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箋綠酒！
    十二連枝青銅燈上的燭火攢動，發出的一聲“嗶剝”，將屋內死一樣寂靜的空氣劃開一道波紋。
    裘十三後知後覺自己辦壞了事，顫抖著嘴唇問“薑娘子……我是不是害了司尊？”
    薑念晚無奈地看他一眼，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錯拿的這根香的用處，隻安撫道“你不用這麽緊張，他死不了。”
    這話像是一顆定心丸喂給裘十三，他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模樣，但眉頭仍舊緊皺著“那接下來要怎麽做？”
    薑念晚捏著自己的下巴在床前來回踱步，須臾後驀地駐足，問“十三，你家司尊今日沒與什麽女人有過近距離接觸吧？”
    十三想了想，答“有過。”
    “誰？”
    “薛貴妃！”
    “薛貴妃？怎麽會是薛貴妃？？”薑念晚眼前再次一陣發黑，險些氣暈過去。
    這“千兩金風”的特性之一，便是會將最近接觸過的異性當作假想目標。雖隻是一場春夢，卻會讓本人難辨真偽，沉迷其中。
    若是旁地女子還好，可竟然是皇帝的女人……陸綏卿醒來若得知這一場惡心際遇是拜她所賜，會不會遷怒於她？那樣他們的約定，他還會照做嗎？
    裘十三既內疚又憂心的解釋“前兩日趙婕妤借著為陛下侍疾的機會，提議由豊王殿下作為與吳國交換質子的人選。此事被薛貴妃知曉了，即便身處冷宮，作為豊王殿下的生母又豈能坐以待斃？是以薛貴妃便命心腹女官告發了趙婕妤與侍衛私通，想以此離間陛下與趙婕妤之子的父子之情，好讓他代豊王殿下去吳國為質。可這樣大的事陛下怎會不查？這一查自然就知道是薛貴妃在背後生事，是以便命司尊借著薛尚書之死一事，去了趟冷宮，好好敲打了薛貴妃一番。”
    “這個薛貴妃，真是人在冷宮也不肯閑著～”薑念晚碎碎抱怨著，卻對這些後宮的爭鬥沒多少興趣。
    反正如今事實已然擺在眼前，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想法子解了陸綏卿身上的毒。
    可這毒怎麽解，其實她也不知道，當初研製這“千兩金風”時，完全是為了對付薛淮。不過天下虎狼之藥大多有相似的共性，想要消弭毒性，方法應當也差不多。
    想到這裏，薑念晚便找回冷靜，交代裘十三道“你先去備水，多備一些，越涼越好！切忌驚動其它人，此事還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水能解燥，醫書上許多虎狼之藥的解法，都是泡在冷水裏讓中毒者漸漸清醒。
    裘十三領了任務出屋，薑念晚再看一眼床上的陸綏卿，見他的臉頰比先前又紅了幾分。又伸手搭了搭脈，脈來極快，如鍋中水沸，噴薄不歇。再試他的額溫，果然是滾燙！
    是以她也不能幹等著，便去用冷水投了帕子，為陸綏卿擦拭額頭和臉頰來降溫。
    陸綏卿躺在那裏出奇的安靜，鼻息尚未紊亂，顯然還未到真正動情的時分。薑念晚便繼續用冷水投帕，為他擦拭，除了臉上，也會捎帶著擦一擦脖頸和手心。
    就在她抱起陸綏卿的胳膊，為他擦拭右手掌時，倏然那大掌一合，將帕子連同她的手一並握入了掌心裏！
    薑念晚被他驚了一跳，努力掙脫，卻掙脫不得。她扭頭去看陸綏卿的臉，發現他的雙眼依然閉著，狀似熟睡。
    她隻得用另隻手一齊用力，想要掰開他的手指，可費了許久的力還是紋絲未動。
    “不是、咱們的約定可不包括這些呀……”她嘴裏忍不住抱怨著。
    這時便聽見陸綏卿低低地啟口“不要走……”
    薑念晚想也不想就答“我不走，你先將我放開。”
    “抱抱……”他像個稚童一般，喃喃低語著。
    薑念晚點頭如搗蒜，盡量不與他對著來“好，抱抱。”邊說著，她將他腦袋一旁的引枕拿過來，塞進他的懷裏。
    這一招果然起效，陸綏卿很快便鬆開了手掌，雙臂緊緊抱住懷裏的引枕，神情陶醉。
    得以脫身的薑念晚唏噓地搖搖頭，心道男人~
    什麽不好女色，什麽絕了七情六欲，不過都是誆騙世人的。
    這時裘十三終於備好水回來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薑娘子……水、水都抬到淨室去了！”
    “好，那把他也抬過去吧。”
    神情複雜地瞥了一眼抱著引枕的陸綏卿，薑念晚起身徑自往淨室走去。
    薑念晚伸手試了試木桶裏的水溫，果然冰涼透骨，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療效好，裘十三特意打來的深井水。
    她回頭，目迎著肩扛陸綏卿過來的裘十三，有些驚詫於裘十三的大力，同時更詫異於陸綏卿還執著地抱著那隻引枕。
    “把他放進去吧。”她淡聲吩咐。
    想著那水是何等的冰冷，十三麵泛猶豫，抬眼再次向薑念晚確認。薑念晚鄭重點了兩下頭，他便不再遲疑，狠了狠心，“撲通”一聲將自家司尊給丟了進去！
    許是水太冰的緣故，陸綏卿落水的時候發出一聲低吟，而後便是牙齒摩擦打戰的聲音。不過這回總算是舍得丟了那隻引枕。
    裘十三很是擔心，苦巴著一張臉看薑念晚“薑娘子，司尊本就有喘疾，這樣折騰能經受得住麽？”
    “所以你最好趕緊將香點上。”薑念晚也不敢怠慢，隻是說完又想起什麽來，著重叮囑“這回可看清了，是那個雕有牡丹柵格紋的香匣！”
    裘十三搗蒜似的點著頭，便往外間去取。
    薑念晚隨手拿過水瓢，一瓢一瓢地往陸綏卿身上澆水，不時還要問上一句“陸大人，你清醒些了沒有？”
    然而陸綏卿除了本能的顫抖外，仍舊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不一時十三端著香爐回來，拿給薑念晚確認“薑娘子，這回不會再有錯了吧？”
    薑念晚先觀香色，再湊上去聞了聞，篤定道“這回總算對了，放到那邊案上去吧。你若閑著無事，也可以往這邊扇扇香風。”
    十三依她的話做，將香放在鄰近澡桶的案幾上，還不斷地往這邊扇著香風。也不知是不是這操作果真有奇效，沒多會兒，陸綏卿竟當真翻了兩下眼皮。
    薑念晚覺得驚喜，傾身上前鼓勵他“陸大人，你將眼睛睜開試試？”
    陸綏卿似能聽清她說的話，果然將眼縫一點點睜開，似醉非醉的眸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小娘子臉上。
    那張稱不上幹淨的小臉兒微微泛著紅暈，似杏花映霞。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清澈嬌憨，就這麽滿含期待地看著自己。
    這不正是剛剛夢裏那個隻穿一襲輕薄夏裙，擺弄出各種妖嬈姿態引誘他的小舞娘？
    真是陰魂不散。
    不過他的目光忍不住向下劃去，看到“小舞娘”已換了一身衣裳，竟穿著髒兮兮的粗布衫子，仿佛大牢裏的那些囚犯……
    陸綏卿簇了簇眉，流露出明顯的嫌棄之色。
    薑念晚盯他看了半晌，不很理解，“陸大人，你這是什麽表情？”
    話音堪堪落下，就聽泡在澡桶裏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你真該好好洗洗了……”
    薑念晚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自己被拎了起來，雙腳離開地麵的瞬間，上半身已被一個不容抗衡的力量扯進了木桶裏！