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仇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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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箋綠酒!
    薑念晚不由軀骨一震,心弦仿佛被人猛彈了下,隨即調回視線,怔忪地看著眼前人。
    這就是那位皇城司使,笑麵閻王陸綏卿?
    冰冷的雨線順著傘骨逶迤墜落,劃過她手背時激起一小片顫栗,而後在細墁地麵上開出朵朵小花。
    她的心頭,卻如被驚濤駭浪拍打著一般,唯餘一個平靜的外殼。
    陸綏卿微垂著鳳眸,視線落在她身上,少頃,提了提眉梢“娘子打算抱陸某至幾時?”
    輕緩的語色透出漫不經心的玩味,薑念晚恍然意識到對方扶自己的手早已鬆開了,而自己攀著對方肩膀的手卻一直未收回……她觸雷似的忙將手斂回。
    想要掩飾內心的慌張,可到底差了點功力,隻得將臉埋低下去,不叫人看出情緒。
    可陸綏卿是什麽樣的人呐,目光掃過她的頭發絲兒,便從那支大力撲騰著翅膀的金蝶發簪上瞧出了端倪。
    他不過是一時發善心,順手拉了她一把,何故像見了鬼一樣?
    薑念晚目光落在陸綏卿的皂靴上,竟發現匯流在他腳邊的雨水是淡淡的粉色。想來是昨夜刑審時濺到靴子上的血,被雨水衝刷了。
    她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個躺在木板上,渾身血肉模糊的男人。
    那便是眼前人的“傑作”。
    一時間潲入傘下的雨絲仿若變成根根銀針,刺痛著她的皮肉,令人進退維穀。
    就在她努力調整心緒,想要不露痕跡的與陸綏卿道句別時,陸綏卿卻搶先一步,一聲不吭地抬起腳走人了……
    看著闊步行去的身影,薑念晚眉頭漸漸簇起。薄薄的春衫下,每一寸皮膚都是顫栗的,哪怕隻是個背影,都讓她感覺到森森寒氣,且這股寒氣能透骨噬心!
    同時心下忍不住想,或許很快,自己也會落到他的手裏。
    隻是不知到那個時候,他會不會因著今日的一麵之緣,待她比木板上的那個男人稍稍客氣些許……
    正無邊際的想著,視野深處那個身影倏忽顫了兩下。饒是聽不見聲音,也不難看出他是在咳嗽。
    看吧,這就是上天公平的一麵,管他如何高高在上,如何睥睨眾生,仍是一具肉體凡胎。該生病總還是會生病的。
    薑念晚自嘲的笑了笑,也轉身離去。
    她不記得自己在雨幕裏走了多久,才終於回到薛家。她隻記得進門時已張了燈,晚飯時辰已過,沒有人給她留飯菜。
    不過小章氏卻留了話,讓她回來就直接去跪靜思堂。
    薑念晚自然沒有這麽傻,她不會真在靜思堂裏跪一夜,但坐一夜總是要的。
    靜思堂裏沒有床,她隻能靠著牆角睡,到了後半夜發起了高熱,她迷迷糊糊想叫人,可沒人答應,不知不覺就又靠著牆角昏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時,薑念晚發現自己已被挪回了房裏,口中還有未散的苦味兒,心道小章氏總算還給她請了府醫。
    生了病,她反倒因禍得福,不必再聽小章氏的訓斥,也不必想方設法的躲避薛淮。就仿佛她得的是一種瘟疫,上上下下都敬而遠之。
    就這麽渾渾噩噩在房裏躺了三日,薑念晚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也終於等來了她一直在等的人——皇城司的親從官。
    兩日前,聖上早朝時忽然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暈倒,眾人大驚失色,連忙傳來太醫,一番檢查後,竟發現是中了毒!
    接下來的兩日,整個大梁宮都忙得焦頭爛額。
    太醫院嚐試各種法子為皇帝解毒,許多未經辯證的新方還得先經過雞兔的一輪輪試藥。
    後宮嬪妃們跪菩薩的跪菩薩,侍疾的侍疾,還有跑到太廟外哭喊折自己的陽壽以換聖上平安的。
    禁衛軍們則忙著搜宮,盤查可疑之人。還得將近些日聖上接觸過的物什,一件一件送去太醫院檢驗,以期能查出毒源來。
    如此闔宮折騰了兩日,太醫院總算保下了皇帝的命,而毒源也查明了,竟是薛貴妃戴在腕間的一隻碧玉鐲子。
    太醫言這隻鐲子在打磨成器後,就被泡進了毒液裏,經年的浸養毒性早已滲入石理。聞之有奇香,觸之則攜毒,一但誤入口中,便會毒發。以聖上同娘娘的恩愛,中毒是遲早之事。
    再查下去,自然不難得知這鐲子乃是薛家所獻的壽禮!
    三日後聖上終於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將薛貴妃打入了冷宮,第二件事,自然是要拿下薛家,將此事徹底查明。
    薛博遠跟著操了數日的心,生怕聖上有個三長兩短薛家便沒了倚仗。可怎麽也沒料到,最後這矛頭會指向自家!
    這日近暮時分,天便徹底黑透了,眼瞧著是山雨欲來。尚不知宮中最新進展的薛博遠早早上了榻,剛入淺眠,就被外院的一陣噪雜聲給吵醒。
    睜眼見小章氏尚未回房,便詢問值夜的小廝,那邊未及回話,先衝進來十幾名禁軍侍衛,跟著便是一位皇城司的親從官。
    薛博遠驚恐萬狀地被他們帶至前院,發現薛家人早已滿滿當當跪了一院子。
    西牆邊薛淮躺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腿打滾兒,想是先前發生了衝突。小章氏和幾個老仆,正手忙腳亂地圍在他身邊。
    幾位親從官則帶著手下列隊在門前,顯然在等待什麽大人物的到來。
    滿院的薛家人中,自然也包括薑念晚。她冷眼看著麵前這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幕。
    陌生,是因著八年前魏家的那樁慘案,她不曾親曆。熟悉,是因著即便未曾親眼目睹,卻總有憑空想象的畫麵成為她這些年的夢魘。
    就如此刻,雷聲咆哮在頭頂,滂沱的大雨落下,刀槍劍戟圍架在側,滿院子淒厲的哭聲和尖叫聲……
    薑念晚心滿意足地睃巡一圈兒,最後目光落在自己喚了半個多月“父親”的人身上。
    蓋因薛博遠是最後一個被押來的,獨處一隅,她便不動聲色的,膝行著朝他靠近。
    “薛博遠,八年前你可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日?”輕輕柔柔的聲音從背後飄來,卻也像青蛇吐信一般,帶著絲絲駭人的涼意。
    薛博遠愕然回頭,看向薑念晚,隻覺此時的兒媳分外陌生。她竟直呼自己的名諱,且眼裏不再有平素的恭順,取而代之是一種裹挾著攻擊性的憎惡!
    薛博遠恍惚了片刻,忽然就一個激靈醒了神兒!
    今日這一切,都與薑念晚進宮時夾帶的那隻玉鐲有關,這是她處心積慮的一場陰謀……
    “你為何要做下這種事?!”
    薛博遠眈眈望著薑念晚。
    他最先懷疑她是被政敵買通,裏應外合,可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測。當初選她做兒媳時,他曾做過詳盡的調查,薑家與京中官員並無往來。
    那便是她自己要這麽做。
    可薛博遠搜腸刮肚想了一圈兒,自己這輩子雖害了不少人,卻不曾有過姓薑的……
    雷聲隆隆,擊缶似的捶打著大地,也映亮薑念晚蒼白的臉。她薄唇微啟,做了個口型,卻未出聲。
    “魏?”薛博遠軀骨隨之一震“你是為了……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