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中初遇

字數:3833   加入書籤

A+A-




    紅箋綠酒!
    過了分隔前朝與後宮的甬道,她們乘上貴妃娘娘特賜的一程輦轎,轉眼便來到鍾粹宮前。
    此時天光已大綻,萬丈金芒將歇山頂的黃琉璃瓦映得粲然奪目。薑念晚跟著姑姑和小章氏進了薛貴妃的寢宮。
    腳下是白玉鋪就,頭頂是紅木拱梁,眼前水晶珠簾如瀑一般逶迤傾瀉,入目景象怎一個奢字了得。
    不過這一切,薑念晚倒也並不詫異。
    梁宮後位空懸多年,一直由薛貴妃代掌六宮,頭頂既無人壓著,自然也就無需被規製約束。薛貴妃這些年雖無皇後之名,卻早已有了皇後之實,這些旁人眼裏不敢奢求的寶物,於她倒也算不得什麽逾矩。
    隔著簾幕行過禮,姑姑便引著小章氏先往裏去。母女二人說了些體己話後,小章氏才對著簾外的薑念晚道“你也進來吧。”
    入了簾內,薑念晚再次朝薛貴妃見禮,薛貴妃笑著道“免禮吧,快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薑念晚緩緩將臉抬起,薛貴妃打量她的同時,她也終於看清了這位年近四十,卻依然聖眷不衰,把持了大梁後宮近二十載的傳奇女子。
    果真是雲鬢綺貌,膚若凝脂。便說是雙十年華,打眼之下也並無不妥。
    薛貴妃的眼底同樣掠過驚豔之色,頗有幾分意外“還當我那弟弟隻喜歡些夭夭調調,不想竟是本宮小瞧了他的眼界。”
    這話倒並非薛貴妃假客套。後宮裏女子形形色色,近些年的選秀又大多由她主持,是以天下女子的美,她最能說出門道來。
    或明豔的,或清冷的,或嫻雅的,或甜美的……
    可薑念晚不屬於任何一類,偏偏又每一樣都占著,就像那二喬亦或十八學士,自有紛繁複雜之美。
    隻是這種誇讚,薑念晚並不想聽,但還是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許赧色,而後以目光征得小章氏同意,將捧了一路的螺細盒獻上。
    “今日是娘娘的壽辰,念晚願娘娘朱顏永駐,福壽康寧。”
    姑姑接過螺細盒,奉到薛貴妃眼前,她長指一挑掀開漆蓋,將裏麵的首飾一件件拿出來欣賞。
    這是小章氏三個月前就找巧匠打製的一套碧玉頭麵,見薛貴妃愛不釋手地把玩,她內心歡喜,可當薛貴妃放下一支玉簪,拿起隻碧玉鐲子時,小章氏卻倏忽愣住了。
    這套頭麵裏,可不包括玉鐲!
    小章氏正欲開口,就聽薛貴妃發出一聲低低的讚歎,竟直接將那玉鐲套到了腕子上。原隻想試戴一下,不料再脫下時,竟是脫不下了。
    場麵一度陷入尷尬,薑念晚卻適時道“難怪都說靈石認主,看來娘娘與這隻玉鐲有緣~”
    本就喜歡,又聽了這番說辭,薛貴妃便不再強行脫下鐲子,反倒極為歡喜“你倒是個嘴甜的!”
    事態已然如此,小章氏自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斜眼睇著薑念晚。明明今早出門時她還仔細檢查過,如今憑空多出一隻鐲子,除了一路捧著它的薑念晚,還能是誰所為?!
    薑念晚感覺到那恍若利箭般的眼風,卻故作不察地繼續向薛貴妃展示這鐲子的妙處“勞煩娘娘移步窗前,將手探至窗外。”
    雖不知她想做什麽,薛貴妃卻饒有興致地跟著她來到窗邊,照她所說輕輕擺動起手臂。
    一股淡淡的花香自腕間彌散開來,不一時,竟引來一隻蝴蝶駐停在薛貴妃的手上。
    “這玉鐲竟可引蝶?”
    薑念晚笑著頷首,娓娓道來“據傳前朝有位香妃娘娘,深得聖寵,聽聞便是因著身上有奇香,起舞時可引得百蝶伴舞,蔚為壯觀。”
    薛貴妃不敢置信地看著薑念晚“你是說,本宮戴著這隻玉鐲,也可如香妃那般引來百蝶伴舞?”
    “娘娘不妨一試。”
    在薑念晚的鼓動下,薛貴妃果然出了寢宮,來到禦花園,曼妙起舞。
    一隻,兩隻,三隻……很快就吸引了無數隻蝴蝶在她的身邊飛舞,堪稱奇觀!
    正行經此處的聖上,遠遠瞧見這一幕不由駐足,生怕攪擾了她們,便站在角落裏待至一曲舞畢,才敢上前。
    貴妃連忙帶著娘家人行禮,聖上親自將她攙扶起來。薛貴妃驚奇地發現,聖上落於自己身上的目光,竟比十八歲那年初蒙聖寵時還要炙烈。
    見狀,小章氏應景識趣,忙帶著薑念晚行禮退下,提早出了宮。
    來時還是天光豔朗,這會兒天卻有些昏黃昏黃的。
    薑念晚亦步亦趨跟在小章氏身後,過了乾曜門,眼見到了馬車跟前,小章氏卻驀地頓住步子,回身就甩出了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來得雖突然卻並不意外,薑念晚捂著火辣辣的左臉頰,垂眸掩下情緒。
    陰沉沉的雲團壓在頭頂,隨著一道藍雷暗閃,小章氏怒不可遏的聲音炸響在耳畔“跪下!”
    遲疑了須臾,薑念晚還是順從地跪了下去,此時已有輕飄飄的雨霧撲在額麵上,帶來一陣沁涼。
    “說!為何要擅作主張?!”
    “母親息怒,念晚初次進宮拜謁娘娘,隻是想表達一點自己的心意。”這是薑念晚一早就備下的說辭,畢竟那套頭麵是小章氏所出,她添一份自己的心意在裏麵,似乎也說得過去。
    小章氏雖不懷疑這點,卻不喜太有主見的兒媳,前陣子對薑念晚的改觀,在這一刻盡數化為了烏有。她轉身大步上了馬車,不再理會仍跪在雨中的兒媳。
    馬車愈行愈遠,饒是薑念晚目力過人,隔著昏黃天際和綿密雨霧也逐漸瞧不真切了。
    她欲起身,卻因膝下的磚石冷硬,驟然使力,髕骨處一陣麻痛難忍,人失重地朝前栽了過去!
    腳前的水窪漸次放大,她已預料到下一刻自己狼狽的模樣。然而就在前額即將觸地的瞬間,一隻手臂橫空伸出,穿過她的身前,將她一把給撈了回來!
    對方身量高大,薑念晚站穩後率先映入眼簾的隻是一片襟袖——禦仙花錦,四品以上官員的賜服。
    目線往上抬,她便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雨水打濕了他尖銳的眉骨,有青山染雨般的縹緲。一雙狹長的黑眸靜水流深,泛著泠泠光華。他似笑非笑,唇角自有一股風流意態,是再精妙的筆觸也難描摹的灑逸。
    薑念晚竟未曾聽說,大梁宮裏有這麽一位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的青年才俊。
    她怔了一瞬,才道“剛剛一時失慎,多謝大人!”
    聲音落處,身後有人踩著雨聲急急奔向這邊。薑念晚轉眼瞧去,見來人身穿緇衣,與入宮時所見的皇城司邏卒一般無二。
    那邏卒奔至近前,在年輕大人頭頂支開一柄二十四骨的青竹油紙傘,方才躬身行禮,語態畢恭畢敬“陸司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