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眾裏尋她千百度 51、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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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尋夢!
    娜丹比秦洛夕要高一些,神情就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好像在看著一隻籠中鳥,“我說過我無聊的時候想再找你說說話,可你已經不住在草原上了,我能怎麽辦呢?隻能到這裏來請你!”
    秦洛夕憂心於兩個孩子的生死,咬著牙齒道“你也是做過母親的人,怎麽忍心這樣對兩個孩子!”
    娜丹瞬間麵帶寒霜,“我的孩子已經死了,我為什麽還要在乎別人的孩子!為什麽別人的孩子可以好好的活著!你覺得老天待我公平麽?老天待我不公平,我為什麽還要對別人講公平!”
    她的語氣充滿怨毒,冷的沒有一絲人氣,秦洛夕充滿了無力感。
    “老天給了你美麗,給了你尊貴,給了你大好年華,你已經擁有了很多,為什麽你不懂感激,不能知足!”
    “知足?我很想知足,可我為什麽要知足?美麗,尊貴,大好年華,這些都不再屬於我,我怎麽知足!”
    秦洛夕搖搖頭,“你不該這樣,這麽多年,你其實可以過得很好,隻是看你怎麽去想!”
    娜丹不怒反笑,“真是好一個小仙女!你是來跟我說教的是麽,你以為你是誰?臉長得像天山上的雪蓮花,又如此伶牙俐齒,難怪把蕭予清迷的暈頭轉向!”
    秦洛夕還要再說,旁邊的賈通“咳咳”兩聲,她一皺眉,想起他剛才的叮囑,忍住了沒有開口。
    娜丹看了眼其貌不揚的賈通,冷笑道“怎麽,到了這裏還想著能說幾句話就回去?你們來了多少人,都喊出來吧!”
    秦洛夕看著她,毫不畏懼,“我既來了,也沒想過要回去,我隻希望你能言而有信,放了這兩個孩子!”她見娜丹警惕的環顧四周,挺了一挺背,說道“不用看了,來的隻有我們兩個人!”
    娜丹似乎有些不能相信,“這孩子的父母呢,還有那幾個人呢?不是都對蕭予清死忠麽,怎麽生死關頭,卻還是讓你一個人來,哼,看來蕭予清的手下,也不過如此!”
    薛括和薛靈的左手都纏了繃帶,血已經滲透凝固,薛靈昏迷著,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薛括也已經垂下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秦洛夕著急萬分,不再和她做口舌之爭,“放了他們吧!這兩個孩子真的很無辜!他們若死了,對你也沒半點好處不是嗎?”
    娜丹手裏的鞭子狠狠朝地上一抽,恨道“對我沒有好處?隻要讓蕭予清難受的事,對我都有好處!”
    “他難受,你就會感到快樂嗎?你已經讓他難受了這許多年!”秦洛夕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無法想象麵前的這個女人,她的心竟真的隻剩下恨,沒有半點溫情。
    娜丹狠狠瞪著她,幾乎是嘶吼,“你愛蕭予清,把他當成天是不是?我告訴你,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卑鄙無恥的男人!他口口聲聲說隻愛烏雲珠,卻娶了另一個女人!他帶著新歡來西疆,居然還寫信給我的兄長,讓他把我看守起來!我一定要他後悔這樣對我,我要他後悔終生!”
    “這世上,沒有人敢把‘卑鄙無恥’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秦洛夕氣的渾身發抖,“既然他是這樣的人,你為什麽還對他念念不忘!”
    娜丹恨道“那時因為他毀了我的一切,我要找他報仇!”
    “到底是他毀了你,還是你毀了他!你……”
    賈通在後麵用力的扯了扯秦洛夕的衣袖,“別忘記我跟你說的話!”
    秦洛夕扭頭,她現在才知道,她可以不懼生死,忍受一切,卻聽不得任何人侮辱蕭予清哪怕一句半句!
    “怎麽不說下去了!你繼續說!”娜丹瞪著她,“不能說蕭予清的壞話是不是?”
    她終究忍住,“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是非對錯,不該我來說。我現在隻要你放了薛括和薛靈,你是羅英的公主不是嗎?你們羅英人,向來說話不算話嗎?”
    娜丹轉過身重重呼著氣,叫道“把他們放下!”
    兩個黑衣人一躬身,把薛括和薛靈放在了地上。
    娜丹回頭冷冷道“人可以給他帶回去!你!卻要跟我走!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好好說話!”
    秦洛夕看著她,不自覺的揚了揚下巴。她不知道跟娜丹走後,她會怎麽樣對自己,經過剛才那幾句針鋒相對,奇怪自己此時竟已沒有絲毫懼怕,甚至覺得麵前這個看似充滿仇恨的女人實在有些可憐。
    她回頭平靜道“先生帶括兒和靈兒回去吧,告訴薛將軍,好好照顧他們,不用擔心我。”
    剛想邁開腳步,賈通忽然大聲道“且慢!”
    娜丹上下打量了他兩眼,不屑道“憑你,還想怎樣?”
    向前一步,抱拳說道“在下賈通,陪著王妃前來,有一件重要的事相告二公主。當然,二公主不會輕易聽信人言,”他從懷裏摸出一封信,“在下呈上一封書信,還請二公主一閱。”
    娜丹正狐疑著,旁邊一個黑衣人湊到她旁邊,朝地上兩個死人一指,小聲的說了兩句話。
    娜丹兩眼一瞪,“你到底是要給我書信還是想毒死我?以為我不敢殺人?”
    賈通麵不改色,說道“在下知道的事,對公主你可以說是驚天動地!二公主若不看,那可要後悔終生了。”
    娜丹昂頭道“驚天動地的事,還用你來告訴我?哼,你們中原人慣會用些小人伎倆,說話繞彎子!人已經給你了,你帶回去吧,再囉嗦,當心我改變主意!”
    賈通極力忍耐著,無奈隻能走到秦洛夕身後,低聲道“王妃!”
    秦洛夕轉身,“事已至此,先生不用再說了!”
    “我本來還想著萬一僥幸,能把你帶回去!可……誰叫我隻是個頭腦簡單,隻懂看病的大夫!我實在懊惱慚愧,保護不了你!現在兩個孩子已經支持不住,我們不能再耗下去,隻能先帶他們回去,見了王爺,我再向他請罪!你好好保重,無論如何保住自己,好麽!拿著,這是我給你的護身符!”
    他把手裏的信緩緩交在秦洛夕手上,“現在跟我們先前想的差不多,我想她見到王爺之前,暫時不會對你怎麽樣,隻是她心性善變,明天後天,保不準會對你怎麽樣!若王爺救你回來,那這信就毫無用處,不看也罷,若救你之前你有危險,你千萬把它拿出來,隻要她看了,就能讓你逃過一劫!”
    娜丹在對麵不耐煩道“說夠了沒有!讓你走你不走,哼!我想把你們統統帶回去,也簡單的很!”
    秦洛夕來不及問,也來不及想,匆匆把信藏在衣袖裏,“先生快回去吧,我會看著辦的!”她再不猶豫,緩緩走了過去。
    賈通隻覺得熱血衝腦,心肺抽緊,大聲喊道“你放心,孩子的事我會盡力!請王妃務必照顧好自己!”
    秦洛夕回頭,帶著含蓄的了解和感激,對他微微一笑,“多謝先生!”
    娜丹停下腳步,回頭冷冷道“回去告訴蕭予清,人人都喜歡仙女,他怎能一人獨占?哼哼,我不會要她的命的!他若想把人從我這裏要回去,就隻能看他這個恭親王,有多少本事!”
    她一拉秦洛夕,快步走向山腳,再也沒有回頭。
    賈通站在原地看著秦洛夕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山後,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人生,無奈又灰暗,放眼秋風過處,亂石嶙峋,一片蕭索。
    沒有阻止她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讓她跟娜丹走,如伴虎狼,凶險無比,他到底是對是錯?可隻要她想做的事,隻要她對他有所求,他無論如何都要成全她,哪怕再為難,再不該,再危險!
    他一咬牙,抱起薛括和薛靈,往回走去。
    秦洛夕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她猛地坐起,感覺一陣暈眩。努力回想失去知覺之前的事,她跟著娜丹走了長長的一段路,來到一個樹林,然後她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現在她待的地方,是一間比她想象中的牢房好太多的屋子,不僅沒有發黴腐爛之類的氣味,連床單被褥都是幹幹淨淨的,還有一張桌子,放著茶具和點心,對麵牆壁有個壁櫥,起身打開一看,裏麵居然都是新衣服,壁櫥旁邊是一個盆架,手巾和臉盆都在那裏,壁櫥那頭是一麵屏風,屏風之後,連恭桶都一應俱全。
    她簡直有些難以置信,這根本不是一間牢房,更像是普通人家裏給客人準備的房間。
    她推門而出,才發現這裏竟然是個山洞,不知道誰在山洞裏挖了這樣大的空間,造了幾間屋子,還用籬笆圍了個庭院,布置的幹淨整潔,小道上點了燈,不僅不黑,竟然還有些詩情畫意的味道,放眼望去,靜謐中又透著詭異。
    不遠處是一抹亮光,左右無半個人影,她不由自主的朝亮光走去。原來這是個山洞口,走出去一看卻是個鳥語花香的山穀,青草芬芳,有樹有花,還有個頗大的泉水源,抬頭能看到煙霧繚繞,她越發的驚奇,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她繼續往前走去,走到草地的盡頭她又愣住,原來這三麵都是山壁,泉水從山壁流過,長年累月滴水穿石,山壁有了個縫隙,但隻是縫隙,除了泉水,別說人,就連隻小狗小貓都通不過。
    看來她在的地方是個半山腰的位置,這裏山連著山,這片草地是兩座山的中間,正好有地方連在一起,一邊都是山壁,除非像鳥一樣會飛,否則出不去,另一邊,就通往她剛剛醒來的地方。
    剛才還在奇怪怎麽娜丹沒有把她像對待薛括和薛靈一樣吊起來,或打或罵,她現在想想,這裏仿若一個天然的大牢籠,娜丹不用再想法子折磨她,出不去,就是最大的折磨。
    薛括薛靈不知道怎麽樣了,賈通在,他們應該不會出事吧?她昏迷了多久?蕭予清有沒有知道已經發生的一切呢?他是不是很著急,是不是已經在想辦法了呢?
    周圍一片安靜,她覺得自己已經與世隔絕。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肚子上,她努力的想讓自己鎮定,可有個念頭,讓她越想越是恐慌。
    “怎麽樣,這個地方你還滿意嗎?”娜丹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秦洛夕回頭,娜丹站在她的身後,表情難懂。
    “我不懂你是什麽意思!”她說,“我隻是你的階下囚而已!”
    娜丹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來,“你看我,像是要把你當階下囚的樣子嗎?你們中原人懂待客,我們羅英人當然也懂!”
    秦洛夕扭頭,看向流下山壁的泉水,“你帶我來這裏,到底想要怎麽樣?”
    娜丹走到她身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反複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她轉頭看向山壁。
    “你問得真好!這些年我想怎麽樣,我就是一直不知道!你不會懂這種感覺,覺得這世上,人人都瞧不起你,笑話你,覺得這世上,自己就是個多餘的人!
    你想見的人,他討厭你,躲著不見你!他明明對不起你,卻連一句解釋都不肯給你!在家裏,你從最受寵的最尊貴的人,變成了可有可無,沒人理睬的雜草!想要做的事情,沒有人支持你!天大地大,居然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她越說越憤怒,忽然狠狠看著秦洛夕的臉,“可現在,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想幹什麽!我要讓你後半生都住在這裏,讓蕭予清,永遠見不到你!讓他嚐嚐摯愛活在世上,卻永世不得相聚的滋味!讓他知道永遠失去,痛苦終生的滋味!”
    秦洛夕大驚失色,差點站不住,“你……你簡直可怕!”
    娜丹仰天大笑,淒厲的聲音震徹山穀。
    “我可怕?我都是被他逼的,都是他,我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為什麽總在說這種話!”秦洛夕生平第一次咬牙切齒,“他讓你變成這樣之前,你又對他做了什麽!他沒有對不起你,你對他做了這麽多可怕的事,他卻從來沒有要追究你,反而還你自由!是你,反反複複不肯放過彼此!”
    “你知道什麽!我和蕭予清之間的事,你配說是非對錯嗎?你才跟他幾年,你懂什麽!”
    “哪怕我才跟過他幾天,也知道他的為人,是寧可天下人負他!”
    娜丹想冷笑,可居然連冷笑也笑不出來。
    秦洛夕酸楚無邊,“他不喜歡你,你偏要勉強!害人害己!這些年你很難受,你很痛苦,那麽他呢,你覺得他開心麽?”
    娜丹胸膛起伏,激動不已,“他不喜歡我,他喜歡烏雲珠!那他怎麽又會喜歡你,會娶你!這世上的男人都一樣!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真的在乎你?我告訴你,他隻是看你長得漂亮而已!”
    秦洛夕沒有憤怒,沒有崩潰,反而平靜下來,“他喜不喜歡我,我心裏知道!”想著蕭予清,她的眼裏不知不覺充滿溫柔,“他喜不喜歡我,都不是因為什麽漂亮!別人說什麽都沒有用,我們之間的事,你也不配說!不管你說什麽,反正我心裏知道!”
    娜丹氣的臉色鐵青,卻舍不得結束這場談話,她自己也忽然覺得不可思議,換了以前,恐怕她早已撲上去撕碎她那張美麗的臉孔了。
    這些年,沒人願意跟她說話,她漸漸習慣無人理睬,性子越來越冷漠,想法越來越偏激。秦洛夕雖跟她爭的麵紅耳赤,甚至數落她,怨懟她,可她卻渴望和她繼續爭執下去。
    因為她和她爭執的,是她最想提起的人,最放不下的往事,這些年她想說,卻無人可說的話,此刻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出來。
    在見到秦洛夕之前,她想過要把蕭予清的妻子,那個大家口中的小仙女千刀萬剮,可她真正見到了,卻沒有下手,她不懂自己是為什麽,看到那張美麗的臉,那種值得任何人愛慕的溫柔,她想撲上去撕碎她,可她卻什麽都沒有做。
    在把秦洛夕帶來之前,她想過要狠狠折磨她到苦苦哀求自己,可她依舊沒有。她隻是渴望秦洛夕和她談話,甚至吵架,因為她們爭論的話題,是蕭予清。
    提起這個名字,她的心狠狠一抽,半輩子的糾纏,是愛是恨都好,都是支撐她活下去的東西,如果拋棄了對他的愛和恨,那她的人生還剩下什麽?
    她恨的不是蕭予清對她有恨無愛,隻是因為,恐怕他無愛又無恨!他不想見到她,不想理會她,就像這世上,從未有過她這個人,而她,卻愛了他一生!
    可她現在迷惑的不僅是自己,同樣還有秦洛夕。她以為她會害怕,會哭泣,會哀求,可她卻還在對她大呼小叫。
    她還想再說,秦洛夕卻扭頭就走。
    “站住!話未說完,你想去哪兒?”
    秦洛夕頭也未回,“我已經說了,我是你的階下囚,要打要殺都在你!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
    她咬牙往前走,娜丹也跟在後麵,“我說讓你永遠住在這裏,你不怕?”
    秦洛夕腳步一停,“他會來救我出去,我知道!”
    娜丹冷笑道“到了現在,你還在異想天開!我告訴你,這個山洞隻有一個入口,非常隱蔽,就算有一天讓他找到了入口,他也找不到這裏!這個地方是我們羅英祖上避難所建,一共有十八條通道,隻有一路是生門,另外十七路,都是死門,進去了,就永遠別想出來了!”
    秦洛夕緊緊捏住拳頭,她回頭冷冷看著娜丹,毫無懼色。
    “上天垂憐,會保佑我們的!哪怕他永遠找不到我,白天我們能看著同一輪紅日,晚上,我們也能看著同一片星空!我知道他永遠會想著我,牽念著我,而我也一樣!隻要我們活著!”
    她咬牙說完,用力急奔而去。
    娜丹呆呆的站在那裏,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具石像,再也不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