這樣的母親,也不想要那樣的父皇!我闖了禍,我自會承擔,不會連累別人,也不要你來可憐我!你想讓我出去送死,以後你的孩子才好繼承帝位,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烏雲珠滿目震驚,幾乎要站不穩,她驚痛的看著奕鴻,顫聲道“奕鴻!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你在你心裏,我和你父皇,就是這樣的人麽!”
奕鴻緊緊抿著嘴唇不回答,烏雲珠看向太後,太後也是一臉震驚,滿堂的人都害怕的看著他們,可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解決不了任何事!
烏雲珠忍著快要炸開的心緒,苦澀的說“好!很好!這就是我真心疼愛的孩子,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兒子,是太後拚命保護的皇子!你既要承擔,為何還要躲在康寧宮?躲在太後和後妃身後,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你敢不敢跟我走!”
奕鴻低頭,有些心虛,烏雲珠繼續激他,“怎麽,你不敢麽?怕死是麽?你話雖說的好聽,可你還是想躲在這裏,等風波過去,無人責備你的時候再出去是麽?你這樣一個敢做不敢當的膽小鬼,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說那些話!”
奕鴻的臉氣的通紅,大聲道“去就去!我什麽也不怕,我不怕死!”
烏雲珠點頭道“好,你跟我來!”
她拉起奕鴻往外奔去,太後這才反應過來,邊追邊叫道,“快,快!別讓她帶走奕鴻,快叫人阻止她!”
走到康寧宮門口,隻聽太後在後麵大叫“攔住他們!”
兩隊禁衛軍把烏雲珠和奕鴻團團圍住,烏雲珠大聲道“讓開!”
禁衛軍統領是皇命至上,大公無私的靳雄,副統領都是魏祥的侄子魏成嶽,兩人率眾絲毫不讓,魏成嶽道“皇貴妃,太後命你停下,你連太後都敢忤逆,是要反了麽?”
融餘和景泰扶著太後匆匆趕上,太後焦急萬分,大叫道“你們,把皇貴妃抓起來!禁足在朝陽宮裏,沒有哀家的旨意不許她出門一步!”
眾人僵持著,大氣也不敢喘,靳雄猶豫著不動,魏成嶽與皇後交換一個眼色,大聲道“是!”就要派人來抓烏雲珠。
烏雲珠咬著牙看向太後,忍無可忍大聲道“誰敢過來!”此時此刻避無可避,離明天上朝隻剩這一個晚上!
她從身上拿出荷包,扯開繩子拿出龍諭令高高舉起,龍諭令在燈火的照耀下發出金燦燦的光,她大聲道“靳統領!你可認得這是什麽!”
靳雄結巴道“這是這是”
烏雲珠把龍諭令往他身上一拋,他接過龍諭令一看,駭的跪了下來,“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成嶽大吃一驚,看著靳雄手裏的龍諭令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刹時一群禁衛軍嘩啦啦跪了一地,齊聲叫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後和一眾後妃都怔在那裏,奕鴻呆呆的看著烏雲珠,烏雲珠冷聲道“靳統領,現在本宮要帶大殿下走,煩你送我們母子到宮門口!閑雜人等不得跟來,否則以欺君之罪論處!”
靳雄大聲應道“是!臣遵旨!”
魏成嶽等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烏雲珠再不看他們,拉著奕鴻往宮門口奔去,靳雄和幾個親衛連忙跟上。
太後還想攔,可她此刻也知道,她根本就沒有能力攔住烏雲珠了。
到了宮門口,烏雲珠牽過飛雲追,讓奕鴻上了馬,靳雄擔心道“娘娘!臣本不該多言,可您若就這樣帶了殿下離開,陛下他他明日如何向卓立科交代?”
烏雲珠回頭,對靳雄小聲道“靳統領,本宮知道你是對陛下最忠心的人,你現在就叫幾個可靠的人遠遠跟在我們後麵,免得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跟著大皇子。龍諭令給你,你替本宮交還到陛下手上,也代本宮傳一句話給陛下我帶走奕鴻,不是帶著他逃走,請陛下盡可放心,明日上朝,烏雲珠必會帶他到光明殿,給眾人一個交代!”
靳雄如釋重負,躬身領命,立馬轉頭吩咐兩個親信騎馬跟隨,對於烏雲珠的勇氣和處事之風,他心裏已經肅然起敬。
烏雲珠騎上飛雲追,快馬揚鞭,和奕鴻飛馳而去。
她帶了奕鴻來到德妃的墓前,“我帶你來見你母親了,你跪下吧!”
奕鴻一怔,不由自主跪了下來,眼淚湧出。他還是強著沒有哭出聲。
烏雲珠在他旁邊也緩緩跪了下來,一時無言,她奔波了一日,身心俱疲,此刻她內心也十分迷茫和恐懼。
今天是十二月十一,月光已經很明亮,寒冷透骨的北風呼呼的吹過,她看看身邊的奕鴻,從康寧宮出來,他隻穿著薄薄的棉衣,一路奔來已經冷的臉色發紫,她緩緩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風,輕輕披在他身上。
奕鴻渾身一震,想開口說什麽,他的眼睛一接觸烏雲珠傷心驚痛又盈盈含淚的目光,忽然什麽都說不出來,轉過頭一聲不吭。
烏雲珠緩緩說道“鴻兒,即使這些日子不在你身邊,可我們到底相處日久,我們雖不是真正的母子,可總有母子的情分在,我以為,我們是互相了解的!可剛才你對我說出那樣的話,我實在很傷心,你知道麽!”
奕鴻還是不說話,可他的兩隻手已經緊握成拳。
烏雲珠繼續說“你還記得那一年你掉下冰窟窿的事麽?也是這樣一個冰冷的天,那時候我們也麵臨著生死關頭,跟現在差不多,隻是,那時候你全心全意的信任著我,可此時,你卻好似在恨著我!奕鴻,我不知道你的恨從何而來,可我要你知道,那時候我既沒有放棄你,今天,我也絕不會放棄你!”
奕鴻哆嗦著,緊緊抿著嘴,臉一陣紅又一陣白,開始清醒,開始後悔起來。
烏雲珠吸口氣,此時前路凶險,她隻覺得渾身的冷意,這兩年她已經經曆過幾次生死關頭,此番雖然內心也有懼怕,但如何去做,心意卻很堅定。
“你對我的指責,我無話可說,我的確做錯了很多事。可是你對你父皇從小尊敬,今日卻怎麽變成這樣了呢?我不知道那些話是誰告訴你的,可你已經長大了,我不信你一點辨認是非的能力都沒有!你隻要好好想一想,仔細想一想,你就知道,你父皇絕不是那樣的人,對嗎?
有的人給你糖果吃,有的人給你白麵吃,當然是糖果比白麵更好吃。可是,有的時候糖果吃多了,牙齒會壞,肚子會痛,不一定給你糖果吃的人,就是真正對你好的人,奕鴻,你說對嗎?
退一步說,不管你父皇是不是那樣的人,可他對你來說既是君又是父,怎麽樣你也不能去說他的是非!你父皇還隻三十歲,春秋鼎盛,天下太平,他是難得的聖君,必然會流芳萬世!你以後也會有很多弟弟妹妹,你還小,你隻要負責好好成才,多讀書多練功,不該去想那些違逆人倫的東西,這既是不敬也是不忠,更是不孝!奕鴻,你說對嗎?”
奕鴻耳根已經發紅,慚愧道“我我”
烏雲珠見他已被她說動,心底的黑暗裏升起一絲希望,更加真誠的說“現在我們都跪在你母親的墓前,什麽都不用再掩飾。你還記得你母親去世前,我在她麵前所說的誓言麽?”
她麵向墓碑,鄭重道“我烏雲珠在此向皇天厚土發誓,必然盡心盡力,把鴻兒教養成才,不求他日後登朝拜王,隻求他平安長大,勇義雙全!不負德妃姐姐臨終之托!若違此誓,叫我烏雲珠此生,無後而終,不得好死!”
奕鴻大大的戰栗了一下,似乎此刻才真正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烏雲珠拉起他的手,眼淚滾落,北風呼嘯,吹在臉上更是刀割一樣的疼痛,她隻作不覺,沉痛的說道“奕鴻,那日的誓言,我並沒有忘記!現在在你母親靈前,我還是這句話,我並沒有忘記我的誓言!
奕鴻,我對你沒有盡心盡力,是我對你母親和你唯一的虧欠!可你相信我,我對你,從來也沒有什麽企圖,從來也沒有什麽心計!隻因為你母親的信任和托付,隻因為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隻因為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兒子,所以我對你,隻有真心相對!
你母親說不求你日後登朝拜王,隻求你平安長大,勇義雙全!那麽,今日你闖下這樣的禍來,卻躲在人後,還因為別人的挑撥,對長輩無禮,更覬覦皇位,對你父皇大不敬!你知不知道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會魂魄難安啊!
還有你父皇,我和他彼此有情是沒有錯,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你已經七歲,屬於他和你母親的那段歲月,不是我能插足和破壞的。他從來沒有虧待過你的母親,你母親病重之時,他日日去陪伴,你母親臨終還對他感激不盡,深情無限,怎麽會因為他的冷落含恨而死呢?”
傷心悲痛,她的眼淚更加多的落下,幾乎泣不成聲。
“你六叔,我知道你一向敬他愛他,他與我曾有婚姻之約,可是為了邊疆安定,百姓不受外族欺辱之苦,才毅然決然的去了西疆的戰場,這是他自己的誌氣,絕不是你父皇因為我而讓他去送死!他重情仁厚,知道你六叔的死訊後,我固然傷痛難忍,可他的傷心,絕不會比我少,你明白嗎?
你父皇,他從來沒有不喜歡你,正因為他疼愛你,所以才對你嚴厲,你是皇子,生來就比一般的孩子多一份為天下的責任!你闖了禍,他心痛不已,你以為他願意把你交給他們嗎?他雖氣你罵你,可你看不到他的心,正在滴血呀!
你殺了人,不管有多少殺人的理由,可殺人總是錯!更何況他不是別人,是領國的王子,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承擔不了!一個不好,就是兩國交戰的大事,打起仗來受苦的會是天下百姓,你懂嗎?”
奕鴻伏身痛悔,流淚道“皇母妃,我我我錯了!我錯的厲害!我對不起父皇!對不起母親!對不起你!”
他跪在烏雲珠腳邊,放聲大哭起來,在德妃的墓碑前,兩人抱頭痛哭。
良久,她擦了擦眼淚說道“鴻兒,剛才我回宮,把飛雲追留在了宮門口,也想過萬不得已,隻能讓你逃跑,可我從心裏不想這樣做!就像太後讓你躲在康寧宮,就算你在康寧宮躲過了這一劫,可日後你長大了,誰會真心服你,這件事會跟著你一輩子,讓你如鯁在喉,讓你抬不起頭來!你告訴我,你願意這樣嗎?”
奕鴻毅然決然的搖了搖頭,“我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願意當一個做錯事就逃跑的懦夫!”
烏雲珠握緊他的手,“好!鴻兒,現在不是我們哭的時候!你現在告訴我,你相不相信我!”
奕鴻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那麽,現在我們就來說一說,明日回去該怎麽辦!”
烏雲珠說完,對奕鴻道“我們這就回去了,你怕不怕?”
奕鴻的眼神已經沒有了茫然,變得堅毅無比“我什麽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