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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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箋綠酒!
    陸綏卿平日所居的這間院子,是整個皇城司最特別的存在,亦是聖上額外的恩賞。
    沿抄手遊廊走到頭,再經文石鋪就的一條小徑往上走,有一間獨立的小閣樓,便算是他的書房。平日主要用來書寫呈文奏表,以及下發緝拿文書,偶爾還會用來訓勉下屬。
    此刻,陸綏卿就如往常一樣坐在那張檀木書案後,繃緊的麵皮上仿佛寫著“不悅”二字,令跪於下方的獄卒冷汗涔涔,沿著背脊一路滑下。
    “是你放他們進去的?”他聲音冷刻,如初春迸裂的寒冰。
    獄卒心頭一凜,抬起眼來怯生生答“是小人……”
    陸綏卿的眼眸幽暗深邃,似能吞魂奪魄的深淵,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沒有人膽敢撒謊。可他仍要為自己再找補上兩句“稟司尊,對方畢竟是長安伯世子,又拿著刑部的對牌,小人……”
    “哦,原來你這麽效忠刑部啊,既然如此,不如我明日就將你調去刑部好了。”陸綏卿聲線平淡,近乎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可這話卻叫那獄卒更加的緊張起來“小人不敢!小人知錯了!進皇城司時每個人都曾立誓這輩子隻效忠司尊一人,小人不能離開皇城司……”
    “嗯,你說的倒也是,的確進過皇城司的人這輩子很難再去別處了,就算本官肯割愛,各部也不敢要你們。”
    說這話時,陸綏卿甚至流露出一種淡淡的遺憾,不過很快他又調轉了話峰,周到地為下屬謀好出路“但這輩子不行,還有下輩子,你現在可以好好想一想,下輩子去哪兒了。”
    一聽這話,那獄卒兩腿打軟再也跪不正了,癱在地上,司尊這是要他死!
    “司尊,小人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小人家中還有老父老母……”
    “不用擔心,你還有個弟弟,會替你好好在爹娘麵前盡孝的。”陸綏卿體貼安撫。
    “可小人不想死……小人還不想死啊……求司尊饒命……”
    見一個大男人癱在地上哭得涕泗橫流,陸綏卿看得心煩,低頭撚玩著手上的那枚墨玉扳指。須臾後抬眼,發了慈悲“好吧,那你是哪隻手給他開的門,哪隻手遞的鑰匙?”
    自知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獄卒顫顫巍巍地伸出了左手……
    ……
    長安伯府,今日正值伯夫人於氏的壽辰,雖說因著聖上中毒一事不敢大張旗鼓地操辦,隻在自家門裏張羅兩桌席麵,但私下裏還是有不少人悄悄送來賀禮。
    門房才搬了一株紅珊瑚進去,轉眼又有人送來了一隻錦盒,門房再次送入正堂。
    正拉著全家欣賞那株珊瑚樹的於氏喜溢眉梢,指著桌上新送來的那隻錦盒,道“我兒,快去將它打開,瞧瞧又是哪府送過來的!讓賬房好好記仔細了,往後這情分總歸還得還得~”
    領了母親吩咐的曹棟,意氣揚揚地走到桌案前,將錦盒小心捧起,拿到於氏麵前才將之打開。
    看清內裏物什的瞬間,滿堂笑語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臉上,再也沒有喜氣。就好似一個個破了口的瓷器,隻餘駭訝與恓惶。
    曹棟怔愣了半晌,才驚恐地將那東西連同錦盒一齊扔到了地上!這一扔不打緊,先前還能維持安靜的人群頓時炸了窩一般,驚恐萬狀,避之不及,做鳥獸散去!
    盯了兩眼掉在地上的那隻斷手,於氏終是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剩下的幾人扶著於氏回房,寬敞的大堂裏隻留下曹棟一人。他雙目緊緊盯著那隻手,手上還掛著一串鑰匙。正是他今早去皇城司獄探視崔瓊時,賄賂了獄卒拿到的那把。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最後狼狽無措地坐在了地上。
    看來他料想的沒錯,那女人果真攀上了陸綏卿這個靠山!
    ……
    皇城司獄本就潮濕陰冷,薑念晚所住的這間牢房更是位處最裏端,雖則能得到清靜,卻也是最冷的一個角落。
    整個白天她都在抱著那床破舊的被子補眠,隻中間醒來一回,吃了午飯便接著睡。
    過午外間天色稍暗時,牢裏便又點起了燈火,薑念晚被這點光亮喚醒,算算自己已睡了差不多四個時辰。
    她才剛剛坐起,便有獄卒走過來分發晚飯,薑念晚瞧著他麵生,便隨口問了句“之前那個大哥呢?”
    新獄卒麵色微僵,謹慎地答“哦,他啊,被調去別的地方了。”
    薑念晚遺憾地點點頭,本來她還想著下次再有機會見陸綏卿時,好好在他麵前告上一狀呢!畢竟手底下的人吃裏扒外,為旁人大開方便之門,這放在哪兒都是忌諱,尤其是陸綏卿這樣小心眼的人,定不會輕饒的。
    可惜了。
    一個人安靜地吃完晚飯,薑念晚將碗放到一旁,開始在這間算不得寬敞的牢房裏散步消食。
    繞著牢房走到第十五圈兒時,耳邊傳來腳步聲。朝這個方向來的,不必問定又是來找她的,她停下步子,扒著鐵欞子向外張望,很快便看到了裘十三的身影。
    遠遠的,她便出聲打趣“怎麽,你家司尊又發作了?”
    裘十三快步走到她麵前,壓低了聲量道“薑娘子,司尊讓我來給你知會一聲,薛尚書醒了。”
    話音落處,薑念晚臉上的隨意和自在頃刻不見,麵色也一寸一寸褪成冷白。
    “薛博遠……醒了?”怎會如此,那一刀的分寸她明明掌握得當,薛博遠應該熬不過才對,怎會突然又活過來了?
    裘十三便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給她說了一遍。
    自薛博遠中了那一刀後,便一直昏迷不醒,被單獨安置在皇城司的某間廂房。作為弑君案的關鍵之一,聖上自是不想他不明不白就死去,是以每日都會命太醫來為他診治。
    今日下午太醫如舊來給薛博遠施針,在神闕穴和人中穴下針時見他有了些許反應,便又用金針刺激合穀、風池兩穴,竟果真將他喚醒。
    剛剛醒來的薛博遠身體無力,口不難言,太醫隻好先給他灌下碗參湯,打算明日再來看情況。
    換作旁人聽聞這個消息可能會大受打擊一蹶不振,薑念晚卻不會,短暫的失望過後,她強使自己鎮定下來,雙手穿過鐵欞抓在裘十三的前襟上,緊緊揪住“十三,求求你,設法讓我去見一見他!”
    這話說完,她自己也覺得沒什麽底氣,遂又補了句“就當報答我上回救了你家司尊行不行?”
    裘十三輕歎一聲“薑娘子你這又是何必?你那一刀已然刺下去了,即便他現在未死,也難逃被你牽連的弑君之罪。薛家是必亡的,而你也找好了替罪羔羊,如今低調行事不再橫生枝節方為上策!”
    “不行,我一定要見他!”薑念晚的語氣決然而篤定。
    薛家其它人她可以不在意,但薛博遠必須死在她的手上!這是複仇之初,她就在爹娘的墳塋前立過的誓言。
    然而裘十三
    態度亦是堅定“請恕在下無法辦到,皇城司上下隻惟司尊一人之命!”
    薑念晚覺得裘十三有些不近人情,頓時也沒了好臉色“那下回你家司尊再發病時,你也不必來求我了,我必然是見死不救的。”說罷鬆了手,轉過身去。
    這回換裘十三著急了“薑娘子可別忘了與我家司尊的約定!”
    “我與他的確有換命之約,不過那是等他順利送我離開上京,我再將藥囊的方子獻上,這可並不包括他自己弄丟了舊藥囊,讓我隔三差五幫他續命救急。”
    她抱肘倚著牆角,一副你不肯枉開一麵,我也隻好公事公辦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