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眾力尋她千百度 26、冬雪
字數:9035 加入書籤
浮生尋夢!
薛成義第二天來跟她見了禮,果然如挽晴所說,他雖然其貌不揚,人看著卻很沉穩可靠,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過了兩天又開始下雪,氣溫越來越低,雪也是越下越大,帳篷外麵已經銀色一片,寒冷異常,不要說人不願意出門,就是牛馬羊也都窩在棚裏不再叫嚷。
她的帳篷裏倒依舊暖和,草原的冬天比京城寒冷許多,暖手爐和炭火她這幾天更是從來不離身,偶爾開門走出去,迎麵而來的大風和鵝毛般的大雪直把她逼退回了帳篷。
她每天就窩在暖暖的床榻上,很晚才起來,白天坐在地毯上看看書,做些針線活。
整整二十天了,挽晴說他去打獵,是為了給她做件狐裘……她忐忑不安,打獵她是不擔心,她見過他的箭法,知道他的本事。可現在這麽大的風雪,也不知道他回了軍營沒有?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被風雪擋路回不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才能來看她……她抬起手,又看著鳳血鐲發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十幾年來都習慣了一個人,隻不過和他朝夕相處了幾天,分開之後,卻覺得日子這樣難熬,心裏就像住著一個永不知足的小鬼,滿心滿肺都是相思。
天已經黑了,她正在發呆,外麵好像有說話聲,聽不太清,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也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時間了,可她昨日就說過屋子裏還有吃的,讓挽晴別送來,定是挽晴又做了什麽好吃的。
她起身開門,一陣寒風直撲進來,一抬頭,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了她眼前,手裏拎著一個大包裹。
她直定在了那裏,他卻一臉凶惡。
“怎麽不問問是誰就開門了,萬一是歹人呢?”
她隻呆呆看著他,除了心在“呯呯呯”的急跳,人卻似已僵在那裏不會動。寒風猛烈,吹得她一陣哆嗦,這才清醒,忙拉他進去,關上了門,把寒風暴雪阻擋在外。
蕭予清把包裹扔到一邊,抓住她的手臂,熱切又認真的看著她動人的臉龐,就好像第一次看見她似的,就好像,已經許久不見似的!
她美目含淚,嫣紅的小嘴撇了撇,更顯得盈盈委屈,他的心瞬間安定。
踮起腳,她慢慢替他拿下沾滿雪的帽子,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臉和嘴唇在風雪中凍得有些發紫,手也是冰冷冰冷的,可他的眼睛卻像有兩團火在燒,快要把他眼睛裏的自己融化掉。
她眼淚直冒,愣愣的說“你來了!”
她的語聲這樣溫柔,毫不掩飾的情意綿長,蕭予清瞬間心暖了起來。
“洛夕!”很想抱她,手卻把她推遠了些,“我身上冷,會凍著你的,讓我先烤烤火!”
等著他把她緊抱在懷,可他卻自己解下披風,脫下外衣,坐到了爐火旁,伸手取暖。她暗暗咬牙,轉身走過去,硬是扭到了他懷裏,牢牢抱住了他。
“我不冷!”
“我冷,鼻子都凍的要掉了!”蕭予清笑,“這樣還有美人投懷送抱,這福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
她不理他的戲謔,不理他身上的冰冷,硬是不放手。
他也不再推開她,一手攬緊了她的身子。
“這些天有想我嗎?”
她不說話,隻用力點頭。
蕭予清長長歎息,“我也一樣!”
她抬頭,歡喜又嗔怪,“這麽大的風雪,你怎麽還來?路上不會難走嗎?”伸手摸了下他通紅的鼻子,“鼻子真的凍掉了,怎麽辦!”
他笑,“思遠說,這樣好看的小媳婦在等著你,這點風雪又算什麽,快走吧!我就騎著它來了!”
她笑中帶淚,“你胡說八道!”
“哪句胡說?是小媳婦在等我,還是騎著思遠來?”
她咬著唇,“是思遠要你來,不是你自己要來,是不是!”
他哈哈大笑,一把摟住了她。
“好吧,跟著我好的不學,也開始頑皮了!”
她吸了吸鼻子,也笑了出來,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蕭予清喝了熱茶,烤了烤火,旁邊的小仙女小鳥依人的依偎著他,感覺渾身僵硬的冰冷已經遠離。
外麵的風聲呼呼,他的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能看到她笑顏如花的在他眼前,這一點風雪真的是……算得了什麽。
身子暖了起來,他起身要洗手洗臉,她趕緊給他倒水。
“住在這裏可還好麽?”
她點點頭,“好!你呢?”
“我怎麽會不好,”他笑笑,“我給你帶來點東西,在包袱裏。”
她拿過包袱打開,裏麵是一件水滑發亮的黑狐裘披風,她的手撫摸著這件狐裘,鼻子發酸。
“這件狐裘做的匆忙,還好軍中有個巧手,專門給士兵做禦寒衣物的,交給他,幾天就處理好了,一點也看不出是剛做好的,前幾日天好,放在風裏吹了吹,也沒有味道。有了這件狐裘,我就不用擔心你受寒了,你看看,可還喜歡?”
“喜歡!”她連忙說,“這是……這是哪來的?”
“哪來的無所謂,你喜歡就好。”蕭予清擦著手說,“包袱裏還有我讓吳軍醫開藥方抓的幾副藥,你先吃著,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就算不能治本,也能讓你少些疼痛,明天就讓挽晴給你去煎藥。我已經修書給皇兄,等過了年冰雪化了,讓他差個會看病的太醫來。”
她愣愣,“這是什麽藥?”
他走過來,吻了吻她的額頭,“我給你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所以藥一定要給你送來,這是能讓你少受些折磨的藥,但願有用!”
她忍不住眼淚,“你連這個都去囑咐人!……別人會笑話你!”
他滿不在乎,“誰要笑,盡管去笑!”
她抱住他的脖子,難以壓抑的悸動,無數的幸福,隻說出這幾個字“我……謝謝!”
他輕吻她,“我不要聽你說謝,真的要謝,就好好依著我!”她美麗的眼睛裏情絲萬縷,相思成災,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深一吻,無數相思傾注,一發不可收拾。
“洛夕,我可以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是不是?”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含羞著點了點頭。
蕭予清對她朝思暮想,此刻終於美人在懷,他一刻也忍耐不住,抱著她上床。
衣衫退去,他的肩頭除了那日被鷹咬破的地方已經結疤,手臂上又有了一條劃痕,她輕捶他,顧不得害羞的幽怨道“你怎麽又添了新傷了!這樣不愛惜自己!”
這個時候他腦子裏哪還想得到什麽新傷舊傷,凶巴巴的捉住她的手,啞聲道“不許東拉西扯!”他低頭下去,“小丫頭,我真太想你……”
而她更是任由自己憑著心,完完全全的迎合他,從一個青澀的咬牙忍耐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讓他倍感溫柔體貼的小女人。
第二日她照例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一看他在旁邊,微微一笑,又閉上眼睛緊貼住他,半是撒嬌半是無賴,“我又拉著不讓你起床了,是不是?”
“這還用說,”他笑,轉身摟住她,“豈止是不讓我起床,連我想去方便,你都不讓!”
她睜開眼睛,連忙推他,“我才不會這樣!你……快去!”
他親了親她嬌媚酡紅的臉蛋,“剛才趁你睡著,我偷偷去過了!”
她氣的打他,兩人在被窩裏嬉笑打鬧,她本就嬌柔軟弱,沒一會兒就累的氣喘籲籲,全線落敗,不由嬌嗔著一扭身坐了起來,“哼,你欺負人,我不要理你了!”
蕭予清跟著坐起來,看著臉頰紅紅,頭發有些蓬亂的小仙女,媚眼如絲,風情萬種,他心裏直搖頭。自從有了第一次的親密,自己簡直整日都不知道在想什麽,隻剩下四肢發達,精蟲上腦,他很誇張的歎了口氣。
她一愣,馬上問道“怎麽啦?”
“我隻是在想,”蕭予清湊過去,撩了撩她的頭發,“我的小媳婦,長大了!”
外麵的風雪未停,吃過午飯,他們也就待在帳篷裏。她正在給他的棉衣做最後的收工,蕭予清烹著茶,走過去隨手看了看她寫在紙上的字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詩詞的下麵,寫了很多張“清”字,字字透著娟秀溫柔,他正看的出神,她走過來一把奪過藏在身後,臉頰緋紅,“誰叫你亂拿我的東西,不許看!”
他笑,“膽子長毛了你,快給我!”
“不給!”
蕭予清故意搖搖頭,“不給就不給吧,反正我也記住了,”他笑笑的念道“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恩,我也最喜歡燈半昏時……”
她直撲過去,急的一把蒙住他的嘴,“不許念!你好壞!”
他抱住她,“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還要害羞?你想我,我高興的很,還有什麽不好意思?”
她伸手輕捶他,“你總要取笑我!”
他歎氣,“誰叫你是個最怕羞的小媳婦!好吧,都是我不好!”
“不不,你沒不好!”她著急,“是我不好,我……唉,我太傻,都不懂怎麽接你的話!”
“傻媳婦才好,”他笑的暢快非常,促狹的湊到她耳邊,“傻媳婦才會對我說,我可以想怎樣就怎樣!”
兩人獨處的時光飛快,隻不過說幾句玩笑話,給他試了試衣服,喝兩杯茶的功夫,已經快要天黑。
薛成義和挽晴在門口請他們過去吃晚飯,蕭予清為她披上狐裘,走了出去。挽晴見到她身上的披風,向她別有深意的一笑,她也報以一笑,心照不宣。
大雪風飛,屋裏卻暖意融融。挽晴做了很多菜,薛成義和蕭予清邊喝酒邊閑聊,秦洛夕和挽晴吃了一些,就去抱著小薛靈玩,薛括則一直坐在蕭予清和薛成義身邊,喊了也不走。
挽晴皺眉道“括兒,你過來,別老是纏著王爺和你爹爹說話。”
薛括充耳不聞,蕭予清笑道“沒事,讓他待著吧。我剛剛也跟成義說了,年關將至,軍中也無事,就讓他留在家裏,也讓他們父子倆親近親近。”
挽晴還未回答,薛括人小鬼大的噘嘴道“爹爹一來,就把我和妹妹送去尼花大嬸那裏住,他要跟娘親近才是呢!”
挽晴滿臉通紅,差點要過去揪他耳朵,薛成義也頗有些尷尬道“這小子真是不成話!”
蕭予清哈哈大笑,“這小子怎麽不成話,他說的都是實話啊!”
秦洛夕掩嘴而笑,連薛靈也跟著大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一屋子的歡樂。
躺在暖暖的榻上,蕭予清磨蹭著她柔嫩如嬰兒的臉頰,“好香!”
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籠罩住了她,她伸手推他,被他一把摟緊。
“怎麽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紮人啊,我剛才都把胡子刮幹淨了!”
她“噗嗤”一笑,隨即紅著臉怯怯道“我們早些睡覺好不好?”
“不好,”他看著眉眼彎彎的她,“我們要晚些睡覺!”
“你……你那樣,明天我會起不來床!”她著急,“挽晴會來叫我們吃飯……”
蕭予清失笑道“小別勝新婚,他們哪有空來管我們?難道我不碰你,他們就以為我在帳篷裏講故事給你聽,然後睡覺麽?”
“你又胡說!”她嬌嗔,“反正……反正你也要住幾天了對不對?”
他歎氣,“恐怕過兩日我就要回去。”
她一呆,心裏猛然失落,“可是,雪下得好大!你可以等雪停了再走……”
他笑,“舍不得我走,又不肯讓我碰,哪有你這樣折磨相公的小媳婦?”
她咬著唇,“誰不肯讓你碰了……”
蕭予清猛地摟緊她,“那就做個最乖的小媳婦!”
第二天太陽出來的時候,雪也停了,地上厚厚的一層雪,踩下去都把腳淹沒了,可終於十來天裏第一次有了晴天。
中午的時候,挽晴去喊蕭予清和秦洛夕吃飯,遠遠就看見他們站在兩個堆好的雪人前,耳鬢廝磨,親親熱熱的輕笑低語,她止步不前,停在那裏癡癡看著他們。
“等等再去叫吧,”不知道什麽時候薛成義已經站在她旁邊,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我看他們也不急著吃飯。”
“恩!”挽晴歎著氣,幽幽道“那時候王爺中了箭,幾天昏迷不醒,後來好了,又自己出宮回了王府,那時候他孤孤單單的背影,我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唉!你想象不出他那個時候的樣子,真是叫人心疼心酸。現在我看到王爺這個樣子,真心的為他歡喜!”
薛成義摟住她的肩膀,“我們都為他歡喜,”他看著挽晴,心下了然,“往事不堪回首,那就不要再去回首!進去吧,當心受了冷。”
遠處的蕭予清忽然朝秦洛夕的臉上抹了一把雪,小媳婦氣急,撿起地上的雪要扔他,於是一個跑一個追,一個笑一個逃,兩個手牽手的雪人仿佛也笑看著這甜蜜的一雙人,陽光下,雪地裏,廣闊而潔白的天地留下他們的足印和她銀鈴般的嬌笑聲。
緣分,是冥冥中注定的,誰也說不清……挽晴轉過臉,對著丈夫溫柔一笑,“是,我們進去吧,我也不想打擾他們!”
蕭予清留了四天,秦洛夕的月例假也到了,這個月她動的少,吃喝也周到,提前喝了蕭予清帶來的藥,除了臉色憔悴些,倒痛的沒怎麽厲害,乖乖的在帳篷裏待了兩天,蕭予清陪著她看書下棋烹茶,常常三言兩語就讓她笑的開懷。
第三天,蕭予清確定她沒事了,就要動身回軍營去。
“很快要過年了,我要回去安排一下,你好好休息,不準生病,知道麽?”
她點頭,想問他什麽時候再來,會不會和她一起過年……可又不想這樣纏人。
“洛夕,你身子沒事,我回去也能放心些,我……”他輕皺了下眉頭,沒有再說下去。
他不是非回軍營不可,隻是住這裏太久,太惹人注意,這些,他不想對她說。
又要離別,她軟弱的差點要哭,也忽然明白,原來他多留這幾天,隻是為了要陪她挨過這幾日的痛楚。
或者他讓薛成義留下來,隻是為了保護她。而他自己留下來,卻容易被人發現她……所以他才要走。
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能得到他這樣的愛和關懷?可為什麽,他要這樣顧忌那些前事?心裏真的對那個西疆公主反感起來。
她吸了吸鼻子,讓自己笑容滿麵,“你去吧!我在這裏很好,隻要……隻要你得空了,就來看看我!”
“當然,我會來!”
晚上她一時難以入睡,起身坐了坐,喝了幾口水,忽然瞥見她寫的字下麵有新的字跡。
她拿起那張紙,蕭予清寫意流暢的筆跡留在她的字下麵
生平有過相思,隻是當時,相思無望。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今如花美眷在此,盼天長地久隨之。
仙女來時,正是何時?
心欲醉時,人已癡時。
仙女來時,正是何時?心欲醉時,人已癡時……她猝不及防,有什麽東西狠狠撩撥著她的心弦。
她潸然淚下,捧起了寫著兩首詩的紙,緩緩貼在自己的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