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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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天已經黑了,蕭予涵牽著烏雲珠走出門的時候,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寶音和順喜已經準備好了晚飯,擺在院子裏的小桌上,蕭予淇和喬祁俊他們幾個囑咐了順喜幾句,識相的向皇帝告辭,打算明日再來。
順喜和寶音給他們擺好碗筷,苗若櫻站在一個角落裏,直看著這些生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寶音帶著她,和順喜一起走了出去。
院子裏點了幾盞燭火,這裏的氣候溫暖如同春日,月光異常明亮柔和,絲毫沒有清冷的感覺,直照的人心也暖了,屬於他們兩個獨處的時光這樣難得,連天地萬物都一片靜默,不願意打擾他們。
他始終沒有放開過她的手,靜靜坐了一會兒,烏雲珠掙脫他起身,舀了一碗雞湯放在他麵前。
寶音已經努力搜羅了所有能吃的東西來,一大盆雞湯,青菜,燉土豆,雲南當地的炒米線,炒雞蛋,居然還蒸了一碗竹筍鹹肉。
她歎氣,“這裏是偏鄉山地,離城也遠,隻能委屈陛下吃這些東西,這已經是過年才能吃的了,難為寶音能張羅起來。”
他又抓住她,把她拉扯了坐下來,帶著未消的怒氣瞪她,“你這是把我當客人了嗎?”
烏雲珠低頭,“你餓了吧,吃吧。”
他哼的一聲,把那碗雞湯給她,“快喝,你瘦的都快飄起來了。”
默默的吃著飯,這場景如夢似幻,兩人各自感慨,誰都沒有再說話。
吃完了飯,她稍稍收拾了一下,倒了兩杯茶,說道“這是你喜歡的花茶,這裏的花四季都開的好,泡的茶也香,你喝一些吧,清清口。”
蕭予涵沒有說話,拿起茶碗喝了兩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好似要把她吞進肚子裏才滿意,她也喝著茶,看他這樣又歎氣,“明日,我讓順喜去抓魚吧,隻是現在這個時候,河裏的魚也不多了。”
蕭予涵氣極反笑,“烏雲珠,你是不準備跟我回去了,是嗎?還準備留我到明日,吃了魚再轟我走?”
烏雲珠把頭垂的更低,居然也沒有否認。
他猛地站起來,三步兩步走到她麵前,牢牢拽住她,惡狠狠的好像要吃人,她忙說“不是,我……唉!陛下,你別這個樣子!”
他從牙齒裏蹦出一句話,“那你要我怎樣!你還想怎樣!”
她抬頭,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猛地把她拉進懷裏吻住她。
很久很久了,他想念她的甜蜜和溫柔,想念她哀傷的眼睛,想念她的一切,這一刻,終於讓他等到了。
他霸道又粗魯,當他停止,烏雲珠嘴唇發痛,隻能用手抵著他的胸膛,頭暈目眩。
“陛下……你別這樣,你別再生氣了!唉,你再生氣,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他摟緊她,咬牙說道“你說,為什麽這樣一走了之!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躲著不見我!你準備躲一輩子了是嗎?烏雲珠,你怎麽能這樣!”
她又差點被他逼出了眼淚,滿目委屈的看著他。
“我……我覺得,這樣才對你好,我走了,你才能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我走了你才能沒有顧忌!”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著幾乎語不成聲,“我知道魏家伏法了,可是,可是你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我不能!陛下,其實我……我不能!”
蕭予涵滿心的怒氣消散,隻化作心痛。
“從今天開始,我們永遠不再分開了!跟我回去吧!”
烏雲珠渾身一震,沒有出聲答應他,怔怔看著他,他沒有生氣,扶著她坐下來,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念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他字字含情,握緊了她的手,“烏雲珠,你不願意跟我回去嗎?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你告訴我,為什麽要教小孩子念這首詩?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你敢說,你沒有想過我嗎?你那桌上寫的都是什麽?我要你說!”
烏雲珠搖頭歎息,緊緊抿著嘴唇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從身上拿出那支“烏雲珠”步搖,輕輕插在她的發上。
他不再有怒氣,不再有憤恨,深情的溫柔的說“烏雲珠,你知道我是怎麽找到你的?都是因為這支步搖,可見老天要我來找你,要讓我們在一起,它也不忍心看我整日想你,想的幾乎要發瘋,所以,這支步搖帶著我找到了你!
魏家之禍已經過去,天下太平,邊疆安定,除了你,我再沒有什麽遺憾。你願意跟我回去,那自然好,過去我強留你在深宮,你才受了那些苦,我難辭其咎,所以,你若隻想在這裏過平靜的日子,我也不勉強你。”
他的眼裏一片平靜,繼續說道“我來的時候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你如果要留下來,那麽,我也留下來!你要留下來在私塾教課,那麽我也陪你教課,我說過我們永遠不再分開,無論在京城還是在雲南,哪怕天涯海角,隻要你願意去的地方,我都陪你!”
她眼裏閃過驚惶,如同掉入陷阱的小兔,他阻止她開口說話,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現在,既不是威脅你,也不是在說笑,烏雲珠,你知道我做得到!再過兩個月,奕鴻就年滿十八,我十三歲就登基,強敵環繞,權臣掌政,邊疆戰事不斷,我也過來了。現在朝政穩定,他也不會有什麽過不去,我已經寫好了聖旨,如果我不回去,李光就會拿出來,奕鴻會登基為帝,太後會成太皇太後,予清會成輔政皇叔,沐親王會成監國元帥!等到他們二三十年後功成身退,奕鴻的幾個兄弟也長大了,可以輔佐他,所以,如果我不回去,除了換個人當皇帝,天下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已經做了二十三年的皇帝,也做到了我該做的一切,可以問心無愧了!”
烏雲珠咬牙,“你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威脅我?你……你這明明就是威脅!你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用不當皇帝來威脅我!你……你想讓我當罪人,你想讓我愧疚痛苦,不得不答應你,是不是!”她猛地站起來,身子都晃了晃,“好啊!我不回去!你也留下來!那你就留下來!你留下來吧!”
她眼眶通紅,大口喘著氣,看著他直氣的發抖,蕭予涵沒有放開過她的手,看著她輕輕說,“我的烏雲珠,終於回來了,她終於又肯對我生氣,肯對我大喊,肯為我流淚!我不走了,留下來陪你,我說得出來,就一定會做到!”
她整個崩潰,“誰要你陪!誰要你陪!你怎麽這樣莫名其妙!這樣千山萬水的你也要來找,這個天下你說不要就不要!”她撲在他懷裏,狠狠的捶他,“你怎麽能這樣,我又不欠你的!我為什麽要跟你回去!我不要!”
蕭予涵抱緊她,“十年生死兩茫茫,烏雲珠,人生還能有幾個十年讓我們相聚又分離,我說了,我們永遠不再分開!”
烏雲珠緊緊咬著牙,閉上了眼睛。
良久的靜默,她終於平靜下來。
“陛下,我住在這裏,也不知道這兩年你怎麽樣,太後,奕鴻他們都好嗎?奕鴻是不是,有弟弟妹妹了?”
他看著她,“他們都好,奕鴻也有了兩個弟弟。”
她的眼裏掠過深刻的哀傷,又好似如釋重負,不再問下去,蕭予涵知道她想到了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那是一段他們都不願意再去回憶的往事,他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她,沒有再說話。
“予清呢?”
“他也好,隻是還未成家。”
他們相互依偎著坐在院子裏,誰也沒有再說話,慢慢的,月亮沉了下去,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天已經大亮,寶音,順喜,烏雲珠收養的孤女若櫻,蕭予淇,喬祁俊一人牽了一匹馬,都回到了這裏。
飛雲追一聲嘶鳴,把烏雲珠從恍惚中喚醒,她驚顫著奔過去一把摟住飛雲追的脖子,耳鬢廝磨,感慨萬千。
“飛雲追,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蕭予涵苦笑,烏雲珠對著馬這樣毫無保留,對著他卻……
周圍的人都看著她,她平靜下來,緩緩掃視眾人,看向神色平靜的蕭予涵,還有這住了快三年的小屋,五內翻騰。
蕭予涵緩緩開口,“二哥,你先帶他們回去吧,朕……”
烏雲珠忽的回頭打斷他,“寶音,你帶若櫻進去收拾東西,順喜,你去村長那裏告辭,我們……準備回京去。”
周圍一片喜悅之聲,眾人如釋重負。
隻有他們靜靜的對視,讀懂彼此眉間心上的愛戀情深,仿佛天地都已化作虛無。
幾乎全村的人都來送她,一直送到了村口,蕭予淇已經吩咐每年往東川送糧送錢,再另外送兩個教書先生來,烏雲珠也放了心。
十幾天以後,他們到了蕭予淇的王府暫住。一路上烏雲珠都寡言少語,寶音和順喜看上去都比她高興的多,蕭予淇和喬祁俊帶著人盡量的離他們遠一些,讓他們單獨相處,可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麽了,直變成了兩個別扭的悶葫蘆,盡管話不多說,可蕭予涵無時無刻的在她左右,沒有離開她半步。
路上烏雲珠都是跟寶音和若櫻睡在一起,這天晚上在王府,蕭予淇特意支開了所有人,讓皇帝與她同房同眠。
十幾天的路,盡管走得不快,烏雲珠還是十分疲憊,喬祁俊說蕭予涵三十來天便從京城到了雲南,她實在難以想象,難怪初見他時,他臉上有那樣的憔悴風霜。
泡了大半個時辰的熱水,滿身的疲憊去了大半,她靠坐在床沿上,木然望著地板發呆。
她要回京城去了嗎?乾元殿,朝陽宮,梅園,荷花池,懷清台……午夜夢回從未在她腦海裏消散過的畫麵,她又要見到了是嗎?情未變,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老天又讓他們在一起了,她是該感激,還是該惶恐?
她願意回去,是因為他這樣的情意,她不該辜負,是因為這幾年的相思,她無法拒絕,是因為……她也一樣,永遠不想再和他分開。他們之間的情愛恩怨愁,注定今生今世,都不會淡去了。她問了自己無數遍,烏雲珠,你何德何能,讓他這樣對你!可是沒有答案,就像她為了成全他,能毅然決然的離開他。
開門的聲音響起,不是若櫻,不是寶音,而是他走了進來。
烏雲珠一愣,想開口又忽然一嗆,猛地咳嗽起來。
他關上門,快步走了過來,撫著她的背,待她稍好了些,又起身倒了杯水給她,“怎麽了,我是妖魔鬼怪嗎,你怕成這樣?”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是怕!”
他接過她手裏的茶杯,有些冷聲道“這幾日你不言不語,是怪我逼迫你?”
她歎氣,“不是……唉,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麽了,陛下。”
他也歎氣,“你累了,早些睡吧,休息兩日我們就上路,早日到京城,早日讓太醫給你看病,我出去了。”
烏雲珠一怔,她知道蕭予淇特意安排了這個院子給他們兩個住,他出去了,他要去哪裏?她眼裏冷漠不再,在他要邁開腳步的時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蕭予涵回身過來,她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爺不是讓你住在這兒麽,你要去哪裏?大家都累了,還在擔心我們,都是我的不是,你……你就在這裏睡吧。”
他重新坐了下來,盯著她問道“你確定要我留下?”
她一怔,蒼白的臉上許久不見的紅暈閃現,“我是讓你睡覺,陛下!”
他哼的一聲,“當然是睡覺,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烏雲珠氣憤著惱,爬到裏麵鑽進了被窩,呼的躺了下去,可惜隻有一條被子,他在她旁邊躺下,就碰到了她,她剛要翻身背對他,他猛然拉住她手臂,把她拉進了懷裏緊緊摟住。
她一邊掙紮,一邊氣惱道“你幹什麽,快放手!”
蕭予涵湊近她,忽然柔聲道“我想看你臉紅的樣子,烏雲珠,別生氣,這幾日你不言不語,臉色這麽不好,我很擔心。”
心裏的感動和歉然山崩地裂般的湧出,她抬頭呆呆的看著他。
他聲音暗啞,“別這樣盯著我,我會忍不住的!”
她淚眼盈盈,撇了撇嘴,還是這樣看著他,他湊過去,輕輕吻在她的唇上。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想你想的要發瘋了!你怎麽能這樣折磨我,烏雲珠!”
溫熱纏綿的深吻,迅速的將兩人身體裏壓抑的熱情點燃,她滿身的馨香柔軟,仿佛還是幾年前乾元殿的那個除夕,蕭予涵一個翻身,咬牙道“我說了,我會忍不住!”
她的臉已經通紅,耳朵和脖子都像是染了紅,急急的喘著氣,忽然又咳嗽起來,蕭予涵忙扶著她坐好,欲望被深深的擔憂取代。
烏雲珠碰了碰他緊皺的眉頭,“我沒事,咳嗽是舊疾,也不厲害,你不用擔心。”
蕭予涵摟住她,讓她靠在他的胸膛,“你當然沒事,我不會讓你有事,再也不會!”
她輕輕歎息,“陛下,我覺得,我們從未分開過這四年。”她從身上拿出龍諭令,“因為你每天都陪著我。”
“步搖你送了人,總算我的心你沒有舍得不要!”他咬牙,“我覺得,我想打你一頓!”
兩人相依相偎,終於失而複得的珍貴和欣喜,蕭予涵幾年來的相思困頓,全都煙消雲散,這一刻兩人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這一切真的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