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眾裏尋她千百度 35、誰道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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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不到半個時辰,管家帶著兩個搜屋的家仆回來了。
“啟稟莊主,這個……”
顧汝賢哼道“幹什麽吞吞吐吐,有話就說!”
管家囁嚅道“啟稟莊主,這是在二夫人房裏搜到的曼陀花,就放在梳妝台的抽屜裏!”
顧汝賢“騰”的站起來,失聲道“你說什麽!”
賈通依舊是麵無表情,蕭予清和秦洛夕對望了一眼,秦洛夕隻覺得自己的手心已經出汗,情不自禁的握緊了蕭予清的手。
慕容絲雨慘白了臉,死死的盯住了葛芸。李嬤嬤跳了起來,“二夫人,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話好說!你好狠的心啊,竟然想害死小姐!”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的一起看向了葛芸,不信,鄙夷,震驚,冷笑,好像一座大山,排山倒海的壓向她。
她緩緩的站了起來,既沒有激動的大喊大叫,也沒有極力撇清否認,好似早已料到這樣的結局,她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慕容絲雨,臉上死一樣的蒼白,也死一樣的平靜。
“你們查仔細了沒有,”顧汝賢終於開口,聲音顫抖,“是在二夫人房裏發現的曼陀花,沒有弄錯嗎?”
管家嚇的直哆嗦,抖索著說道“咱們好幾個人在一起,大家都是親眼所見!”
顧汝賢看著葛芸,胸膛起伏,似乎極力壓抑著,眼裏燒著兩團火。
“你……你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怎麽回事,”葛芸也看著他,像在自言自語,“這是怎麽回事,我要怎麽說?我怎麽說,才能說得清楚?”
她兩眼湧起淚光,看向她的丈夫,像是幽怨,像是質問,更猶如在渴求,“我說我從沒見過什麽曼陀花,你相信嗎?我說所有關於曼陀花的一切都和我無關,你相信嗎?你的女兒因為曼陀花昏迷不醒,這是怎麽回事,我也想知道!可你告訴我,你會相信我嗎?”
顧汝賢看著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現在人證物證都在他眼前,他心中一片混亂,手心手背都在痛,他卻不知道怎麽處理眼前這一切。
秦洛夕直到此刻,才感覺顧汝賢對葛芸似乎並不如平時看起來那麽冷淡,鐵證如山,怎麽樣都已經不容葛芸去反駁,在他眼睛裏直到此刻,才出現那一份對葛芸的心疼與信任,這讓她心頭一顫,難道以前,他們都在假裝?可是為什麽呢,已經是夫妻了,為什麽還要假裝彼此無情?
蕭予清說過的話響起在她耳邊,讓她整個有些混亂。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對葛芸到底是什麽感覺,喜歡或者討厭,同情或者好奇,她才覺得自己看待一個人的好壞與喜惡,有多少淺薄和天真。
“莊主!”李嬤嬤向前一步,悲憤不已的叫道,“為了二夫人你已經對夫人和小姐棄之不顧,現在小姐就要被她害死,你難道還要眼睜睜的看著,不肯處置她!”
慕容絲雨頹然坐在床邊,眼淚不停的流下來,掩麵痛哭。
“是你做的嗎?是你要心悠死?”顧汝賢看著葛芸,聲音低啞,幾不可聞。
葛芸死死的咬著唇,看著他,那眼光強烈的訴說著千言萬語,卻在瞬間歸於平靜。
“是我做的,”她深吸了口氣,倔強的挺直了脊背,提高了聲音,“是我做的!是我想要心悠死,也想要慕容絲雨死!現在我就在這裏,要殺要剮,你動手吧!”
“你在說什麽!”顧汝賢臉色鐵青,握緊了拳頭,心痛的幾乎要崩潰,“你……”
“是我,是我!”葛芸咬著牙,“你殺了我吧,給你的女兒報仇!”
顧汝賢大步上前,抬起手狠狠一個耳光扇在她臉上,直把她打的摔在地上,她緊緊捏住了拳頭,死死咬著唇,既不咒罵,也不反抗,慢慢的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顧汝賢。
“你殺了我吧!給我一個痛快,從此你的家裏,就再不會有曼陀花!從此,好結束這一切!”
顧汝賢額上青筋暴起,緩緩的揚起手,血紅的眼睛瞪著葛芸,卻再也沒有打下去。
慕容絲雨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卻忽然撲過去攔住了顧汝賢,哭道“不不!別打她!不是她,她不會這樣做!”
“是我做的!”葛芸咬牙冷哼,“姐姐不用再說,就讓相公打死我吧!所有我欠你們的,今天正好一起還了!”
顧汝賢打她隻是一時怒火上湧,看她還是這樣倔,沉聲對幾個家丁說道“你們,帶二夫人回房去!不許她出房門一步!”
秦洛夕早已忍不住了,剛想開口,蕭予清摟住她的肩,做了個禁聲的表情,她皺了皺眉,隻好在一邊繼續沉默。
氣忿忿的回到房裏,蕭予清一關門,她坐下又站起,簡直快要冒煙。
“你剛才幹嘛不讓我說出來,明知道二夫人是冤枉的!”
蕭予清搖頭道“要想抓賊,就要沉得住氣!”
“二夫人都被她相公打了!都要委屈死了!我還怎麽沉得住氣!”她邊說邊扯他的衣袖,“這顧汝賢也真是,還是自己的夫人呢!不分青紅皂白就下這麽重的手,他也忍心打的下去!”
“你是知道葛芸冤枉,顧汝賢又不知道!他已經是很顧惜這位二夫人的了。”
“他這還叫顧惜!平時就對她不冷不熱的,也沒個笑臉!一有事,也不讓她解釋解釋,又是打人又是關起來!你幹嘛不讓我說啊!”
蕭予清氣定神閑,“他可不是蠢人,若真的憑這幾句話就信了葛芸要害他女兒,早就不是把她關起來這麽簡單了。等他冷靜下來想一想,或者比別人說更有用。”
她嘟起嘴,“他自己不好,娶了兩個夫人,一個傷心一個冤枉,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他都分不清楚!”
蕭予清搖頭,“他把葛芸禁足,旁人看來顧汝賢是認定這事是她做的,其實我倒覺得從頭到底,顧汝賢都很相信這位二夫人。至少現在事情不會更嚴重,顧汝賢隻是想緩一緩,也許真相很殘酷,他這樣做,現在大家都暫時不用麵對差點要揭開的各自醜陋的麵目,他也能好好想想怎麽處理這件事。”
他的傻媳婦卻直跺腳,“你到底在說什麽嘛!”
蕭予清拉她坐下來,耐著性子解釋道“你不是說過,李嬤嬤對你說慕容絲雨以前有過孩子,葛芸來了卻莫名其妙中毒,胎死腹中,這樣大的事,為什麽到後來不了了之了?就算沒有證據證明是葛芸所為,顧汝賢怎麽會還任由這個貌似要害他妻子的人留在山莊,甚至納她為妾?
你想想,隻看表麵,是不是這個慕容夫人更值得人尊重,失了孩子她還一力維護妹妹,丈夫有了新歡,她二話不說就為他們辦了婚事,自己從此退到角落裏,暗無天日。而顧汝賢和葛芸,一個不顧懷孕的妻子喜新厭舊,一個勾引姐夫,代替真正的女主人當家主事,哪怕她做的再好,也要被人指指點點!”
秦洛夕呆了呆,“是這樣……開始我就是這樣認為的!所以這個二夫人不是第一次受冤枉了!那她應該早知道這裏不對勁啊,怎麽這麽傻,還肯嫁給顧汝賢!”
蕭予清失笑道“當初不知道誰說不喜歡這個二夫人,覺得這個慕容絲雨更好的?”
她氣紅了臉,爭辯道“那是因為……那是因為……哎呀,反正跟現在這件事無關!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說出來?”
“你這小丫頭!這樣吧,顧汝賢現在也不好受,我去找他談一談,先讓他知道,事情就好辦了。”
她趕緊拉著他往外推,“那你趕緊去!”
蕭予清苦笑,“我都兩天沒睡覺了,你好歹也讓我先喝口茶吧?”
她一呆,看著他眼底發黑的樣子,臉紅了起來,連忙去倒茶。
“那你喝了,就馬上去。早點把事情說清楚,也好早點休息!”
蕭予清接過茶,笑道“你這愛管閑事,愛打抱不平的樣子,簡直和烏……”他忽然住了口,拿起茶杯“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下去。
“什麽?你說什麽,我都沒聽清!”
“我沒說什麽。”蕭予清輕歎,“洛夕,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葛芸若是冤枉的,那麽是誰做的?”
她一呆,“是……是……”
“在你心裏,既同情葛芸,又不能相信慕容絲雨是那樣陰狠的女人,你才認識她們幾天,連你都在矛盾,那麽顧汝賢呢?這兩個都是他最親近的人,他的心裏何嚐不矛盾?”
秦洛夕茫然看著他,“你是說,這件事,他已經都明白?”
“之前他當然不明白,不過他慢慢想想,也會想明白些。”蕭予清握住她的手,認真的說“很多事,並不是隻有黑和白,就像我們第一次見到葛芸,心裏就對她存了偏見,不止你,連我都覺得顧汝賢娶個這樣的女人是眼睛有問題。可我到底隻是他的朋友,他娶什麽樣的女人,娶幾個,輪不到我去說話。
其實我們在花園一起喝茶時我就看出來了,他對這個二夫人是有情的,至於為什麽他們之間會是我們看到的這樣,隻有他們自己心裏知道。我插手他的家事,隻是因為那孩子到底無辜,我們都看不得這樣的事。
現在我想讓你知道,就算事情真相大白,如我們所想的,葛芸從頭到底都是無辜,顧汝賢知道所有這一切是慕容絲雨設的局,或者一時也不會改變他們這樣的生活狀態,他還會繼續對葛芸若即若離,也會對慕容絲雨關懷有加,而葛芸,或者也會選擇繼續隱忍。”
她看著他,明顯沒聽明白,“為什麽?”
“這個麽……顧汝賢,他是西嶽山莊的主人,可他家裏人丁單薄,若遇到了什麽事,很可能會無法維持。現在他的夫人是慕容家的小姐,慕容家的名聲在那裏,讓人不會輕易去打西嶽山莊的主意,能替他保住他這偌大的家業,你懂嗎?”
“你說什麽!”她猛地抽回手,氣道“你是說,葛芸就算是冤枉的,也是活該,因為她不是慕容家的小姐!她隻是個孤兒,所以隻能忍氣吞聲?就算全天下都說她是個壞女人,她的丈夫也不會幫她澄清,她隻能認命!這……這……我看她腦筋不清楚,會嫁了這樣的男人!平時對她冰冰冷冷的也算了,她不止要當牛做馬,還要為他忍氣吞聲?這不行!不行!”
她氣急了嘴更笨,隻是一個勁的說不行不行,根本想不到話去駁斥他。
“好了好了,看看,我隻說了這幾句話,你就急成這樣,傻乎乎的!”
“反正這樣不行!真是這樣的話,我……”
蕭予清輕輕摟住她,“你怎麽樣?你忘了我說的話了,‘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管不過來,更何況,他們未必希望我們去管。”
她瞪著眼睛,凶婆娘一般的抓緊他胸口的衣服,“那是我們從來沒遇上,既然遇上了,就不行!”
蕭予清說了半天,看來他這傻媳婦半點也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隻有苦笑。
“天下女人雖然各有不同,可蠻不講理起來,倒是一模一樣!”
“不許胡說!哼,你不是一向是是非非分的清清楚楚的嗎?怎麽能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弱女子被欺負,你不管不行!”
“葛芸也不是什麽弱女子,她的隱忍,大概也是因為一個‘情’字。小丫頭,我管的是是非非,可不是這些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鬥計耍狠。”
“我不管,反正若真像你說的那樣,我……我們立刻就走!我再不許你跟他做朋友!”
“……”
她氣紅著臉還這樣凶巴巴,對他這個不許那個不行,這時候的她,哪裏還像初嫁他時那個羞怯悲愁,唯唯諾諾的小丫頭?蕭予清假意板著臉想給她清清思路,順便找回失落的大男人的尊嚴,省得她越來越放肆,可對著這樣純真嬌媚的小媳婦,他什麽脾氣也沒有了,這輩子第一次心甘情願的當一回重色輕友的男人。
帶她出門,讓她多經曆些是非也好,人心之深,她見的都隻是些許皮毛而已。
蕭予清摟住她,輕輕吻了吻她紅紅的唇,溫情脈脈。
“我投降了!別氣,我家小仙女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全部照辦!”
蕭予清和賈通去了顧汝賢房裏,他剛才的一通話在秦洛夕的腦海中翻騰,等了個把時辰外麵都毫無動靜,她坐立不是,隻覺得忍耐不住,走出房門想去看看葛芸,至於去找葛芸幹什麽,有沒有用,她全然沒有想好。
顧汝賢說派人看著不讓葛芸出門,可葛芸的房門外卻一個人影都沒見到,她有些奇怪,正要敲門,裏麵卻傳出慕容絲雨的聲音,她心中一顫,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正要轉身離去,卻實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想聽聽她們兩個到底會說些什麽。
隻聽慕容絲雨說道“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葛芸稍稍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沒有什麽打算,原本我也對不起你,你想怎麽處置我,我都沒有話說。”
慕容絲雨長歎一聲,“小芸,老天給我們安排的緣分真是不淺,要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還要我們共侍一夫。”
葛芸沒有說話,慕容絲雨繼續說道“你從小和我不一樣,我喜歡讀書,你喜歡習武,我身體不好,什麽都做不了,你卻能到外麵到處跑,爬樹遊泳,我卻隻能看著。你來了這西嶽山莊,也比我能幹的多,我既算不清賬目,又管不住下人,自從你主事,家裏上上下下,樣樣都順理成章。你是他的好幫手,而我,隻能依靠他的憐惜和照顧過日子。”
葛芸低著頭,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我們心裏都明白,相公,他不會殺你的!即使今天心悠中毒不治,他也不會殺你!我今天來,也不是要怎麽樣,我隻想知道,你已經什麽都得到了,為什麽還要對心悠這樣做?她是我的性命啊!”
葛芸緩緩轉頭看向她,“姐姐,我沒想到,你會問我這句話!”她猛然轉頭,“我沒有什麽話好說,等相公來了,他要怎麽樣,我絕無怨言!”
慕容絲雨深吸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小芸,你走吧!”
葛芸身子一顫,慘笑道“你要我走?姐姐,你既容不得我,為何當時要讓我留在他身邊!今日你要我走,卻要我背著這樣的罪名,不清不楚的走,一輩子都要被人唾棄!”
她站起來,長歎一聲,“既然你要這樣,我也隻能認了!誰叫他……誰叫他,是你的丈夫!”
“我的丈夫?”慕容絲雨提高了聲音,“你知道他是我的丈夫,那麽你又做了些什麽!”
“姐姐,相公他,從未喜歡過我,有沒有成親都一樣!自從你搬到那邊去住,他就再也沒有在我這裏住過。這些年,我多希望他也能像對你一樣的對我,哪怕隻有一天半日!”葛芸的眼睛湧起淚光,“你問我做了什麽,姐姐,這些年我做了些什麽,我剛剛一直在想,可我竟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她走過去打開衣櫥,拿了兩件衣服出來,又拿了個荷包,裏麵隻有一些碎銀子,用布包成個包袱,慢慢係好。
“是我不好,我本不該妄想和你擁有同樣的東西,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我不該!可我,我是真心喜歡上了他,所以盡管我想過以後我會過什麽樣的日子,你讓我們成婚的時候,我真心高興過,也真心感激過你。我還以為,老天終於想起我來了,可原來,並沒有!
姐姐說我什麽都得到了,可我得到了什麽呢?姐姐,我走了之後,請你好好待他,好好待心悠吧!你說心悠是你的性命,可你,不該去拿你的性命當兒戲!”
慕容絲雨似乎激動了起來,“你說什麽?你這是什麽意思!”
葛芸搖搖頭,“事到如今,多說無益!我這就走,還你們一世清淨!”
秦洛夕吃了一驚,正要推門而入去阻止葛芸,旁邊伸出一隻手攔住了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蕭予清和顧汝賢已經站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