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磨攪訛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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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箋綠酒!
    若非有些事必須得靠討好小章氏才能達成,她又何需隱忍至此,由著老虔婆對故去的爹娘說三道四。
    屋內薛博遠與小章氏一番言語交鋒,小章氏的氣焰低了下去,不一時便吩咐寧媽媽“行了,讓她進來吧。”
    寧媽媽打了簾,薑念晚嘴角噙著笑意,端起新婦應有的儀態步入了堂屋。
    公婆二人坐在上首,她先規規矩矩行了大禮,才道“父親、母親,夫君飲酒宿醉,念晚未敢強行將他喚醒,隻得自己先過來,還請父親母親勿要怪罪。”
    “能通解夫君的不易,這是你懂事。”薛博遠皮笑肉不笑地接過媳婦敬的茶,小啜了一口。
    小章氏也飲了茶,卻是一言不發,隻將一隻水頭上佳的玉鐲放到托盞上,算是認下了這個兒媳。
    薑念晚折身謝過。
    婆母冷待,她卻不敢對著使性,溫聲關切起“聽寧媽媽說母親剛剛服了藥,不知可緩解些許?”
    “散偏湯又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小章氏冷冷道。
    薑念晚像是沒聽出話裏的輕蔑與不耐,繼續獻殷勤“有時湯藥的確見效慢些,倒不如按揉穴位來得及時,若母親準允,念晚想試上一試。”
    小章氏這才想起薑家在杏林頗有名聲,抬眼覷她“你一個女子,竟也承襲了薑家的醫術?”
    “念晚不敢托大,隻是略通些皮毛。”
    小章氏正遲疑,一旁薛博遠也幫腔“且讓她試試吧。”
    於是小章氏半推半就,由著兒媳給她按揉起頭穴來。起先還有些將信將疑,待按了幾下後竟豁然開朗,隻覺靈台一片清明,那磋磨了她一整夜的頭痛也顯著減輕了。
    一套手法下來,小章氏十分受用,待那雙手移開時甚至還有幾分不舍。
    此時再看這個兒媳,便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怎麽看怎麽順眼了。小章氏的眉眼裏難得蓄了幾分慈和“念晚啊,你也受累了,快坐下歇歇吧。”
    “母親這是說得哪裏話?隻要母親不嫌棄,念晚巴不得每日在您跟前兒伺候,相信假以時日,定能將您的頭疾徹底治好。”
    聽了這話,小章氏越發熨帖“那倒正好,我也可趁機教授你些宮裏的規矩。”
    “宮裏的規矩?”薑念晚微露詫異之色。
    “你該知咱們薛家與鍾粹宮的關係。”提起這茬,小章氏本就富態的臉上更添幾分倨傲。
    縱然薛貴妃並非是她這個繼室所出,可到底也是她親姐姐的女兒。當初姐姐章氏病故,薛家接了小章氏來填房,打的便是親姨母不會苛待外甥女的心思。
    “貴妃娘娘入宮之前,最疼的便是淮兒這個幼弟,如今你既過了門,她定然也想見一見你。再有半月適逢娘娘壽辰,得聖上恩典,每年這個日子都會特準娘家女眷入宮賀壽,到時你便隨我一道進宮。”
    聽到這話,薑念晚流於表麵的笑意終於蔓至眼底,又一路照進了心裏。
    她勉力掩飾下內心的雀躍,平靜應了聲“是。”
    當初決意嫁入薛家時,許多承過薑家恩惠的人都為她捏了把汗,甚至給她出主意“薑姑娘樣貌好,家底也殷實,與其嫁入高門做那受氣兒媳,遠不及坐產招贅來得自在!”
    可薑念晚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嫁給薛淮,且為促成此事,還頗費了一番心思。
    若問她所圖為何,便是小章氏的這個允諾——
    讓她以薛家人的身份,入宮。
    就在薑念晚目的達成,打算行禮辭出之際,薛博遠卻又問起一樁事來“聽說,你們薑家在北庭時,曾與魏家是舊交?”
    薑念晚噙著笑意的眸心倏忽一顫,嘴裏應著“是。”
    “那交情如何?”
    “魏將軍任北庭節度使鎮守邊關時,家父正是其轄下庭州官醫提舉司的提舉。每逢有戰事,家父常會帶領醫官去營中幫忙,一來二去便與魏將軍結下交情。後來魏將軍去了南地平亂,家母辭世,父親便帶我回了京城,兩家就此斷了聯係。再後來,就是魏家出事……”
    “原來如此,不過斷了就好,斷了就好。”薛博遠眉頭徐徐展平,捋了兩把頦下薄須。
    “魏良弓乃是以叛臣之名被處斬的,你們兩家的這些過往日後切勿在旁人麵前提起,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以後就當……從未結識過這家子人。”
    薑念晚眼睫輕覆,乖順頷首,而後辭出。
    三槐堂外有一小片蓮池,此時朝陽初上,池水泛著瀲灩波光,紅尾的魚兒不時頂出水麵,戲著幾枝枯荷。
    院中文竹猶綠,殘梅似雪,隨風過處,沸沸飛花。是這尚未來及複蘇的早春裏難得一見的景致。
    小娘子立在廊下,嘴角輕翹,貪戀著眼前的美好。可若細觀,又能從她眼底瞧出幾許悲愴。
    祈盼了多時的機會就要來了,她的心願必將達成。隻是往後,大抵再也看不到這樣生動的美景了。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薑念晚斂平心緒,重新戴上那副屬於薛家新婦的麵具,轉身笑吟吟迎上對方——正是她的夫君。
    “這麽快就完事兒了?”薛淮問。
    她點頭。
    薛淮本以為今日請安又得聽爹娘一通說教,卻不想自己匆匆趕來,媳婦已從三槐堂出來。不由竊喜逃過一劫,當即便拉起薑念晚的手,興興頭頭道“那咱們快回房去!”
    薑念晚用力將手抽出,麵露戒備“大白天的,郎君想做什麽?”
    薛淮惱她不解風情“新婚燕爾的,你說我想做什麽?”
    “可昨晚不是已經……”
    那‘千兩金風’薑念晚也是頭一回用,藥效到底如何,其實她也不十分篤定。薛淮如此反應,少不得叫她心虛一場春夢難以蒙混過關。
    薛淮往她跟前湊了一步,附耳調情道“都怪娘子昨夜太銷魂,讓為夫欲罷不能!今日還想再仔細體會體會~”
    到底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娘子,這話讓薑念晚極不自在的轉過身去,不過倒是驗證了那千兩金風的功效。
    就在她遲疑著用什麽借口打發薛淮之時,驀地瞧見薛淮的長隨急慌慌朝這邊跑來。
    她提醒薛淮,薛淮隻覺敗了興致,沒好氣的問來人“出了何事?”
    “郎君,不好了!”
    長隨忌憚的瞄一眼薑念晚,拉著薛淮避到一邊,小聲嘰喳了兩句,就見薛淮臉色刷的一白!而後也顧不上給新婚妻子話別,就慌張離了府。
    青枝過來時恰巧撞見二人匆匆離開,察覺出怪異,問“姑娘,這是出了何事?”
    薑念晚抿唇一笑,隻如個看戲的局外人“是他城北那個姓蘇的外室,剛剛懸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